198 尘缘.因【和勉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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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水是非常痛苦的。

冰冷的河水灌进肺部,刺痛的感觉便涌了上来。

身上的伤口被冰冷的水浸泡着,缺乏空气让和勉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她发现唐释已经失去了意识,双手却依旧死死抓着她,而她现在也没有任何力气将唐释推开了。

明明已经下过决心，要将这一生过得肆意张扬、再不受任何束缚,没想到最后却是这么个收场,真是可笑之至。

不过，只除去最后的死亡方式，和勉觉得她对这辈子还是满意的,最起码,她确实挺飞扬跋扈的,也确实顶着个恶修之名为祸一方。

就要这么结束了罢？

和勉的眼前开始模糊,她似乎看到唐释的身体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拉开、往水面上捞——

这怎么可能呢？

唐释疯了,难道自己也疯了？

和勉闭上眼睛。

她没有看到的是，另一股力量将她也捞了起来,带向了与唐释不同的方向。

在黑暗和冰冷之中,一些混乱的画面在和勉的脑袋里快速地转过,就像走马灯一般。

听说人死前会回顾自己的一生,大概就是这样了罢？

和勉想着，彻底失去了意识。

========我是关于恶毒女配的分割线========

和勉的记忆里，关于童年最清晰的所有记忆，都发生在一方小小的宅院里。

——那是她与婧姨娘居住的地方。

在世家云集的琴川,有各种传承数百年的庞然大物存在,以暴发户的姿态出现在琴川的和家,起势不过短短二三十年，在琴川这样的地方根本就不入流。

和家是削尖了脑袋想与那些世家大族搭上关系，各种送礼联姻攀关系，而这样的情况在琴川是非常常见的。

和勉记得，她的婧姨娘虽然只是普通人家的出身，却是个生得非常美丽的女子。

婧姨娘很得和老爷的喜爱，是以，她们母女俩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每次老爷来到她们的院子里，姨娘都会作出一派文静温顺的姿态，她扮得知书达理，就像个真正的世家大小姐一般。

但是和勉知道，那不是姨娘的真正的模样。

她记得自己只有四五岁的时候，有一次姨娘抱着睡得迷迷糊糊的她坐在屋子，对面坐着的是当家夫人。

夫人说了些什么和勉记不清，但姨娘说的话却一直都刻在她的脑海里——

“那小贱人身子看着那么弱，肚子要是养得大一些……”

那时和勉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却在几个月后听到了另一个女人难产死掉的消息，还见到了姨娘脸上的笑。

等和勉长大以后，她发现姨娘似乎总在与夫人一块做这些事，且从来不回避她。

姨娘说，“我这个当娘的自然是为你着想才做的这些事，我要让我的女儿活的自由自在，不受旁人欺辱才行。”

姨娘还说了，“这些事你以后也要学的，好好看着姨娘是怎么做的。”

虽然背地里，姨娘也在和勉面前骂过夫人和她的孩子，说是“贱人”、“贱种”。

可在表面上，姨娘和夫人关系好，和勉也与夫人嫡出的大小姐相处融洽——

她在大小姐那里扮演的角色，与姨娘在夫人那里扮演的角色是一样的。

她们总在为夫人和大小姐办事，姨娘动手替夫人除掉所有有威胁的女人和孩子，而她站在大小姐身前，替她动手欺辱其他的庶子庶女们。

和勉从来没有受过气，便是偶尔做过了一两回，惹得老爷不高兴了，也有夫人和大小姐替她说话求情，而她只要再掉两滴眼泪装装样子就行了。

从小到大，都是她在欺负别人，没有旁人欺辱过她。

她长到十四岁的时候，才第一次感觉到了人生的不如意——

那年家中老爷不知做了什么，与琴川林家的一支旁系搭上了边，要将一个女儿嫁到那边去作妾。

后院中到了婚龄的女儿只有和勉和大小姐两人，夫人为了保全自己的女儿，将她推了出去。

要嫁的人是个年过六十的老头、半截身子已经埋入土中。

听到消息后和勉整个人都被放空了，她看着姨娘摔了木桌上的所有杯碟，然后坐在床边哭哭啼

啼，说是替夫人做了那么多事，临到头却还是被捅了一刀。

和勉也哭了，她求姨娘替自己说情，姨娘却变了脸色，一巴掌打到了她的脸上。

“你这么任性，可曾替姨娘想过！”

“你嫁出去便了了，可姨娘还要在和家过活！”

“勉勉，好勉勉，就当是姨娘求你了……”

那次以后和勉变得沉默了，她被关在院中备嫁，大小姐来看过她，身后带了另一个庶妹，两人对她一番明朝暗讽，便离去了。

出嫁的日子很快便到了，和勉换上一身喜服，姨娘亲自给她化了妆。

待妆成，她抱了镜子来看。

姨娘的手艺自是没的说，将她仅有五六分的颜色生生修饰出了十分。

和勉长得像家中老爷，没遗传到姨娘的美貌，从前姨娘总是抱怨和勉生得不够好看，以后若嫁人了难得拢得住夫君的心。

可这时姨娘却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说和勉打扮过后也是十足十的漂亮，定会得到许多宠爱。

和勉看着镜子里那张精致的脸，只觉得丑陋至极。

年过半百的人了，再抬个妾室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和勉坐的粉色小轿子被从偏门抬进林家的院子里，无人喝彩，也没有吹吹打打。

待被人扶至床上坐好后，不多时便有人来掀开了她的盖头，和勉抬眼一看，那张喜不自胜的老脸让她觉得恶心。

对方伸手要去解她的衣襟，被她用袖中藏着的簪子划破了手臂。

她猛站起来用力地推了对方一把，那老头便向后跌去，头撞在了柜子上。

和勉拿着簪子扑上去，拼尽了全力一下又一下地捅向对方，脑海里是大小姐带笑的俏脸。

——想到妹妹这般如花似玉的年纪，后半生却要和一个老匹夫作伴，可真真让人心疼。

——妹妹可千万莫想不开，寻了短见呀。

便是要死，也要拖上这老匹夫。

要同他作伴？那就在黄泉路上罢！

和勉心中冷冷地想着，手下不停，直到浑身精疲力尽，才往后退了几步坐到了床上，看着满地的血发呆。

她想自杀，手却抖得拿不住簪子。

她不想死，不想和这么个恶心的老头一块死。

趁着夜色，和勉偷偷摸出了屋子，她小心地绕开了所有人，然后爬了棵树从墙头翻了出去。

在此之前，和勉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树皮割破了她的手心，从墙头掉下去时还摔破了他的膝盖，可和勉还是努力地逃开了。

她一路往山中跑，连着跑了两三天都不敢停下，最后实在是累的受不了了，才靠着一棵树坐下闭上了眼睛。

可是很快她又被吵醒——

有人追上来了，听声音人数似乎很多。

被惊醒的和勉爬起来就跑，可是她早已精疲力尽，根本甩不掉身后追上来的人。

最后她被逼到了山崖边，摇摇欲坠地站着，所有的活路都被追来的人们堵死。

要被抓回去了……

和勉满心惊恐，心中想过了自己被抓回去后，各种被折磨拷打的场景。

不行，决不能回去，反正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来个痛快的——

这么想着，她从山崖上跳了下去。

和勉下落的过程不是很顺利，中途撞上了许多棵横着生长出的树，划破了她的衣裳和皮肤。

落崖后她没死，不过也离死不远了——

她身上的骨头基本都被摔断了，连一动也不能动。

也许追自己的人还会下崖地来寻尸首罢，希望能在被找到前就死掉，和勉想。

她等了一天一夜，既没有人来，自己也还吊着一条命。

第二天一早的时候，周围终于有了人声，却不是那群追赶她的人，而是几个和尚。

这些和尚大约四五人，每个都是遍体鳞伤，他们身上背着一个个佛像，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她听到一个小和尚惊叫的声音道：“师父！这儿死了个人！血把衣裳都染红了！”

死秃驴没见过世面，不知道这叫嫁衣吗？

和勉想开口，一张嘴只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呻.吟。

“师父！她没死！”小和尚的声音比刚刚还要高。

和勉顺理成章地被他们救了下来。

和尚们剪掉她被血糊成一团的长发，给她接上了断骨、缝上了伤口，还敷好了药。

和勉发现自己不光身上，连脸上都有深深的伤口，她想自己大概是毁容了吧。

这群和尚只是路过这里，处理完和勉的伤后，他们寻来木棍藤条、又拿来几件备用的衣裳，做了个简易的担架，抬着和勉走。

他们好像是在逃命，或是躲着些什么人，每日睁开眼就是在赶路，一路上都是缺衣少食的，不过即便如此，却依旧将和勉照顾得很好——

有什么吃食都紧着先给和勉，带着的为数不多的药草也全用在了她身上。

其中的那个老和尚似乎是个有点修为的，每日都会抽出些时间，用灵气为和勉修补身体。

最初和勉因为对自己那个所谓“夫君”的厌恶，连带着也很讨厌和尚们碰她，但发现他们对她并没有任何不轨企图以后，和勉才终于放下心来。

历时数月，一行人最终行到了一间山中破庙安顿下来，和勉也在这时候渐渐恢复了过来。

多亏了老和尚输送给她的灵气，和勉的骨头长得还算好，内脏也基本都养好了，只是她浑身上下的伤疤却留了下来，怎么都消除不了了。

身体康复过来的和勉性子依旧和从前一样，她从小便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什么活都不会做，每日就是看着院子里的枯井发呆。

她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和尚们也并不客气，张嘴闭嘴秃驴、秃驴地叫个不停。

小和尚为了这事和她吵了许多回，大和尚们却不当一回事，每日修房子、礼佛、种菜、挑水，忙得不亦乐乎。

老和尚说和勉戾气太重，每天早晚逼着她静坐听佛法，和勉觉得不耐烦，对他道：“老秃驴，莫要费劲了，我自小便是如此，改是改不了的。”

她从小便被身边的人如此教养了，姨娘教她的是怎么勾心斗角算计旁人、大小姐指示她做的都是欺辱弟妹们的事，什么叫规矩、什么叫友善，和勉从来不知道。

因为，没有人教过她。

她唯一知道的生存方式便是口蜜腹剑、阳奉阴违。

老和尚不认同和勉的话，他说世间所有人都是有佛性的，人性本善，芸芸众生如是，和勉亦如是。

只要和勉愿意，他定会细细教给她，何谓向善。

许是这个说法有足够的吸引力，和勉终于肯静下心来听他说佛法了。

日子平静安宁，和勉渐渐收了戾气，也能好好同人说话了，闲着的时候，她便听听小和尚说故事打发时间。

小和尚同她说的故事主角总是同一个——近百年前大闹修界的魔尊舆鬼。

在那些故事里，魔尊舆鬼是个十恶不赦的罗刹恶鬼，她欠下成百上千条人命，每天都在到处杀人搞破坏，最后终于恶有恶报，被几位修士大能们协力降服。

大能们降服舆鬼后并没有杀掉她，而是同她讲规矩说道理，最后舆鬼终于被感化，交出了自己的魔功，自行废去修为隐居山间。

小和尚说的唾沫横飞，和勉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舆鬼出身卑贱，却凭着自己的本事爬到了修界的顶端，有很多大能联手却还是杀不了她。

至于小和尚说的什么大能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感化舆鬼的情节，和勉是完全不信的——

那么厉害的人，怎么可能被旁人三言两语便说服呢？

于是每次讲完故事，和勉总会和小和尚为了舆鬼最终的结局吵起来，双方各执一词，不肯让步，然后几个时辰不说话，又再和好。

打破这样平静的日子的，是一群陌生人的到来。

那一天小和尚去山中打柴，和勉便跟着他一道去玩。

她扯了些野花捏在手中，漫不经心地东看看西转转，小和尚则背了打好的柴火走在前头开路。

他们行至半道，被那群陌生人堵了路，对方拿出刀刃对上他们，小和尚反应很快，丢下柴火便拉着和勉往庙的方向跑。

待逃回到庙中，两人才发现庙里的其他人都聚在佛堂，默不作声。

——是老和尚圆寂了。

庙里修为最好的老师父没了，身后又追来了一群杀气腾腾的人，和尚们只得硬着头皮出去迎战。

他们想背起佛像逃跑，但对方的人数太多，根本没什么机会。

看着师兄们一个个负伤、节节败退，小和尚拉了和勉进佛堂，道了声阿弥陀佛，便拿了金刚杵捣碎其中一个佛像。

然后从里头拿出来一个黑布包裹着的东西。

“带着这东西逃，走得越远越好。”小和尚沉静道，“到了安全的地方，便毁掉它！”

和勉抱着东西，在小和尚的掩护下逃了出去，她跑出老远，回头见到庙里火光滔天，黑烟滚滚，更是不敢停步，只没命地往山里逃。

她不知自己逃了多久，只是不敢停下，若实在是渴了饿了，便随手扯些树叶草叶往嘴里塞；

若是困累跑不动，她便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臂，以疼痛提神，不过短短几日，和勉两手的皮肤都被咬烂了许多处。

当她真的再也跑不动一步的时候，才一屁股坐到地上放声哭了起来。

她跑出去的时候，见到小和尚受了伤，正拿着法器与旁人搏斗。

其他的师兄弟们也都是满身伤痕。

他们会怎么样？会死吗？

还有师父。

师父说好了要教她向善的，她还没有学会呢，师父怎么就丢下她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