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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救人;

两个选择同时摆在谛凌面前,不断撕扯着他的内心。

看着唐释背上捆着个模样奇怪的红色帐篷慢悠悠地飘了下来,谛凌只觉得自己的全身都绷紧了。

——他用尽了自己此生最快的速度朝着唐释所下落的方向跑了过去。

谛凌迈出去一步,心道这一次机会绝佳,万万不可错过;

两步,那卜若堂本就作恶多端,对他而言身死才是最佳结局;

三步,四步,谛凌已经可以看清那唐释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了;

五步——

“谛堂主,求你帮我。”

沐无咎低声下气发出请求的模样突然出现在谛凌脑海中,那时他仔细打量过对方,并没有从沐无咎身上看出一丝作假的嫌疑。

他身上有的,只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自责。

谛凌有了一瞬间的迟疑——

自己所珍视的那份手足之情、同门之义早被各种伤痛蛀得百孔千疮、满是缺憾,再也无法填补恢复原本的模样;

而沐无咎那边,却还有最后一丝挽回的机会。

童佳洛已经死了,可卜若堂还能活着……

杀人?

还是救人?

唐释的脑袋里已经转过了千百种应对谛凌的方式,只是未待他选好究竟该使用哪一种,便见到原本冲着自己来的谛凌突然半道转弯,朝着另一个方向奔去。

看谛凌所面对的方向,他的目标似乎是卜若堂?

也对,看看自己再对比一下卜若堂,似乎是卜若堂的威胁更大些,毕竟那什么,他才是妖邪嘛~

优先料理他也是正常的事儿!

唐释心底如此嘀咕着,莫名有种被小看了的忧桑,然而下一秒,谛凌的一个动作却让唐释差点惊掉了眼珠子——

只见谛凌边跑着,边掐了个法诀将自己的丝线织成了一张大网。

因着周围的残垣断壁都不太牢靠,谛凌干脆也不只用那些破房子烂土墙作支撑了,而是直接将丝线捆在了两具站在附近的机关武将上。

卜若堂下落的速度很快,正巧落在了谛凌刚织好的巨网中心。

只听见“绷——”一声,那团成团的虫躯在巨网中间弹了弹,甚至把旁边的两架机关武将拉得晃了晃。

自己这是没死?被人接住了?

卜若堂发现自己身处一张巨网中间,有那一瞬间的茫然,然后他突然想到了,救自己的人是谁?

会使这种丝线状法器的,修界中并没有几个,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这人绝不是剑宗弟子。

若不是剑宗弟子,那他为什么要帮自己?

卜若堂心底忽然生出一种深深的恐慌——

他想到了李子封在他身上动的手脚;

想到了替换妖丹时秦墨那一脸玩味的表情;

想到了遣榆谷的医士们曾对他说,李子封于医道与炼器两方面都堪称鬼才,会有很多大宗门觊觎他的成果;

当初躺在铁床上的那种恐惧的经历,会不会再一次重现?

而最重要的一点,自己若是没死成,剑宗该怎么办?

自己已成“妖邪”,若不死,剑宗定然也脱不开干系——

难道他的师弟师妹们日后还要拖着这么个大包袱在修界立足不成?

看一眼身下,巨网的下方依旧是那转动着的机关,他若掉下去,不被摔死也会被机关杀死。

于是卜若堂突然开始挣扎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大,将原本就绷紧的巨网扯得左右摇晃,甚至其中有两根受力较大的丝线竟就这么被扯断了!

连带着被丝线牵动着的机关武将也跟着又踉跄了两步,这两个大家伙竟然还能做出一副如活人般困惑的反应,随后便发现了身上挂着的丝线,挥舞着两臂,似乎想将这多余的东西从身上弄掉。

好不容易接住卜若堂的谛凌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对方这一连串的动作吓到了,他只好掐诀控制丝线,试图将卜若堂捆起来不让其乱动。

那头纠缠不清,倒是便宜了唐释,他慢慢落得离地面近了些,便收了降落伞,换回长镰。

唐释轻巧地落在脚下的某一块悬浮着的平台上。

这次算接了个苦差,就小荷镇这般阵仗,别说是屠城了,便是想重创对方都难,当然,骚扰一下还是能办得到的。

“唐释!别跑!”谛凌一转头见唐释落了地,顿时心急如焚。

他倒是想对付唐释,只可惜完全腾不出手来,遂只能气急败坏地朝着对方大骂。

“谁跑了……”唐释嘀咕了一句,开始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动作。

按过去唐释习惯了的套路发展,这时候他就该对付谛凌去了,双手被绑住的对手总是最好打的。

可是他不想对谛凌怎么样。

算了,还是干正事——

要对付小荷镇该干什么呢?

答案是拆机关。

抬头看一眼卜若堂,那头大蜈蚣正在谛凌的蛛网中滚来滚去,目前来看是不顶什么用了。

“说起来还得多谢‘大师兄’呢。”唐释叹口气,抬起胳膊开始掐诀,“给了这么好用的东西。”

在那条胳膊的皮肤下,原本蛰伏的小蜈蚣忽然扭动起身体,向此时散布在机关各处的小蜈蚣们发出了信号。

成百上千的小蜈蚣从机关的缝隙中钻进钻出,逐渐汇集向某一处……

林枫刚将昏迷的沐无咎送到后方去,转头便看见机关阵内突然汇集起来的一众小蜈蚣。

看那一堆密密麻麻的小蜈蚣们的动向,林枫心中一惊,忙朝一旁的蜓楼楼主道:“前辈!那妖邪想毁坏机关!”

老楼主刚召来一只鸟形的机关兽,正翻身上到机关兽的背上去,闻言没好气地朝着林枫骂了一句:“这不都已经让你们拆了一半么!”

林枫摸摸鼻子没敢再说话。

老楼主拍拍身下的机关兽,那机关鸟儿扑了扑翅膀,便朝着机关大阵中心的两架机关武将飞去了,周围的蜓楼弟子中,能御机关兽的也纷纷跟上。

“咱们的人,有那飞行法器的也都跟上。”林枫将羽毛法器浮上半空,对天星崖弟子们吩咐道,“其他人守住出口处,莫让敌人钻了空子。”

“师兄,可还要布阵?”一名弟子问。

“这……”林枫犹豫了一瞬,还是道,“不了,且守好便是。”

天星崖的阵法和蜓楼的机关相性似乎并不是很好,放在一块用总是颇多意外。

这不,都已经报废了蜓楼诸多机关兽、拆了对方一小半机关,自家的阵盘也炸坏了一批。

再要布阵,也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来。

林枫一边往机关中央飞过去,一边心底止不住地叹气。

另一头,被网住的卜若堂还在奋力挣扎着。

而拼命控制住丝线的谛凌觉得,自己选择来救卜若堂的行为真是愚蠢得不行。

两架机关武将加上一个卜若堂,那撕拉的力度已经把丝线绷断了好几根。

法器受损,操控者也要跟着受点内伤的,感受着丹田内传来的一阵阵刺痛,谛凌差点就要压不住体内翻腾的气血。

早知如此,他就去杀唐释了……

“小友且放开来钱旺财!老夫来助你一臂之力!”

身后传来蜓楼楼主的一声喊,谛凌呆滞了一瞬——

来钱旺财?

谁?

狗吗?

他没绑着狗啊?

“啊呀呀,叫你放便快些!”老楼主飞到卜若堂的上空去,一看谛凌还拿丝线捆着两具机关武将,不免有些心疼——

看他家的来钱、旺财多乖多机灵呢,怎就被人这般欺负了!

虽然还是没能反应过来老楼主所指的是什么东西,但谛凌确也是绷不住多久了,他干脆心一横,一掐诀便将法器如数收回。

巨网中心被捆成粽子还不断扭动挣扎的卜若堂只觉得自己身上压制的力突然被卸去,随后他便朝下方落去。

只是还没往下掉个几丈远,一块半透明的平台突然出现,便将他稳当接住了。

紧接着,平台上突然生出许多同样材质的链条,将卜若堂的身躯死死缚在了平台上。

卜若堂只用力一挣,便将链条扯断,可是平台上在源源不断地弹出链条,硬生生将他的脚步困住了。

这些人又是救他,又是困他,也不知其所图?

卜若堂只得奋力挣扎,他心知自己越是挣扎的厉害,被杀的可行性便越大。

乘坐在机关飞鸟上的老楼主见他如此,心下微恼,啐一句:“哼,不知悔改,且吃老夫这一招!”

老楼主手上法诀一变,持偃月刀的旺财便一步上前,抡圆了胳膊一巴掌拍了下去,就像在拍砧板上的肉——

“前辈不可!”谛凌和林枫同时呼喊出声,皆以为老楼主这是对卜若堂起了杀心。

然而卜若堂并没有被拍死,旺财这一巴掌下去是控制好了力道的,并未杀他,只不过是将他拍得吐血且晕过去罢了。

老楼主活到这般岁数了,也算得上是个人精,怎会看不出这些个小辈要留着这“妖邪”一命的意图?又怎会那么不知趣偏要杀了卜若堂呢?

再说,他留着这卜若堂一命也有用。

晕死过去的卜若堂被锁链死死捆在平台上,慢慢移向了巨型机关的边缘。

见如此,谛凌心底松了口气,便重提起精神要去对付唐释。

只是他刚抬手准备掐诀,便被一人拦住——

“谛堂主,你受伤了。”

是林枫。

林枫不知何时已到谛凌身边,一手捉着林枫的脉门,他能觉察出对方的心跳、气息与灵气流动皆不对劲。

是刚才与卜若堂纠缠时被绷断法器之过,谛凌不能继续战斗下去了,否则伤势加重,恐怕会伤及根骨。

谛凌却并不想为了这伤就此退场,唐释还没死,他便不愿离开。

“无碍,我定要亲自取唐释性命……”

“退下。”林枫打断了对方,只沉着地说出这两个字。

谛凌静静看得他几息,然后闭了闭眼,便朝林枫拱拱手,随意礼了礼。

不管怎么说,林枫是掌门弟子,便是自己比他早入门,那身份上也还是低得对方一头的。

或许从私人恩怨的角度上来说,谛凌可以留下与唐释斗个不死不休;

但是作为下属,就算心有不甘,他也会谨遵上级命令。

狠狠瞪了远处的唐释一眼,谛凌转了身,慢慢往战局之外撤去。

而唐释也在看着他们。

天星崖好歹也是大宗门了,大能长老弟子精英们怎就那么缺呢?

怎的每次来的都是他的旧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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