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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慢慢小了下来,头顶的天空也渐渐由漆黑转向了泛白,当山那头露出了第一缕阳光,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这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龙女镇的异动与种种怪像,其中有人为的痕迹,但更多的,则是因为鬼首作乱。

现在鬼首离开了这里,所有的一切便也随之平息下来——

不光天空中盘踞的乌云已慢慢散去,连地面上的大火也渐渐熄灭,而水中那些乱窜的水鬼,则因为没有了怨气支持,不能再上岸。

现下的龙女镇,除了因为水中有水鬼,修士们并不让凡人去水边汲水这一点,其余的怪像皆已消失。

苏画正指示着昆临弟子与镇中居民们一道做事——

昨日的大火将镇子里许多民居烧毁了,剩下只少数房屋看着还算完整;

为了防止房子突然倒塌伤到居民,苏画下了令,让人先仔细检查,能住的便罢,至于旁边的住不了人的,只得慢慢拆除重造了。

苏画走到哪里,都能见到人们依在一块放声痛哭,他身上还带着伤、心中亦不好受——

鬼首只一夜作乱,已将龙女镇半数多的房屋毁去,连镇外的农田与果园都被尽数焚毁,镇民更是死伤无数。

只有镇民们自己知道,他们当初是吃了多少苦头,才在这片恶土之上构筑起家园的,眼下看着满目疮痍的家,所有人心中皆是一片酸楚。

苏画并没有安慰任何人,只由得他们去哭就是了,他知道,这事怨不了任何人,而是他们咎由自取……

办完了手上的事情,苏画才慢慢行至天星崖弟子们驻扎的营地。

与整个龙女镇甚至外围许多被大火烧灼过的地方相比,这块营地因提前布设的防阵,受损反而是最小的。

苏画四下环视,最后确定了自己的目的地——那顶最大的、人员进出最多的帐篷,一看便是管事之人的所在。

他朝着那个方向走,一路上擦肩而过的所有人都会拿防备的眼看他。

——昨晚事情发生得太多太乱,众人只忙着收拾眼前的烂摊子,并未细究许多;

而今早事情都办的差不多了,弟子们才有的机会慢慢审视这一连串的事情,才发现了个中蹊跷;

再加上自家领头人林枫与方知晓皆受了伤,不少人看向苏画的眼神已满是不善。

苏画修为不差,又贵为一宗之主,但他此时也只得朝众人陪着笑。

他心知,这群天星崖弟子不光会阵法,且算得上个中高手,先前他们闯入龙女镇、通过外围山林边的迷阵,也并不是误打误撞、运气好,而是正儿八经地将阵法破开了。

苏画有事,还得求着他们。

心中烦乱地想着事,苏画都未注意到一名天星崖弟子已经行至自己身前,直到对方朝着自己一礼他才回过神。

那弟子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态度恭敬地问道:

“可是苏宗主?”

见苏画点头,那人做了个请的姿势:“请随我来。”

——对方早就料到会有此一着了。

是林枫,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来,也知道自己是要求甚么。

现下,就看自己这头的筹码能否打动对方,说服他帮忙了。

想着竟然要朝一个小辈低头,苏画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他也只是一副好说话的模样,朝那名弟子道了谢,便跟上了对方。

那人引了他进帐,一边朝帐子里大声通报了一句,随后便退至帐外。

见苏画来,林枫还是先低声朝几个师兄弟们吩咐完事情,才慢悠悠地对着苏画打了招呼。

“苏宗主,恭候多时了。”

林枫身上传出一股淡淡的药味,他脸色发白,但精神头看着还好,只眼眶下淡淡的青黑,证明了这人也是一夜未得休息。

对方非得办完事才转过来说话,这轻视自己的意思如此放得如此明显,苏画心中有些不悦,但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

林枫邀了苏画坐下,一旁侍立的人慢慢给他倒了杯水。

“林道友。”苏画坐好后没有绕圈子,也没有喝水,只上来便直话直说道,“我见贵宗弟子昨夜表现,想必天星崖在阵法上定是颇有造诣。”

“是。”林枫没有否认,只大大方方点了头,“天星崖以阵法立身,此道上若自谦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不瞒苏前辈,我等门内的宗主大人,正是修界阵法第一大家顾品珍。”

林枫一口气搬出了天星崖响亮的名头来压对方。

他昨晚已细细想明白了这龙女镇发生的一系列的怪事,自然也明白了苏画的来意,于是不等苏画开口,林枫便接着说道:

“前辈此次前来,是想要我等替前辈破开龙女镇外的迷阵罢。”

“这迷阵困了龙女那么久,确也是该破除的时候了。”

迷阵阻隔了龙女与外界的往来,本是不利于昆临宗的发展的,可苏画硬是忍了这么多年,现如今才想着破开阵法。

林枫猜测,原因之一便是因为龙女之事不得对外声张——

屠龙弑神是邪魔外道之行,多数人也会因为应龙转魔遭到报复,而苏画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能从龙女身上抽取神力而平安无事这么多年。

这事若传出去,不知会吸引多少眼红之人来犯,且他也得防范应龙族人回来报复。

而原因之二,林枫在看苏画出手那么多招以后,也已经明白过来了。

那就是苏画根本不会阵法。

莫说阵法,连他的修行也是一塌糊涂,那心法只是修界中常见的大路货,并无多少精深之处,苏画又是那般心性,若不是因为龙女身神力异于灵气,光凭他自己,是怎么都不可能有如今这般修为的。

只是还有一件事,是林枫想不明白的,那就是曾经的昆临宗在修界虽不算赫赫有名,但也是有几本高深的心法的,苏画又不是不识字,他为什么不学那些心法呢?

再不济,那也比如今这般粗浅的心法强不是?

“龙女镇民困于此地是死路一条,我自会召集手下弟子们破开迷阵,此事前辈不必担心。”林枫缓缓道,“只是如今修界并算不得平静,破开迷阵有利有弊,而这日后龙女镇该如何,前辈还得多考虑一二才是。”

只有破开迷阵,龙女镇民们、昆临弟子们才有的那活路。

可是,一个只有宗主有修为的宗门,能在如今强者环伺的修界中撑多久?

龙女镇过去是恶土,现如今虽然灵气稀薄、几近于无,却也能生存,这片土地被旁人盯上是迟早的事,昆临宗与其继续独行,还不如尽早站定队伍,抱上大宗门的大腿才是。

苏画见林枫如此说话,心中也知道事情大概是瞒不住了,林枫那般聪明,早就将事情摸得透彻了,现在就等着他自己把剩下事情坦白了。

林枫身后的,是一个强大有力的宗门,而苏画没有任何筹码,他只能竭尽全力去说服对方,说服林枫昆临宗是有价值的。

“龙女镇诸多异常之处,想必小友定然已经察觉了……”苏画闭了闭眼睛,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他开口缓缓道,“此事,要从七十年前说起……”

“那时此地还是一片恶土,无法居住,亦无法修炼,而我们别无选择……”

无论是七十年前,还是现在,昆临宗在整个修界中,都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弱小宗门罢了。

而七十年前的修界与今日的修界,其实并无多大差异——

彼时的修界与如今一般无二,整片大陆都被大大小小的宗门与部族挤得满满当当,每一寸土地都被人标注了所属的名字,每一样资源,都被人争相抢夺。

修界中未曾再发生过如神魔大战一般的大规模战争,正邪两道也从未有过清晰界限,可是各种小冲突却接连不断。

这些小小的摩擦和对立,对于大宗门、世家以及部族而言,根本不值一提,可是对于如昆临这般的小宗门而言,却已经称得上是灭顶之灾。

昆临宗与其治下百姓是被其他宗门屠戮、驱赶至此的。

那时候的龙女镇并不像如今这般,目之所及都是沼泽瘴气,遍地虫蛇毒草,连口清澈些的水源也无。

被驱赶到这片土地上的昆临,并不像云梦泽炼神宗一般,有良好的根基,可以在恶土上扎根立足,况且云梦泽灵气充裕,而这里的灵气则早已枯竭。

苏画并不是昆临首徒,但是他的师兄弟们大多已经在宗门被攻破时陨落,少数死在了逃亡的路上,等他们到了这片沼泽中,终于可以藏匿时,整个宗门只剩下了老宗主与苏画两人,其余的,便是跟随他们逃亡的百姓。

恶土之上本就不适宜居住,那时的苏画看着身边每日都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也曾一度绝望地认为,自己也终将殒命。

“我师父早已绝望,每日不吃不喝等死,而其他人则只能苟延残喘。”

想起那时候的苦难,苏画眼中神色晦暗,随后他似是又想起些什么,脸上突然带了点笑。

“绾绾……河神大人便是那时候出现的。”

林枫点点头,他大概也知道了,苏画口中的河神便是女身庙中供奉的女童。

“河神大人……她救了我,也救了龙女镇的所有百姓。”

在无尽的绝望与苦难之中,那位应龙一族的女童突然出现。

她站在在一片污脏的沼泽中间,却是一尘不染,干净得彻彻底底。

她带给苏画的,是一捧干净的水,一双最诚挚透彻的眼。

苏画以为,那是他这一辈子里,最快乐的时光。

可以种出粮食的土地,干净的水源、安全的居所,女童给了昆临的百姓们所有他们想要的东西,来换取他们于一方小庙中的香火与供奉。

遵循着族人的叮嘱,那女童独自居住于昆临湖中央的小岛上。

她从不食用他们供奉的食物,并且刻意与所有人保持着距离,从不与他们过多接触,人们于是敬她怕她,从不敢逾越一步。

而苏画是唯一能与女童说上话的人,是他的存在,让镇民们生出了别的心思,认为高高在上的河神,也是有得一丝人性的,她也与他们所有人一般无二。

脱离了食不果腹、朝不保夕的苦日子,过上了安定的生活以后,人们因为苦难而暂时退却的欲望又涌了上来,许多人开始想奢求更多。

苏画也不例外,他想继续修炼,也想重振宗门。

那时修界中突然兴起了一股屠龙弑神的热潮,有人便建议师父,道是他们也能如此动作。

师父厉色将那人臭骂一顿,回头叮嘱苏画这事决不能做,也不能让湖中的女童知道曾有人动过心思。

“师父说,应龙擅憎、十分记仇,且报复心极重,若遭人算计,日后定会为祸百姓……”苏画想起那时候师父脸上惧怕的神色,短短叹了口气,“后来确也是如此。”

对面的林枫不赞同地皱了皱眉头,心道这人做下亏心事遭了报复,不反省自己便罢,反倒责怪旁人报复心重,如此心境,确是配不上他那般高的修为。

不过林枫也未说什么,只是静静听苏画继续说。

“师父因惧怕河神报复,一时不敢动作,直到后来,出现了一个人。”

那突然出现之人的名字,苏画并不知晓,只知那人正四处游历,走访了各处的名山大川。

苏画的师父对那人十分恭敬,招待照顾得十分周到,每一回聚首,都会让苏画在一旁随侍。

一次对谈中,师父提到下层的百姓中,曾有人心生弑神之意,但因恐惧河神报复而未成行。

那人却道自己有法子避免河神报复的。

他说,将河神首级斩下、焚毁,肉身封于旱地之上,隔绝水源,继续受那香火供奉,便可避免遭恶灵报复。

他还说,他有法子,能将河神的肉身封印,只要昆临宗拿宗门的传世心法作为交换即可。

“一门传承不是小事,师父拒绝了。”苏画叹了口气,“可后来绾绾她……河神要走。”

河神一旦离开,龙女镇会不会变回从前的恶土?苏画并不敢想,而也正是因为河神要离开,才促使他们下定了决心。

“为了留住守护此地的神明,师父最后还是拿了宗门传承,换了那人口中的神物。”

想到那被换走的宗门传承,苏画心中有些不甘,若非如此,他又怎会无心法可修炼。

“后来……我们便将河神留下了。”

他不过是拿了一块最普通的麦芽糖,哄骗了河神闭上眼,那天真的女童竟也照做了。

然而他在斩下河神首级后,却犯下了大错——

他接住那颗小小的头颅时,身体止不住地发抖,于是头颅脱手落了地,一路滚至湖中。

“是我的错,未能及时焚毁鬼首,才使得它后日不断作祟……”

“前辈犯下的错,是未能及时焚毁鬼首吗!”帐外突然闯进一人,竟是方知晓。

她并非有意偷听,而是来寻林枫议事,本是想着账内有人在说话,她也不便进去打扰,才在帐外静静等着的,哪知竟然听到了这等秘事。

“所以后来为了防止应龙族人找上门来,你们便不断铺设迷阵,直到将自身也困在其中!”看着对面那人模狗样的苏画,方知晓忍不住脱口而出,“时至今日,一切都不过是你们咎由自取!”

这是何等忘恩负义猪狗不如的一般人,明明是为了一己私欲,却端着一副迫于无奈的模样,方知晓越想越觉得生气。

对面的苏画被突然闯进来的方知晓吓了一跳,他皱皱眉头,不悦道:“方宗主如何这般说话!”

这小丫头,上来便如此说话,亏她还担着个宗主的名头,竟是连基本的礼数都不知吗!

“前辈修为不差,那几名丹熏修士闯入后,想必早被前辈制服了罢?”苏画正要发作,一旁的林枫却幽幽开了口,止住了他继续数落方知晓的话头,“所以前辈之所以……将我们留下,就是为了好应对鬼首作乱罢?”

这话说的客气,实际就是已经知道了苏画是诓骗他们。

“那几名丹熏修士现在何处?”林枫问。

“这……”知道自己的算计已被对方看透,苏画犹豫了许久,才在林枫冷飕飕的目光注视下败下阵来,小声道,“他们……甫一闯入镇中,便……”

他的话没有说完,林枫与方知晓便双双变了脸色。

“前辈既已将他们诛杀,为何不早些说明白,若是需要我们帮忙应付鬼首,当初直言便可,何须绕那么大个圈子!”这是林枫第一次拉重了语气说话。

他们追踪的那几名丹熏修士皆是被药物控制了的傀儡,林枫之所以费那么大劲将人打伤却不诛杀,而非要捉活口,为的就是能将他们送回宗门,以便于宗门研制解药——

自他从唐释那里得到了和勉的秘籍以后,他们终于能配合从上官倚月那里逼出的信息,与各医道宗门联合研制解药。

林枫他们留下本就是好意,也竭力在帮助龙女镇居民了。

苏画将闯入者诛杀倒原本也在情理之中,可他却满口谎话,蒙骗于人!

“这……”自知理亏,苏画终于还是道了声歉,“对不住。”

方知晓气得不行,正想再开口,却被人打断了——

“宗主!请问我们宗主可在这儿!?”

听见帐外之人焦急的声音,林枫走过去掀开了帐子。

统共就两个宗主,都在这了,只是不知外头的人寻的是哪个?

“宗主!”

来人是昆临宗弟子,那人本就一副要哭不哭的样。

这时见到苏画,他双腿一软便就地跪下了,那眼泪鼻涕也跟着落了下来。

“宗主!神物……神物找着了!”

镇魂钉找到了。

“什么!”苏画一惊,匆匆朝身边之人告了省最,便唤那人带路,匆匆离开了。

“方宗主,莫要动怒了。”林枫见苏画走远,叹了口气,转而朝一旁的方知晓道,“你身上还有伤。”

“林枫,你当真要替他们破除迷阵?”方知晓盯着苏画远去的背影,面上神色不明。

她知道,苏画做的那些事,不只是他一个人的算计,而今龙女镇中的镇民也多是心知肚明的——

只看看他们昨晚看到“鬼首”的反应,便知是做了亏心事。

方知晓知道这样或许太过无情,但是,她希望林枫不要答应苏画……

“那迷阵留着也是祸害,还不如破去。”林枫点头,连设阵之人都无法操控的迷阵,保不准日后又要出什么乱子。

方知晓不说话了,她心中被纷扰的各种情绪挤得满满当当,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方宗主……知晓姑娘。”林枫见她神色不对劲,叹口气,还是出言劝了几句,道,“我知你心中不痛快。”

“苏画所做之事,于那庙中龙女而言,确是恩将仇报、罪无可恕。”

“可对于龙女镇民而言,却是一件善事。”

“孰对孰错,又该如何评价?”

七十年的时间,当初谋害龙女的人大多已经死去,剩下的,也是风烛残年的老人,而龙女镇现如今的居民们,大多数连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河神离去,恶土恢复原状,那龙女镇中的数千条人命便要不保,若他们连口干净的水都喝不上,又如何生存下去?

林枫自己也不知道龙女的一条命,与此地百姓的数千条人命孰轻孰重,他似乎陷入一种两难之间,却并没有立场惩罚或者责怪任何人。

“便是如今那入侵中原,被各大宗门视为仇敌的丹熏秦墨,他所为之事,也并非全无理由的。”

“这世上之事,黑白对错并不分明……”

林枫苦笑了一声,他也是在长到这般年岁以后,才渐渐明白了这一点。

善恶对错的界限并不明显,很多事情换一个角度来看,便全然成了另一番景象,如今在他们看来的错事,或许在当年苏画的立场来看,反而是正确的呢?

“林枫所求不过是无愧于心罢了。”

他大可封死龙女镇外围的迷阵,然后看着被大火烧毁后的龙女镇无力自愈,等着这帮或许犯下重罪的人慢慢被困死。

可是他良心不安。

方知晓听得眼眶发红,她想起了沐无咎,想起了卜若堂——

当初剑宗为了宗门的利益舍弃了卜若堂时,何曾想到他最后会受尽折磨,又堕入邪道、为祸人间?

是卜若堂一人的不痛快重要,还是整个宗门上下近千人的利益重要?

那时她不懂如何权衡,所以最后做决定的人是沐无咎,背负了所有后果,然后竭尽全力去偿还的人也是沐无咎。

那时无咎一个人担下的那些东西,她现在才明白过来。

两人静默了几息,还是林枫先开口打破了这沉默。

他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圆圆的药膏盒子,朝着方知晓递了过去。

方知晓没有反应,林枫便拉起她的手,将盒子塞进她的手心:“你一个女儿家,多心疼些自己罢。”

林枫指的,是方知晓身上被烧伤的地方。

这姑娘能吃苦,那脸上身上被烧伤的皮肤,伤口并不致命,不到需要上药包扎的地步,她把伤口处理干净以后,竟就这么丢着不管了,也不在意日后是否会留疤。

许是在下头的弟子们眼中,这是自己家宗主能打能抗,靠得住也信得过的证明,但在林枫心底,他心疼这个姑娘。

确认方知晓拿稳了药盒,林枫便将手放开了,并未多停留一息或稍有逾越,他转身出去了。

苏画话里那个神秘人,以及他们用来坟茔龙女身的“神物”到底是什么,这些问题林枫都有些好奇。

待他行至龙女镇中,一眼便望见了满脸菜色的苏画。

苏画正站在人中,一副呆愣的样子,他周围聚着不少人,每一个都是面如土色,而人群中一个小姑娘正抹着眼泪,哭哭泣泣道:

“仙师们上门来回搜过三次,连院中的石磨、屋头的瓦片都掀开看过……”

“谁知神器就在眼前……”

那小姑娘是洗衣婆家的绾绾。

她家的屋子被烧毁了一半,这姑娘与老阿婆被安置在镇子外头的一处营地内,她想着回来收拾些得用的什物,进了院子,本是为了绕开坍塌的砖瓦,却不小心碰到了院角的晾衣杆。

那竹竿被碰得落了地,里头铛一下掉出来一样东西,绾绾一看,却是一枚长长的钉子。

是镇魂钉。

他们花了那么大工夫,地毯式地展开搜索,未能寻到镇魂钉,以至于鬼首彻底苏醒作乱。

现在鬼首离开了,镇魂钉反而寻回了。

“早该料到的……”苏画苦笑了一声。

阿漂来了以后,鬼首就开始了异动,镇压龙女身的镇魂钉失窃,而有人传言,洗衣婆家的阿漂半夜起身收了衣服。

他早该料到的。

对方就这么大刺刺地将镇魂钉塞进了晾衣的竹竿中间,就摆在院中、他们的眼前。

还故意传出了自己嫌疑的信息。

这是早就料到了他们寻不到镇魂钉。

“被摆了一道啊,苏宗主。”林枫也反应过来究竟是什么事,他承认,此时自己心底莫名有些幸灾乐祸。

唐释尚且能把天星崖那般的大宗门、与西北丹熏那般势力皆耍的团团转,对付区区一个苏画,确实不需要花费多少工夫。

若苏画非要怪罪谁的话,便怪他自己去罢——

若非他一人独占了龙女身这般好的修炼资源,一点也没有分给手下的弟子,而导致他们毫无修为的话,他们也不会感应不到那枚镇魂钉的所在。

毕竟那颗钉子上,聚满了灵气,但凡稍有点修为的人,都能感应得到。

苏画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有些颓然,似是在后悔。

“苏宗主,可否将此‘神物’借予我一观?”林枫上前道。

似是还在震惊之中,未能反映的过来,苏画木木地将长钉递给了林枫。

林枫打量了一番钉子上的符文,又仔细辨别了长钉的材质,好半天才慢慢将东西还了回去。

有趣。

这长钉的材质不一般,并不是一般的宗门或修士能制造的。

而上头的符文也不属于中原任何一家擅长锻造的宗门或部族。

那么剩下的能制造这种东西的,便只有两个地方了。

终北永寒之域和北海长生湾,会是哪一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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