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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勉觉得自己有些恍惚,她分不清自己是在何处,只隐约觉得好像是在她炼药的丹房内。
她面前的小桌上,正放着一截手指,而手指断开的切口处,露出的东西并非骨肉,而是某种晶莹剔透的东西——
是灵矿。
和勉手上拿着一把小刀,她用力地切割这一小节灵矿,想将灵矿弄碎后再入药。
许是她手上的力过大了些,灵矿发出咔咔几声,碎成了更小的碎块,可同时,她的食指也被灵矿划破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和勉皱皱眉头,却并未在意,她还想继续手上的动作,却被身旁一人制止了。
那人拉过她的手,小心地将伤口附近的灵矿碎片取出,然后拿了一方干净的手帕将伤口仔细包好。
她心中有些不悦,既恼怒对方打断了她手边的事,又像是有些气闷。
“不过是这般小小一道伤口罢了,”和勉的话语里带着一股傲气,似是不屑对方这般小题大做,“本仙子尚还不放在眼中。”
那人愣了愣,却还是将她的手指包好,又仔细确认过她手心上没有旁的伤口,这才对着和勉笑道:“是呢,师姐修为精深,这点小伤,定会好得很快。”
和勉仔细看向眼前那人,却像是隔着一层扶不开的雾气,看不清她的脸。
下一秒,那人由和勉身前移到了与她相隔很远的对立面,脸上带着错愕和不忍,冲着她大喊——
“师姐!”
“这位姑娘?醒醒?”
一个月氏弟子抬手碰了碰和勉的肩头,将她从梦中惊醒。
和勉醒来后先是满脸惊恐地扫视四周,待几息后,她彻底清醒过来,这才调整了脸上的神色,低下头,压低了声音,一副畏缩的样子问叫醒她的月氏弟子:“可是有什么事?”
“掌门那边有请。”那弟子以为这位满身伤疤、又瘦又小的女子是因先前受到的惊吓才会如此,便也没有计较她怪异的反应,只是好声好气地同她解释了几句。
和勉点点头,示意对方带路,然后便起身跟在了对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了一条长长的回廊,回廊檐下挂着的灯笼随着夜风轻轻摇晃,也将地面上的影子带得不停变换。
和勉微微抬头,看向了一片平静的夜空。
身上传来一阵脱力的疲乏感,她心中不免有些悲凉,她现在变得很容易累;
就像刚才,不过是被安置在一处小室内等人,几息的功夫,竟也睡着了。
自从被上官倚月打伤后,她的功法便突然出了问题,毒术虽还是那般厉害,但是那伤却怎么都无法彻底痊愈,且她的灵力也开始大幅流失。
秦墨以为,这是因为她受伤后还在大批使用毒物所致,那厮虽然贪财又吝啬,但到底也算有些良心,还是替和勉捉了许多宗门弟子回去,以供她从他们身上吸取灵气。
可是和勉知道,这一切只是徒劳。
就像小师妹曾经告诫过她,说她的功法有问题,以抢夺他人修为、寿数来修炼,同时也是在造孽,业力回馈总有一日会压过修为进境,至时谁也救不了她。
和勉那时却浑不在意,她以为,小师妹虽然怕她、想从她身边逃开,却也是真心实意地关心她的,若自己出了什么事,她疼爱的小师妹定会帮一把手。
可谁知,上官倚月却背叛了她。
这事成了一颗刺,深深地扎在了她的心里,怎么都拔不出来,却总是能梗得她难受,难受到生不如死。
于是,和勉显得比秦墨更在意丹熏大军南下的进度,她甚至在秦墨告知她南下的步伐必须放缓的时候,没能憋住,自己一个人脱了队,独自深入中原腹地——
她心知这是在犯险,却还是迫不及待地,想拔掉心底的那棵刺,她想让自己心底不停流血的伤口愈合。
只要上官倚月死了,她或许就不会那么难受了罢……?
“这位姑娘,到了。”身前带路的弟子止住了步子,朝和勉低声告知了一声,随后又朝屋内的人高声禀报了一句。
和勉深吸一口气,努力打起精神,抬脚进了屋子。
她不是很适应如现在这般,以自己的真面目示人,可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谁让那月氏门主意外救下她时,她恰好灵力不济,没能维持住身上的障眼法呢?
不过让和勉感到意外的是,她的真面目竟然比障眼法更具欺骗性——
那位门主带人赶至对付鬼首时,见到和勉满脸的伤痕,竟没认出她就是修界中臭名昭著的琳琅仙子;
而那个叫玄焰魔君的天星崖走狗,也没有认出她!
屋子里的月氏门主似乎很忙,和勉走进来的时候他刚好对一批弟子吩咐完事情;
那几个弟子应下后排成列从和勉身旁走过,有人抬头看她,眼中露出了毫不掩饰厌恶,似是从未见过有女子这般丑陋的。
和勉下意识地抬起一边的袖子遮住脸——
她也不喜欢自己以这幅模样示人,更不喜欢被人用这般嫌恶的眼光注视。
平整的袖口遮挡掉和勉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而在那位月氏门主的眼里,却只看到了自己门下弟子对一位姑娘不敬。
“这位姑娘,手下人不懂事,抱歉了。”那位门主有些难堪,毕竟是自己手下的弟子对一位姑娘没规没矩的。
“这……无碍。”和勉还是拿袖口遮着脸,她不知对方看到自己的脸会作何反应,便不想将手放下。
“姑娘请坐。”月氏门主做了个请的姿势,随后替和勉倒了杯茶,自己则坐到了相隔一段距离的另一个座位上,“在下边秋,月氏门主人,也是这一方燕城城主,敢问姑娘是?”
“我……”总不能直接说自己的真名罢,和勉低着头,挡着脸,顿了顿才说了个假名,“我叫和月。”
“和姑娘。”边秋点点头,抬起茶盏喝了一口,“今夜生了太多事,叫姑娘受惊了。”
和勉未说话,心中打鼓,她拿不准这人的意思,只默默地估算着若两人这时候打起来,自己能有几分胜算。
“和姑娘到燕城来,是做什么的?”边秋问。
“寻人路过此地罢了。”
“寻人?”
“我……在找我的妹妹,她被人掳走了……下落不明……”提到上官倚月,和勉眼中带了些许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悲切。
而这点细微的表情却被对面的人捕捉到了,边秋想,对方不像是在撒谎。
但他也不敢确定,眯了眯眼睛,更加仔细地打量着和勉藏在袖口后头的脸,似是想从对方脸上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在下刚才已着人审问了玄焰魔君,他说驾驭鬼首逃窜那人名为唐释,正是不久前为祸一方之妖邪,不知和姑娘可知道这人?”
这一晚出了那么多事,鬼首突现、水鬼上岸伤人;
城内镇压的邪灵被放出,宗门又死伤了好几名弟子……
而这城内的外来修士竟就只有三个——
除了牢房里被关着的玄焰魔君,与那个逃走了的妖邪唐释,剩下的便是这名被他意外救下的、被鬼首攻击的女子。
鬼首为何不攻击旁人,偏要盯着这和月咬呢?边秋心中有几许怀疑。
“我……知道唐释。”和勉想了想,还是慢慢开了口,“那人在修界中有得几许恶名,听说他杀了不少人。”
“哦?”边秋挑了挑眉毛,“那他为何要纵容鬼首攻击你?”
“……我也不知,许是、许是……”
和勉有些慌乱,她不知怎么圆这个谎,于是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所以然来。
可疑。
这个和月真的太可疑了,边秋见问不出什么话,最后决定还是走一步险棋,他试探道:“和姑娘,恕在下冒昧,不知我可否看看你的伤势如何?”
和勉愣了愣,随后慢慢放下了挡着脸的手,放到了桌面上。
边秋心下松口气,也抬手搭上了和勉的脉门,短短探了两息后,他便将手移开了。
“姑娘伤势有些重,再要赶路怕是不妥,若不嫌弃的话,可在门内暂养几日。”
这女人并没有多少城府,三两句话就将自己弄得词穷;
她的修为也并不十分高深,只能说是普通罢了,比月氏门下的弟子们强不得多少,倒是与普通的散修差不了几分;
同时,她气息不稳,似是伤势过重之过;
心跳过快,似是……在害怕。
想想这女人没有攻击镇子上的任何人,他赶至时,也未见对方使出什么古怪可疑的术法,只是让鬼首撵得抱头鼠窜、满身狼狈罢了……
会不会是自己错怪了这人?
边秋心底突然有一丝疑惑。
和勉心知自己现在的修为算不得稳定,若打起来可能要吃大亏,所以并不敢突然发难,只求能顺利说完话走人。
“多谢。”她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深吸一口气,小心地抬头看了对方一眼,然后迅速地低下头。
好好的姑娘家,弄了这么满脸的疤,说话做事都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也不知是经历了什么,边秋忽然想到了自己的一位亲人,顿时对和勉有了些同情的心思。
他叹了口气,道:“姑娘便在门内安心养伤罢,你妹妹的事,在下自会着手下人多注意。”
闻言和勉抬头看看对方——
怎的?这人还真把自己当成是无辜无害的小丫头了?
竟同情心泛滥,管到她琳琅仙子的身上来了?
被轻视的感觉令和勉有些不满,不过转念一想,玄焰魔君在月氏一门手上,那就说明天星崖一定会着人前来提人。
月儿是跟着遣榆谷的狼妖走的,而遣榆谷与天星崖又是盟友……
那是不是说明,只要她留下,便有机会与天星崖的人搭上关系,然后将藏在他们身后的月儿找出来呢?
这本是一连串不着边际的联想,和勉心中却隐隐有了些期待——
她有预感,只要留下来,要不了多久,她就能和上官倚月重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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