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 二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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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退回至两日前——

小荷镇,镇外一木楼处。

林枫正立于蜓楼顶层，仰头看向天空。

夜风有些大了,将青年的头发与衣袍都吹得一团糟,但林枫却丝毫不在意,他的目光盯着星空，身前悬浮的罗盘缓缓地旋转着，盛水的罗盘口微微泛着光。

修炼之人最热衷于窥探天机,许多人都会些观占之术，但其中仅有少数能看些皮毛，其余大多都是些胡编滥造的玩意。

天星崖是以阵法闻名于世的，而门内真正的绝学却是观星占卜之法。

这一门占星之法比得旁人要精湛许多，是修界中少有的、真正能窥得天机的术法,未免泄露天机酿成大祸,此法向来只传掌门一脉。

自从掌门师尊将此法传予林枫后,他便养成了观星的习惯，只要天气合适、没有云遮挡着视线,林枫几乎每夜都会仰头望向天空。

可惜小荷镇实在不是个适合观占的地方。

按理说，夜里四处都是黑咕隆咚的一片，各处的山脉、河流皆会藏于夜色之中，连带着城镇也藏身与一片黑丝绒中,只能偶尔窥见零星的几豆灯火。

小荷镇却偏偏不合常理，整个镇子皆是一片敞亮——

蜓楼擅使机关,整个小镇中亦到处都是机关,到了夜间便会有灯火自明,将街道、小巷、房屋等都照亮；

这等灯火通明的盛况，在整个修界来说都算少见的，倒是让许多第一次到小荷镇的宗门弟子们看傻了眼。

对此，那山羊胡子的老楼主面上自是一派得意，扬言道自家的机关还有各种妙用；

为了证明这一点，他甚至亲手示范，将镇内机关稍加修改，便能使机关灯火改变颜色、或是忽明忽暗等等，十分有趣。

没有人喜欢黑暗，有光源能彻夜通明，自是能讨得许多人心喜的，这般下来，只苦了一个人，既热衷观星的林枫。

这地上的星星太过明亮了，自然会夺走天空中的星光，林枫也是到了小荷镇以后，才头一回碰上了大晴天也完全看不到星星的情况。

蜓楼的这些机关轻易是停不得的，总不能为了看几颗星星便要把机关关闭；

前头战事紧，管事的人也不好跑远了。

林枫无法，连换了好几个地方，这才找到了城外的这座唯一没有点灯的木楼。

抬头看了半会，收获寥寥，他便又低头看向手中的星罗盘。

“林师兄！可找着你了！”

一名天星崖弟子急急跑上来，见到林枫在，才刹住了脚步，满脸大汗道。

“可有什么事？”林枫皱着眉头看了来人一眼，又将目光收回。

人若是习惯了预见未来，偶尔一次看不到即将发生的事便会无比不安，林枫自也是如此，是以他现在心情算不得很好。

“噢！是谛堂主他们到了！”那弟子似是没有察觉到林枫的情绪，只脸上扬着笑，大声给他回话，“遣榆谷那边也来人了，不过似是因为遭了丹熏贼子埋伏，有人受了伤！”

“埋伏？”闻言林枫的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这几日他都无法好好占星，只能凭借自身的想象力去，猜测丹熏那头的动向，虽说到目前为止，对面的各种动作都让他算到了，可到底是心下不安，林枫总在担心会漏算点什么。

丹熏的人能绕过他们的防线偷袭后方，星象上定会有所表现罢？若是能好好观占一番……

“听说是遇上了和勉那厮！”那弟子继续答道，然后他突然想起了来意，“哦对了，师兄，老楼主那头叫人来请，说是有事商议。”

“嗯。”林枫叹口气，掐诀收了罗盘，转身便要跟着那名弟子下楼。

两人下了楼，又一路行至老楼主处。

那是一处小院子，院内摆了张桌，放了些吃食茶水，桌边已经坐了几个人。

林枫甫一进门，第一眼便望见了冷着张脸的谛凌，旁边是沐无咎、方知晓，还有另外几个宗门的管事者。

“小友可算来了！”老楼主见林枫来，忙招呼道，“坐罢！”

朝在座之人点头致意后，林枫便坐下了。

众人将几日来所发生的事都一一道来，听谛凌话中的意思，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自然是他们有针对丹熏之毒的解药了，往后再与丹熏对战，有了解药便有了七八分的胜算；

而坏消息么……则是制药的人自身中了另一种毒，正吊着一口气半死不活。

“只要有解药便好办了。”老楼主捋着胡子大笑几声，“到时候把解药往那些个被控制的娃儿们身上一撒，那秦墨便有天大的本事，也只得做个光杆司令罢了！”

“可现在我们并不知道丹熏大营驻在何处，你们派出的机关兽没有一头回来的。”谛凌不满地咂咂嘴。

他觉着这老楼主忒怂了，就是不肯让弟子上前线，总是躲在后方玩什么远程操控！

这不，一连探查了许久，就是没找着丹熏大营的所在地，那些派出去的机关兽也没有任何回信，估计早便让人给拆成废铁了罢！

“唉，莫要心急，年轻人~”老楼主摇头晃脑，“再等得几日便是！”

“还要拖多久！”谛凌不是很痛快，没给老楼主面子。

老楼主面上有些挂不住，神色不愉，与谛凌就此吵起了嘴，倒让旁人看起了笑话。

一旁的方知晓与沐无咎小声说着些什么，两人面上的神色皆有些凝重。

林枫看看这头又看看那头，也不知该插哪一边的嘴，心想若是小荷镇没这么敞亮、能看清星星便好了。

他无奈地抬头望望天。

这本是个无意之举，但目光触及天空的那一刻，林枫却僵住了。

“咦？”

夜空被地面的光亮照成了灰红的颜色，原本是看不到一颗星星的，可是这时候林枫却看到了两点忽明忽暗的星光。

他以为自己是看错，便闭了闭眼又睁开，那两点星光果然还在，虽不明显，但真切。

且两点星光林枫都认识——

那带着血光的煞星，是唐释；

而另一颗光芒微弱却同样带着点煞气的凶星，则是秦墨。

两颗星星汇聚到了一起。

这代表着唐释与秦墨会再联手吗？

林枫正发愣，外头一个蜓楼弟子走进来，凑到老楼主身后躬身说了几句话。

老楼主面上忽然裂开一个笑，大力一拍桌面，将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得，成了！”

“怎的？”谛凌似有所感，眼中突然也带了几许兴奋的光。

“派出去的一具机关兽被人击毁了，”老楼主笑笑，语气中满是得意，“不过我那弟子在机关兽身上藏的另一套机关尚能回应操控者，丹熏大营这不就找着了吗！”

找着了？

众人皆是又惊又喜，不由得开始争论起下一步该如何动作，有人主张立刻组织人手攻打、图一个速战速决；

有人则说这事不能急，得徐徐图之。

林枫让老楼主一拍桌子引得低了头，再抬眼看去时，空中已经寻不见那两点微弱的星光了。

他抬手掐指算了起来，又思虑了片刻，最后他终是拿定了主意。

林枫站起来，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各位，且听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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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转回现在。

丹熏大营内。

唐释手持长镰，一刀横扫将面前扑向他的人逼退，然后顺势又飞起一脚踢开身侧袭来的另一人。

几道血符围绕在他身旁飞转，替他挡住了周围人时不时便朝自己身上丢来的各种术法。

因是在丹熏大营内，恐伤及自己人，许多人在掐诀施法的时候手下多有保留，也因此，唐释虽被围攻，应对起来却不算吃力。

让唐释觉得头疼的是，围攻他的人虽然不能真正伤到他，却也将他死死困住，无法逼近秦墨半步。

人圈外的秦墨虽然带着面具，叫人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但是他那般轻松闲适摇着扇子的模样，怎么看怎么让人火大。

又与周围人过了两招，唐释心念一动：

“绾绾。”

一圈气浪以唐释为中心猛然冲出，将许多对此毫无防备的人掀了个跟头，甚至还掀翻了离得较近的一顶帐篷。

一个巨大的鬼首虚影突然从唐释身上升起，那似呜咽、又似哽咽一般令人感到不舒服的鬼啸声顿时传遍了整个丹熏大营。

“哦？”秦墨只轻轻摇摇扇子便化解了冲到身前的气浪，但看见绾绾的鬼影，他还是有些意外，“龙女鬼首果真在你手上？”

鬼首张口吐出雷光与火球，将围攻唐释的人炸出了一道缺口。

众人慌忙应付起了这突然出现的巨大鬼首，倒是放了唐释一个空隙，叫他趁机一步逼近了秦墨。

秦墨倒是不慌，他一个错步避开了唐释，脚下还不忘使绊子去拦唐释的脚踝。

唐释被绊了一下，眼见着就要摔倒，便也顺势抬脚去踢秦墨的膝盖窝。

于是，秦墨很给面子的同唐释摔成了一团。

两人一个贵为丹熏主人，另一个被叫做灭世煞星，在修界那都是名号响亮的祸害，这般的两个人，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摔得四仰八叉、灰头土脸，该是怎样的尴尬。

这下不止在最外围观战的墨鸦修士们看得一愣，连混战中的其余人也有些惊讶。

唯独空中闹腾着的绾绾还在继续撒欢，一张嘴又是一团雷光砸到了地面上。

爆炸的轰鸣声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另一头在地面上滚作一团的唐释与秦墨也齐齐嫌弃地推开对方，然后迅速爬了起来。

看看忙于应付鬼首的手下们，秦墨突然对着对面的唐释笑了一声：“唐释，你倒真是让我大吃一惊。”

师父曾交代过，让秦墨替他做两件事，其中之一便是到昆临宗去取得鬼首。

但在秦墨率人赶至龙女镇时，却完全寻不见鬼首的踪迹，而那个所谓的昆临宗主苏画也不知藏到何处去了。

在龙女镇上探查到种种痕迹让秦墨怀疑，是唐释取得了鬼首，可是真见到唐释操控鬼首的样子了，他却觉得有些不真实。

——这世上，唯一一个被他认定为知己的人，正拿着他师父精心炼制的武器，在他的营地里，与他为敌。

唐释瞥了眼外围还在观望的墨鸦修士们，他冷哼一声，干脆收了长镰，站直了身子。

他闭上了眼睛，复又睁开，两道血泪便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流下。

血珠滚到了下巴，然后浮上了半空，幻化为了一道道尖利的血刺。

长镰被绾绾那道雷一劈，已经损坏了大半，威力也没得从前那般强大了，眼下的对手又是秦墨，唐释担心两人再过个几招，长镰便要彻底损坏了。

长镰若损坏，唐释也不知自己要到何处去寻那第二把魂器来顶上，他只得放弃使用长镰，转而选择了族血暴走这个见效最快的攻击方式。

血刺自唐释周身飞而出，从四面八方向着秦墨射去。

秦墨唰地一下展开扇子，周身便立刻升起了一股猛烈的旋风。

旋风以秦墨为中心回旋刮着，却没有吹动他的任何一处衣袖；

同时，旋风亦将那些差一点就要刺到他的血刺如数绞碎，同时带出的风刃朝周围甩去，反把唐释逼退了好些步。

唐释一边躲开风刃，一边手上再掐诀，那本被秦墨绞碎、消弭于空气中的血刺竟又再凝出，再一次射向了秦墨。

这些血刺自然又再被绞碎，这回却是没法再凝结第三次了。

秦墨是惯使风系术法的修士，从远处攻击明显对他没什么效果。

见情况一时僵持起来，唐释心中不由得有些着恼。

两人又过了几招，胜负还未分出，丹熏大营外便突生变故——

营外突然爆发几声巨响，随后一团团火光伴随着浓烟升了起来。

空中出现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机关兽，嘶吼着朝地面扑下来。

“尊主！”一名身上负伤的修士急急从远处赶来，一边跑一边大喊着，“有敌人打过来了！！”

这一声喊让现场的所有人都惊讶不已，秦墨与唐释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错愕。

“看来你还算有良心。”秦墨哼笑一声，首先收了术法，停下了对唐释的攻势。

从刚刚的对视里，秦墨看出来了，唐释并没有与自己的敌人们联合，这让他心底的感觉稍微舒服了些。

唐释也立刻掐诀将闹腾的绾绾唤了回来，他懂秦墨的意思，外敌当前，暂时停战。

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秦墨，对方已经干脆地开始指挥手下的人摆阵迎敌。

秦墨的那些个手下得了令，虽然对唐释还是一副防备的模样，但也一个个听令赶去应战了。

这刚刚还是众人眼中的焦点，只一瞬就没人管里头，唐释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看样子，是主角那边的人要来收拾秦墨这个大祸害了，不过他们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了自己来找秦墨麻烦的时候……

他抬眼看看天空，嘴里嘀咕了一句“又坑我”。

以秦墨为首，丹熏的将领们、被控制的傀儡们已经与偷袭营地的人战在了一块；

而墨鸦修士们也一个个投身加入到厮杀中。

唐释心中料道，定是作者那边使了什么法子，将沐无咎那头的人引来了罢。

不过，他这不还没拿到诛首嘛，怎会这般着急呢？

思虑了一秒，唐释便了然，他抬眼看了看已身在远处的秦墨。

原来，作者是要他如此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