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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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血的味道呢……而且……”阿允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是我辈族血！”

阿允死死盯住了唐释，她脸上带着古怪的笑，似是欣喜又惊奇，一双眼突然流光溢彩，里面却尽是疯狂。

——她真的有点不对劲。

唐释和沐无咎对视一眼，彼此心下了然，一致地微微后退作出防备的姿态。

只是他们还没退出几步，，四周的空气就开始剧烈流动，不知从何处而起的罡风刮得人睁不开眼睛。遍地的曼珠沙华也被这风卷起，顿时间漫天遍野的花瓣胡乱飞舞着。

“别走好不好？”阿允的声音很轻，像伏在恋人耳边缠绵旖旎的悄悄话，却能在这刮得人睁不开眼睛的阵阵罡风中，清晰地闯入耳际。

唐释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也只得模糊地看到些许。慌乱中他看到了那血一般鲜红的花瓣将沐无咎重重围住，也将自己的身体慢慢裹紧，而失去了大片花朵做掩饰的地面竟是被打磨的光滑平整的大理石，只是上面胡乱散布着重重白骨。

在那一地白骨之中，阿允的一身红衣衣摆飞舞着，像一朵盛开在白骨上的花一般孤独，又像一簇燃烧的火焰一般决绝。

她的眼睑渐渐渗出红色的泪，顺着光滑的脸颊滑落——

“……你将它藏在何处了？斩夏……”

打从一开始，第一眼看见阿允的沐无咎，心里就充满了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俢界处处是危机，哪怕对方看起来只是个人畜无害的女子，沐无咎也不敢掉以轻心，何况眼下这女子处处透露着邪性。在那怪风刮起来的瞬间他就做出了反应，调动了全身的灵力想掐诀反抗。他不知唐释是否对自己做了什么，但是自醒来那一刻，他的身体状态就回到了最佳，丹田里充盈着灵力。

可是那灵力刚一被牵动，就像是水被冰冻住一般再也难以流动。

强行催动之下竟让沐无咎全身的经脉瞬间剧痛。沐无咎掐诀的手似是被什么东西弹开一般，顺着经脉崩裂了几道伤口，顿时鲜血如注。

喉咙里翻腾而上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会被吞噬吗？花瓣将自己围拢的瞬间，沐无咎回头看了一眼唐释，对方却被那些狂舞着的花瓣完全围拢，已是全然看不见了。

这样下去不行。

眼看视线一点点被吞没，沐无咎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再次催动起体内的灵力，丹田处引出了一道道紫色的闪电，只刹那就遍布了全身。

——是卜若堂教他的震霆诀，沐无咎原本还只是背下了部分口诀，而不太熟悉使用，情急之下竟能使得出来。

那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的花瓣因遭到这雷电的攻击，纷纷向失去生命力一般凋零落下。

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焦炭味混合的味道。

挣脱了花瓣包围的沐无咎顾不上喘口气，那满是鲜血的双手再次掐诀，攻向了不远处的阿允。

阿允显然没有料到沐无咎竟然能反抗，甚至向自己发动了攻击，但是她脸上却没有一丝错愕的表情。

那一道雷电自然没能打中阿允，只被她偏偏头就躲了过去。同时花瓣从四面八方像沐无咎汇聚，牵制住沐无咎的行动。

那些花瓣一沾上沐无咎的身体，就变成了红色的岩石，瞬息就将沐无咎的身体包围，凝成一尊石像的模样，只露出了一张脸。

沐无咎咬牙还想再挣扎，但是却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就连那经脉中的灵气，也像是被阻塞住丝毫无法动弹，他不由得在心地暗暗恼恨自己的无用。

看着沐无咎似乎想再次催动灵气，却只是徒劳无功。阿允一手轻轻抬起，她勾起嘴角，红色的血泪顺着脸颊滑下来，却没有落地，一滴滴悬浮在空气中。

沐无咎一眼急急地扫过唐释，只见刚刚被花瓣围拢的唐释已完全看不出人形，被裹成一个红色的大茧。

阿允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沐无咎，悬浮在空气中的那一颗颗血珠子变幻成了尖锐的厉刺状，顿了一瞬，便刺向了沐无咎。

千钧一发之际，沐无咎脖子上挂着的玉坠子忽然爆开，一根根冰锥拼在一起成了一张带刺的冰盾——是暮云给沐无咎防身的法器！

血刺被卡在冰刺之间，白色的细霜渐渐蔓延上去，那几颗血刺抖了抖，变成了乌黑的颜色，摔落在地上，断成了几节。

还没等沐无咎反应过来，冰盾上的冰刺一根根打向了阿允。

阿允脸上一惊，神色变得癫狂起来，慌乱地召集起花瓣抵挡，而被冰锥打中的花瓣无一例外都成了黑色，掉在地上碎成了更细小的几瓣。

困住身体的花瓣一辈抽离，沐无咎毫无防备地摔到了地上。阿允还在疲于应付那些打向她的冰锥，沐无咎抓住机会跑向同样摔倒的唐释，一把拉起了他。

唐释差点被活活憋死，沐无咎拉起他的时候他脑袋还不清醒，只顾着大口大口地喘气，两行眼泪却顺着脸颊留下来……

——他看到了。

“唐释！你怎么样？！”沐无咎见他哭，以为是他伤到了哪里，连忙问他。

唐释听到他的声音，有些茫然的抬头看向沐无咎，抖着嘴唇对他说：“……快逃……”

“……什么？”唐释的声音太小，又抖得太厉害，沐无咎一时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身后是一阵铁链碰撞的声音，冰锥不知何时已经消耗完，阿允脸上仍挂着血泪，面色倒平静，唐释从她黝黑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快逃！”唐释忽然对着沐无咎大喊了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沐无咎的同时，自己也朝反方向躲开。

几乎是两人离开原地的同时，几道血液凝结成的刀重重地砍在那处地面上，平整的地面被砍出一个大坑，弹起许多飞沙走石。

“她疯了……”惊魂未定的唐释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他看着阿允，阿允也转过来看着他，脸上是一副诡异的神色。

唐释知道，阿允疯了，他全都看到了——

作者给他开的金手指是“巫族血脉”，他却一直不知道血脉能算什么金手指、不知道如何使用。

直到刚刚，被那些“花瓣”裹住快要窒息的时候，或者说，那些“血液”接触到他的时候，他才第一次知道，巫族人，是可以靠血液互相感应的——而那些花瓣，就是那些死去的人的血幻化成的。

不仅仅是感知彼此的存在，还能分享彼此的情感，甚至记忆。

阿允是巫族人。

最初的时候，阿允并不是一个人被囚禁在这里的。微微瞟一眼遍地散落的森森白骨，唐释知道，这里面有青壮年人，也有老人和孩子。当那些花瓣碰到唐释的皮肤时，唐释仿佛看到数百人苍白的面孔，眼耳口鼻中皆流着鲜血，伸着手抓向唐释，耳边是连续不断的呼喊声——

“阿允她疯了。”

“她会杀了所有人。”

“快逃。”

阿允的注意力集中在唐释身上，而对沐无咎没有什么兴趣，唐释知道，那是因为阿允想要他的血，就像阿允已经杀了那数百人一样——

阿允不知所犯何事被活葬在了这个墓穴中，那数百族人都是她的陪葬。

她她想出去、想出去，想得抓心挠肝，想得发疯……然后她杀了自己昔日守护的族人……

一道一道的血刺、血刀朝着唐释的方向飞打过去，唐释顾不上其他，只得狼狈逃窜。

得想办法靠近阿允才行——那些灌进唐释脑中的记忆让他头疼欲裂，也让他知道了，该怎么打败阿允。

而另一边被放着不管的沐无咎见状也十分着急，他想冲上去制止阿允，却被她一挥衣袖弹开了。摔到地上的沐无咎爬起来，看着阿允还在不依不挠的追打唐释，他手上一掐诀，运起灵气，再次从丹田引出了几道紫色的闪电，这一次终于打中了阿允，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跌倒在地，对唐释的攻击也暂时停了下来。

唐释见状，抽出腰间别着的匕首朝她冲了过去，匕首攻向阿允，她抬手一挡，白皙的胳膊便被划破了长长一道口，顿时鲜血如注——

那鲜血却在流出的瞬间变成血刺，朝着唐释刺了过去。

“小心！”沐无咎一声惊呼，但唐释还是被刺中，过大的力将他整个人打的横飞了出去。

被阿允的血刺击中，唐释虽然疼，却并不惊慌，只在心底默念一声“得手了”，纷乱的记忆碎片便一下子将他淹没。

阿允面抬起受伤的手臂，血液慢慢凝结，然后伤口以可见的速度迅速缩小、消失不见。

沐无咎见唐释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赶忙跑过去查看。

接触阿允的血让唐释看到了她的一部分记忆，映像最深的那部分——

虚伪的花前月下海誓山盟、阴谋和利用，还有无法原谅的背叛。

曾经倾尽全力保护的族人因为自己的缘故成了陪葬，被囚禁在墓室中漫长的岁月里，她终于疯了。

她太苦了，苦到想要死去。

可是她太恨了，恨得不愿意死去。

哪怕她闭上眼睛堵上耳朵，也无法从周围族人的哭嚎与咒骂中脱身，而身上的枷锁很烫、很疼，一日又一日地提醒着仇恨。

终于有一天仇恨和痛苦盖过了所有，阿允她……

沐无咎扶起唐释，唐释却一把推开他，趴在地上干呕了起来——

他看到了阿允一个接一个地杀掉自己的族人，然后……

她吃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