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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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吾的回忆结束了。

那句“不谓前生不许来世”的许诺开始在唐释的脑袋里一遍遍无限回响。

陆吾混乱的记忆和情绪绞成了一团乱麻,唐释被那些疯狂的情愫包裹着,就像身处一个巨大的迷宫。

他觉得,自己永远都无法走出去了。

唐释开始捏紧了拳头、咔咔地磨着牙,浑身的冷汗不住地往外冒。

“唐释！你怎么了！”

一个略显焦急的声音穿过了重重回响、从很远的地方飘到了耳边，唐释感到有人在轻轻摇晃他。

“唐释！醒醒！”这次不是摇晃,换成用手拍他的脸了。

谁给你的胆子敢打反派boss的脸！

唐释费力地睁开眼睛,恼怒地瞪了身前正俯身看他的人——是孙真人。

这老头放大了的脸乍一出现在眼前，还是有点吓人的。

唐释一恍惚觉得自己好像成了战场上那个杀人无数的陆吾，脑袋里冒出来一个“杀了这人”的念头。

这不对,他不是陆吾。

原本该虚弱不已的唐释,这时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挣扎坐起来,咕噜一下滚到了床脚,然后抱着膝盖缩成了一团。

看他这番动作可谓行云流水不带一点含糊，孙真人要继续拍他脸的动作顿时僵住了,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

这倒霉孩子有这么怕我的吗？！孙真人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都往头顶上涌——这是要给唐释气出高血压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牵动自己的面部肌肉摆出一个尽量和善的微笑,放慢了声音对着唐释道：“可是哪里……”

不舒服？

话没说完,对面缩成一团的唐释已经在崩溃地大喊：“你走开——！！”

这一嗓子嚎得，都破音了，并且刚一嚎完，那眼泪鼻涕瞬间就糊了唐释满脸——他这是被孙真人给吓哭了？

看唐释那小模样,活脱脱一个受惊的小兔子,好像在他面前的不是他的亲师父,而是不怀好意的拍花子。

孙真人觉得有点委屈，他在唐释惊恐含泪的目光注视下，慢慢直起身子，手足无措。

“师兄，小释可能是魇着了。”旁边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孙真人的肩以示安慰。

唐释这才注意到孙真人身后还站着几个人——他床头的空间有限，那些人许是都让孙真人挤到后头去了。

安慰孙真人的人是黑岩，孙真人哀怨地看了黑岩一眼，肩膀一垮缩到后头，寻了把椅子坐下。

黑岩立刻顶上那个空出来的位置，凑近了朝唐释伸出手，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想着唐释应该是做了噩梦，一醒来看到“不喜欢”的孙真人才会那么失控的，换上自己应该是没事的。

结果——

“别碰我——！！！”唐释发出了比刚刚更撕心裂肺的惊恐尖叫，蹭蹭蹭又往后退——身后就是墙了，没得退，可他顾不上，努力地想把自己镶进墙里去。

——就在黑岩靠近他的一瞬间，唐释全身上下所有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他仿佛觉着自己是阿允，而黑岩下一秒就会掐死他。

黑岩脸上的笑出现了一丝裂缝，他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哐啷碎掉的声音。

……他他他跟唐释那么亲近，唐释刚醒的时候还同他说话呢，这这这、这是为什么！

“许、许是魇住了……”童佳洛看看床上缩成一团哭唧唧的唐释，又看看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满脸崩溃的黑岩，忽然觉得自己也不敢上前去了，这……唐释现在好像谁都怕？

“小释……”黑岩还想再试试，但是也不敢太靠近吓着唐释，于是他慢慢收回手，还往后退了退。

可是他一动，唐释立刻哭得更凶了：“……别过来……呜呜……”

“好好好，我走我走，别怕啊……”黑岩连忙往后退，还招呼其他围着的人，“都出去出去，师兄你也出来……哎哎，佳洛你留下！”

虽然黑岩知道这会唐释是不想见人，可是他们不放心让唐释一个人呆着，留下一个向来最疼他的童佳洛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童佳洛脑门上还扎着绷带，看起来完全没有威胁，嗯，没问题。

退出屋子前，黑岩提醒了童佳洛一句记得让唐释喝药吃粥才拉上门。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现在情绪激动的很，还是不要刺激他的好，也不知他到底做了什么可怕的梦，才会在醒来后还这么害怕。

被留在屋子里的童佳洛深吸了一口气——他看连黑岩都被唐释吼了，心中根本不信自己能得什么特殊对待。

可是，他不能就这样放着唐释不管。

童佳洛走到床边，没有靠的太近，保持着几步远的距离蹲了下来，对着唐释笑笑，轻声道：“小柿子，认得我吗？”

唐释吸吸鼻子点了点头，依旧缩在刚才的位置不敢动。

看着他小小的身子还在发抖，童佳洛慢慢往前挪了一步，声音依旧很温柔：“别怕我，好不好？”

唐释定定看了他一眼，然后动手朝他爬了过去，童佳洛忙起来，张开两条胳膊迎他。

童佳洛坐在床边，由着唐释半趴半跪地勒紧了自己的腰，小声地抽噎着。

到底怎么了？童佳洛心中奇怪不已，他揽着唐释，入手皆是一片冰凉。

将被子拉过来把唐释盖住，童佳洛轻轻拍着唐释的背，嘴里低声安慰他：“没事的，别怕，师兄在这呢……”

就这么保持着顺顺毛吓不着姿势过了好一会，唐释慢慢冷静了下来。

脑中各种纷乱的情绪被压了下去，唐释着才发觉情况不对——那什么，自己都已经不小了，这样的安慰方式实在是有些……丢人吧。

努力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唐释才缓缓推开了童佳洛自己坐好，他抹了把脸，有些害臊：“师兄我没事了……”

“没事了？可还有哪里难受的？饿不饿？”童佳洛放开他，看他虽然眼睛还有些红肿，但是脸色看着却好了许多，心下终于松了口气。

“饿了……”唐释这才闻到空气中有一股药味，还有股肉汤的味道，他顺着这个味道看过去，果然看到桌上放着两只碗。

童佳洛过去伸手一探，这一碗粥一碗药是黑岩端过来的，端来的时候是热的，放了这么久早凉了。

就这么吃凉的不行，童佳洛把两只碗端起来：“我去给你热热，马上就回来，别怕啊。”

唐释嗯了声，然后忽然想起些东西，朝着往外走的童佳洛喊：“师兄我不要喝粥，我要吃馒头！”

“好，师兄给你去买馒头。”童佳洛笑着应了一声，出了屋子，虚掩着门。

唐释用被子把自己团成了一个团，坐在床上短短出了一口气。

他一看就知道，那粥熬得稠稠的，十分香甜。可是现在一看到这种流质性的食物，他就是觉着恶心不想吃——那种粘稠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在鱼肚子里被一点点消化掉的感觉。

别说粥了，可以的话他什么都不想吃，可是耐不住他饿呀。

“为什么都是疯子……”唐释抱着膝盖，闭着眼睛，嘴里小声地抱怨了一句。

眼前各种纷乱的画面跟走马灯似的不断变换，耳边是嘈杂的各种话语，各种强烈却不属于自己的情绪被努力地压下……唐释一想到自己以后都要在这种状况下开工干活，就觉得忧伤不已——

这都什么事啊！为什么作者给他安排的金手指一个两个都跟疯子有关！就没有一个家庭幸福安然老死的巫族人吗？！啊？！

那个阿允啊！叫你蠢！叫你疯！死了活该啊！

还有那个陆吾啊，唐释真是一想到就觉得气得肝疼，好歹是一代大能，最后居然特么是自杀死的！自杀啊！

憋屈！太憋屈了！

陆吾作为一个大能被食魂兽吞掉以后，还活了很长时间，他后来经历的事情唐释也经历过——在黑暗和窒息中，一个人，身体不断被酸消化掉又迅速重生。

那家伙不像唐释，他明明是有能力逃出的，却活活把自己憋死了，而且死的时候特么的居然还觉得高兴？！

融了陆吾的血，唐释自然知道他这样是自我惩罚，可还是觉得毛骨悚然。

“不行……冷静……”唐释使劲甩甩头，仔细区分出那些记忆不属于自己——他就不信了，自己好歹是有好几本书经历的人，那也算过了几辈子了吧！怎么可能就压不住那两个疯子的记忆了！

门突然动了动，“吱呀——”

唐释抬头看过去，一个人小心翼翼地探进来半个脑袋，悄声问：“你还怕我吗？”

是黑岩。

唐释抖了抖，然后坚定地道：“不怕，你进来吧。”

“真不怕？”黑岩试探性地把整个头都伸进来。

看唐释又嗯了一声，没什么过激反应，他才敢慢慢进门，一步一步地往唐释那儿挪——看起来好像是他比较怕唐释。

唐释刚刚并不是认不出黑岩，只是没能控制住身体——惧怕黑岩的，不是“唐释”，而是“周允”。

黑岩身上有什么东西是阿允记忆中最惧怕的？跟他以后成为“玄焰魔君”有什么关联没有？

唐释招呼黑岩在床边坐下来，然后扳着他的大头上下左右仔细地打量。

“怎么了？你在找什么？”黑岩被他弄得浑身不舒服，但是也不敢反抗，就怕又刺激到唐释。

刚刚他们已经讨论过唐释之前的反常了，结论是这孩子给吓坏了。

不过也是，正常人被个什么动物整个吃掉，不疯也得丢半条命，唐释这样的已经很争气了。

“没什么……”唐释继续扳着黑岩的脑袋左看看右看看，当他看到黑岩耳后，心里冒出了三个字——找到了。

只见那处的皮肤上，竟长出了几片细细的鳞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