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 打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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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唐释的记忆里,每回不管什么事,只要和天星崖的阵法扯上关系,他就得吃苦头。
往远了说,从前学艺的时候为了背下各种复杂的阵法,唐释没少被他那便宜师傅孙真人罚;
往近了说,这不不久前才被阵法折腾弄得一身伤嘛!
看着几道光柱缓缓倾斜,唐释也未来得及多想,立即抬手掐诀打出去两道血符,正命中两个发出光柱的节点。
被打中的节点轰然炸开,发出的气浪把周围的机关兽们都推得一踉跄,有几个隐藏在暗处的人也因此暴露了身形。
自然,唐释也被这一下猛烈的气浪掀得脚下不稳,身形一晃差点没从置身的墙头上落下去。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唐释也不费劲再想法子靠近卜若堂了,而是几个跃步转瞬欺身压到了同样被气浪推得一趔趄的谛凌身前。
谛凌被突然靠近的唐释吓了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做了个后退规避的动作,同时也施法将布设在远处的丝线一股脑收回,将唐释后退的所有空间一并封锁。
偏偏唐释压根就没有往后退的想法,他手上动作一变,长镰融成了一串小血珠,轻盈地环绕在指间。
下一秒,血珠附上十指,变成了尖利的爪状。
唐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眼睛黝黑深邃,冷静得像一滩死水,任何事情都不能激起其中的一丝波澜。
那附着着红色利爪的五指并拢,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气,直直朝着谛凌的胸口刺去,似乎是想要就此置对方于死地。
谛凌的呼吸忽然一窒,只在那一息之间,竟然忘记了要思考。
他没有做出任何规避的动作,也没有想起要反抗或是抬手抵挡,整个人都被脑袋里忽然冒出来的一句话给震懵了。
——这就是当初佳洛遭到杀害时,眼前所看到的景象吗?
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啊!向来都将对方当做亲弟弟一般疼爱着,又何曾会料到有朝一日,自己会丧命于厮?
一直以来都被仇恨和愤怒填满的心间,无端端生出了一丝疼痛。
鬼使神差地,谛凌竟然像认命一样,闭上了眼睛。
可是预想中的穿胸之痛却并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小腹被一直拳击中的钝痛。
“唔!”谛凌闷哼一声,来不及更进一步反应便被唐释揪住衣领,大力地腾空转了一圈。
唐释则藉由这个动作把谛凌当了踏脚石,一脚踩在谛凌的背上,整个人直冲着卜若堂所在的那块平台弹了过去。
谛凌自然也因这个动作往下摔了一段,只是他到底还是反应快,在整个人掉进齿轮缝里之前,操控丝线又把自己拉了回去。
待重回到一个可落脚的墙头上后,谛凌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的事,顿时被气得差点爆炸——
唐释!竟敢用假动作骗我!
另一头,安全落地的唐释在平台上滚了一圈卸去了身上那向前冲的惯性,这人是顺当地站稳了脚,那心底却有几分后怕。
虽然是灵机一动才想到的这个用假动作唬人的法子,但怎么说也是靠揭人伤疤来换取优势的下作手段,唐释自己都觉得不耻。
然而,谛凌的反应却更让唐释觉得心中惶恐。
谛凌恨他,这一点唐释知道,但谛凌也因为这般憎恨他的感情而痛苦,这一点唐释现在才发现。
甩了甩头让自己不要继续想下去,唐释再次将族血凝结成长镰,一把挥开朝他扑过来的两头机关兽,便要往卜若堂身边靠过去。
未料及还没能往前再进两步,几支雷矢便从远处射来,不偏不倚恰好便将唐释前进的路给阻断了。
唐释现在怕雷都已经养成条件反射了,在箭矢命中自己的前一息就下意识地作出了闪躲规避的动作,这才堪堪躲开了那从刁钻的角度射过来的几道雷箭。
沐无咎怎么也在!唐释不由得啧了一声,沐无咎这活冤家死对头,那一身主角的通病是打死改不了,越是紧要的关头便越要出来刷存在感,怎一个烦字了得!
一击虽不中,沐无咎却也不恼,只抬手掐诀,背负的长剑便自出鞘,横在身前。
沐无咎身形一动,御剑飞行,像一道闪电一般,瞬间便从远处飞到了战场上方,他再次搭弓引箭,这次瞄准的却不是唐释,而是回护在卜若堂身旁的小蜈蚣们。
“谛堂主!有劳了!”雷矢射出的同时,沐无咎也朝谛凌隔空喊了一句话。
“你来迟了!”谛凌不满地朝着沐无咎回喊了一句,忍下小腹传来的一阵阵钝痛,抬手掐诀,重新操控丝线布网。
锋利的丝线攻击本身就难以捉摸,又是在沐无咎那种“空对地”的火力压制下,唐释一时也没法子靠近卜若堂。
身边是蛛丝般难以察觉的丝线攻击,前路上又有接连不断、轰隆隆落下的雷矢,那些造型各异的机关兽还时不时地就要扑过来围攻,再看各个节点再次升起的光柱,唐释心中那叫一个又气又恼。
与御剑浮空,与漫天的机关魔兽们共舞的沐无咎相比,唐释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狼狈的土拨鼠,正被人按在地上摩擦。
他不由得在心中暗恨——
为什么!为什么他没有一个会飞的技能选项啊摔!
巫族人身体素质再好,那族血玩的再溜,有些事情修士能靠灵气办到的,他们也还是办不到的,比如,御剑飞行这种技术活,丹田里要是没个充足的灵气储备,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然而浮空的沐无咎其实并没有唐释所想的那么惬意,又要操控飞剑,又要控制手上的雷矢命中小蜈蚣,却不能伤到卜若堂丝毫,并不是见容易的事。
他现在的修为可说的伤势突飞猛进了,但丹田内的灵气也依旧得精打细算地用,才能经得起长时间的消耗战。
蜓楼的邀请来的太迟,留给他们的准备时间也不多,若不是看形势实在逼得紧迫,谛凌也不至于在为准备充分的情况下就带着饮雪堂众匆匆赶来应对。
这机关大阵,看着是够宏大厉害的,只一下便能将唐释与卜若堂的脚步绊住,弄得他们一身狼狈又寸步难行。
可惜的是,同样的,沐无咎和谛凌他们的人也不熟悉这些个机关,以至于除了留在外围布阵的弟子们意外,其他跟着入阵的人压根就没法子施展开拳脚。
到目前为止除了真正与唐释交上手的谛凌、以及在空中瞄着小蜈蚣一打一个准的沐无咎外,其他人都处在一种十分尴尬的境地。
虽然沐无咎事先给说过了该怎么掐准双头蜈蚣这类妖兽的要害以至一击毙命,然而进入实战后,众人才发现原来比击杀妖兽更难的事情,居然是靠近它们——
人好不容易找个立足的地儿,又定准了一头一挥剑就能砍到的小蜈蚣,结果这一剑刺到一半,巨型机关中的某个齿轮一转,那脚下的平台就朝另一处转了半圈,叫人刺了个空,那叫一个尴尬。
唐释被沐无咎联合谛凌压制了几息,心中的憋屈感愈盛,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他一脚踹开一头扑过来的机关兽,又格开身侧切过来的几道丝线,一个翻身,以一种十分诡异的姿势从谛凌的丝线包围网中脱身。
然后他手上的长镰形态一转,突然变成了一条细细长长的长鞭模样——
这是拾叶的武器。
按理说巫族人在战斗中一般不会选用自己不擅长的武器形式,自己个的本命武器是啥就用啥,可是现在明显是另一个人的武器更有利的形势,唐释不会拘死理,自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再说了,长镰用的是顺手,但那是人设里头的武器,擅长这一种,因为不代表唐释不擅长其他的。
沐无咎自然也注意到唐释的武器发生了变化,只是他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觉得脚下的飞剑突然向下一沉。
原来是唐释长鞭一挥,拽住了沐无咎的飞剑。
唐释使了猛力一拉,竟就着长鞭拉拽飞剑的力量往空中荡了个半圆,差点没把沐无咎给扯得摔下来。
险险稳住身形,沐无咎立刻掐诀放出雷电,想顺着长鞭把唐释电上一回,可惜唐释还是先他一步收回了鞭子。
未等沐无咎再次做出反应,已经将自己荡上半空的唐释将一道血符送到脚下,用力一蹬便将自己送到沐无咎身前,然后他当空一个转身,嘴里发出了某著名打星李○龙一般的“我打——”声,一个回旋踢正中沐无咎的脑袋——
这一刻,唐释想,这世上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打脸了。
尤其是,打长得特漂亮的,主角的脸。
“无咎!!”一切发生的太快,当谛凌的目光追着唐释望向半空时,便看到了唐释一脚将沐无咎从飞剑上踢得飞出去的这一幕。
沐无咎只觉得脑袋嗡一声响,等到他人都开始下落了,那脸上、耳朵中、鼻腔里才后之后觉地有疼痛的感觉炸开。
没有了主人的操纵,飞剑也跟着沐无咎一块往下掉,眼看着那一人一剑就要落入下方的齿轮之中,谛凌忙收回了布设在平台上阻挠唐释的丝线,在沐无咎下方布成了一张网。
平日里削铁如泥的丝线这时忽然没有了锋利的属性,只成了一张结实的网,恰好将沐无咎安然接住。
另一头,没了阻拦的唐释轻巧地落回了平台上,未多停留便往卜若堂身边靠过去。
只是这凑近了一看,唐释才觉得卜若堂似乎并不需要自己的帮忙——
这家伙,竟然在徒手撕机关兽!
唐释不知道机关兽是什么材质做的,但就凭这些玩意撞上他的长镰时那回震的质感,也能知道一定不是什么过于软脆的材料。
可是卜若堂竟然能一爪一个机关兽,那叫一个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还没来得及再感慨两句,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平台地面上传来,将唐释吸得啪叽一下便贴在了地上,他用力想支起身体,奈何这过于强大的吸力比唐释那双小胳膊要厉害得多,任由唐释飞了老大的劲都没能起来。
唐释心里哀叫一声,道是自己大意了,只顾着对付沐无咎和谛凌,都忘了旁边还有天星崖弟子们在布阵。
不过他们这效率倒也真是高,这才过了多久啊,被唐释打坏的两个节点就都修好了?
被制住的唐释万般难受,隔着他几步远,卜若堂自然也好受不到哪儿去,他倒是比唐释好那么一点点,还能勉强抬起脑袋看一眼身前不远处的唐释。
卜若堂自从妖化后就没真正清醒过,他明明身处小荷镇,正拖着妖化的虫躯受困,却恍恍惚惚觉得自己似乎在另一个地方。
他眼里的景色也不是眼前这般,月光下清冷诡异的墓地代替了眼前的巨型机关和浮空平台,而那一头头同样被压制在地的机关兽则模糊成了走尸的模样。
旁人都在小荷镇激战,而卜若堂,现在却在孤竹郡的一块坟地里。
他永远记得身下的泥土里传来的腐臭,一股异香夹杂在腐臭之中,周围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慢慢围了上来,而自己一心想要保护的两个孩子,正倒在他身前不远处。
那是卜若堂一生所有噩梦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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