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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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后藤次郎指的方向，月见很快便看到了后藤凛城，时间已经在他的脸上雕琢了许多的皱纹，也腐蚀了他的身体，让它变得脆弱，月见不禁慢下了脚步，怕会惊扰到后藤凛城一般。

月见平日里多跟杀生丸、崽崽等妖怪在一起，特别是杀生丸五十年不变的容颜，让她对着五十年时间的流逝并没有什么真实感，直到如今看到记忆中这个想要统治这个国家，给臣民们带来新生活的意气风发、野心勃勃的少年变成行走不便、白发稀疏的老人，月见这才感受到这五十年时光的残忍。

或许是有所感应，后藤凛城渐渐的睁开眼睛，与月见四目相对，尽管已经老眼昏花了，后藤凛城还是肯定面前这个身影就是月见，就是他记忆中的女孩。

后藤凛城怕这有一次是自己的幻想，他闭上眼睛揉了揉再睁开，面前的影子依然存在，那一刻，他笑了，笑得像孩子一般，但是同时鼻子又有点酸酸的。

真好，他等到了，他等到他的女孩了，她依然是那么的年轻漂亮，身上散发出的青春的气息与他这个将要入土的老头子完全不一样。

与此同时，他的内心完全释怀了月见当初没有选择他的事，她说得对，他们并不合适，如果让自己的爱人看着自己一天天老迈的样子，后藤凛城觉得他忍受不了。

即使是现在，后藤凛城依然四处打量自己今日的穿着是否得体，懊恼自己竟然就这样从房中出来了，也没有打扮一下，双手不自觉的拨弄一下已经稀疏的头发，尽量让自己在年轻的月见面前不那么狼狈。

在刚才后藤凛城挥手的时候，身边侍候的人十分懂得看眼色地退下去了，月见逆着光一步步的走到后藤凛城的身边。

终于，她站定在后藤凛城的面前了，月见低下头，俯身，拥抱了一下后藤凛城，在他耳边轻声说到：“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久等了。”

那一瞬间，后藤凛城的眼眶湿润了，他干瘪的覆上月见的手，“你来了就好，幸好你来了，我还以为我不能见到你了。”

月见走到后藤凛城的身后，代替了刚才侍者的位置，轻轻地推动后藤凛城的轮椅，声音里似有感叹、似有哀伤，“换个地方好好聚一聚吧。”

在后藤凛城的指路下，月见推着他走进了一个熟悉的地方，月见有些感慨地看着这一片五十年都没怎么变的地方，连四周植物的品种都没有变过，月见走到葡萄藤架下，伸手摸了一下垂下来的晶莹的葡萄，摘一个下来尝了尝。

月见转过身去对着已经年老的后藤凛城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谢谢你，凛城君，它的味道依然像五十年这么甜，我很喜欢。”也很谢谢你为她做的一切，已及那一份沉甸甸的她还不起的感情。

这些年来他为了怀念月见所做的事，月见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但是，后藤凛城看着月见明媚的笑颜与她不曾改变的美丽，那就够了不是吗？当初做这些本来便不是为了月见能够感动从而承诺他些什么，这样的感谢与笑容已经是对他最好的回馈了。

而且，后藤凛城还记得当年那个光是站在那里不含任何情绪的一眼便让他感到巨大压力的那个白毛妖怪，她现在很幸福不是吗？何必要让她为了一个将行木就的老头而让现在的幸福变得残缺呢！

后藤凛城本来便不是一个善良的人，成为人人赞颂的城主他的手上沾满的鲜血不知凡几，但是偏偏，他一生所有的善良几乎都用在了月见身上了，由始到终，他对月见也唯有妥协和成全。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月见轻轻开口询问。

想了想，她又说道：“我刚在城里逛过一圈了，这个城里百姓们脸上的光彩是别的受战火侵害的人民脸上没有的，凛城君，你做得很好，你完成了你的夙愿了。”

这么多年，他听过许多人用俳句赞扬过他的攻击，百姓们将他奉为守护神，但是后藤凛城觉得所有时刻都不如他现在得到肯定的快乐来得多。

毕竟，这是放弃了月见才取得的成功。

后藤凛城看着月见，眼睛的光几乎要把月见刺伤，“当然，我曾经答应过你的，不是吗？”这是他唯一的安慰，也是告诉他当初他的选择没有任何错的证据。

“我这些年还不错，想要的都已经达成了，如今也再见到了你，这辈子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就算有，已经倾尽全力都完不成的事，又何必说呢，再次看到她，后藤凛城的脑海中还是抑制不住的冒出当初月见要是答应他，之后的日子会怎么样呢？应该会和现在不一样吧，那种向往的美好，足以让他铭记一辈子，或许到死也不能释怀。

“那你呢？你怎么样？”后藤凛城关怀地看着月见。

“我？我也还不错。”月见也下意识地报喜不报忧，“这些年来，我也去过了很多地方，见过了很多风景，而且，把崽崽也养大了，也算是完成了我的责任了吧。”

“那你的爱人呢？”后藤凛城忍不住追问道，他双手撑在轮椅上抬起了一点身子，显得有点急切。

“爱人？”月见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杀生丸的身影，这次听到她要来跟凛城君见面，他还满脸的不高兴，在月见吩咐他不准半路跑过来搞破坏的时候，他还有些被戳破计划的恼羞，对月见生着闷气。

想着离开的时候，杀生丸转过头闭着眼表明绝对不会和她说一句话的可爱模样，月见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看到月见的笑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后藤凛城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颓废地倒了回去。

虽然和杀生丸还没有互通情意，但这些没必要完全剖白给后藤凛城知道，“他也挺好的，挺宠我，维护我，爱护崽崽，我们相处得还不错。”

月见想起自己受伤时候杀生丸的紧张，以及那天之后他霸道的关心，心中不由自主地便泛起了一抹甜。

“那就好，你会一直都这么幸福的，你是好女孩，配得上这个世界最好的对待。”后藤凛城只能微笑着保持他最后的风度，“我可以抱抱你吗？作为朋友最后的祝福。”

“当然。”月见苦笑，走到后藤凛城的身边，其实她完全不值得这个世界美好的对待，她是一个自私的女孩，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便滥用时空规则，想把亡者拉回生者的世界，随便的便破坏了时间壁垒，所以这个世界才会这么的排斥她。

她弯下腰，双手绕到后藤凛城背后，结结实实地抱了他一下，后藤凛城也将手放到女孩的背后，趁着脖子交错的时刻，把眼中的泪光眨掉，他愿意把他所有的幸运都送给这个女孩，所以将来也一定要幸福下去啊，即使我再也看不见了。

这个拥抱过后，月见和后藤凛城之间的气氛回缓，话题也变得轻松了，就像真正地跟分开了几个月、几年的老朋友重新见面了一般，仿佛他们并不是分离了五十几年，也不是要生离死别了。

他们的交谈十分愉快，时间仿佛回到了五十多年前的那个晚上，在看待很多问题上他们的思想、观点还是那么的接近，唯一与五十年前不同的便是时间让他们的阅历丰富了起来，说的见解比五十年前更有深度了。

后藤凛城毕竟老了，他再也不能像五十年前一样陪着月见直到她离开，他是很不舍的，即使身上的疾病复发泛上疼痛再难忍受也没有让他放弃这次的见面回房休息，他的时间已经到极限了，他还想多看几眼他的女孩。

月见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后藤凛城的身体状况，但是那是他的选择，月见把眼泪憋了回去，装作完全没有察觉的样子，陪他开开心心的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路。

直到月亮升上了天空，后藤凛城明显知道自己要离开了。

他颤悠悠的抬起手指了指天上的月亮，“月见，你看这月亮跟你离开的那天晚上的月亮像不像？”

月见在那一瞬间直觉仿佛感应到什么，她勉强的扬起一个微笑，“嗯，很像。”

“上一次，是我目送着你离开的；这一次，要轮到你送我离开了，一人一次，很公平吧，你可不能耍赖哦。”后藤凛城尽量说着俏皮的话，让死亡显得不那么的悲伤。

“嗯，不耍赖。”月见说话间已经带了些颤音。

“那就好，我累了，要先睡一下了。”后藤凛城坐地端正躺在轮椅上，双手交叠在小腹前，仿佛真的只是“睡一下”而已。

然而，不久，那被端端正正放在小腹上的双手便无力地垂下了，同时，月见也抑制不住地哭出了声，这么多年来，她见过了很多的死亡，送走了许多与她有关的、无关的人，但是即使过了再久，她还是习惯不了死亡这件事。

月见将后藤凛城的遗体抱起，往他的寝宫走去。

她把后藤凛城放在床上，为他整理着仪容，虽然这些事情之后会有人做，但这是她唯一能为凛城做的了，毕竟他是那么在意自己的形象，月见拨弄着后藤凛城的头发，“忘了跟你说，虽然已经是一个老头了，但是依然是一个帅老头。”

弄好之后，月见把后藤凛城房内的陶瓷制品打碎，吸引来后藤凛城身边的侍者，然后自己躲起来、离开，这最后一程还是由凛城君的妻子、儿子来送他吧，他们甚至来不及好好地道个别，毕竟他们才是凛城君在这个世界最亲、陪伴他最久的人啊。

虽然这么说，月见也没有立刻便离开临溪城，她找了个旅馆住下，想最后再感受一个凛城君贡献了一生的城池，感受他在这个世界的痕迹

月见故地重游还发现了许多后藤凛城为她准备的某些让人感动的小惊喜，月见的心也越发感慨了，随着后藤凛城身亡的消息传了开来，整座城市都陷入了悲伤的气氛，真正爱戴着后藤凛城、因为后藤凛城推行的新政策受过益的百姓们都自愿为他守起了丧。

因为月见久久不归的杀生丸终究是忍不住，顺着气味找了过来，“你还想在这里停留到什么时候？”

那个讨厌的男人身上的气息早便变得腐朽了，都死了这么久了，还让月见念念不忘吗！

本来便因为月见强硬的要独自来这座城市的杀生丸此时更加生气了。

哼！

本来想在这个城市守过了凛城君的头七便回去的月见看到杀生丸有些心虚。

她伸出手指拉住杀生丸的衣角，有些底气不足地说：“呃...，那个，杀杀，你听我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