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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

江禾下班回家,心情颇好，手里还提着个卷轴。

“爸！”进门他就兴冲冲的喊了一声。

江晏从厨房里伸出头去看,就见江禾走过来,把手里东西给他看。

“上周我救了俩小孩，送了这个给我。”

江禾说着手腕一抖,卷轴奖状哗啦展开来，两行八个大字。

“救我小命，恩重如山！”

“哈哈哈哈……”江晏忍不住就笑了起来,指着这八个字,“你救了个什么小孩，这么逗？”

江禾挑着眉，举着锦旗,尾巴翘得老高,抖了抖手。

他道：“人家送来的时候,特别注明了是给我的呢,因为你儿子我,单枪匹马闯进火场,把他们俩救出来了！”

江晏捧场鼓掌，对江禾说：“儿砸,为了鼓励你，我们公司出了一款新的酒，别人都没尝过,就给你喝了！”

“不喝！”江禾断然回绝,新品酒一般味道都不好喝,江禾早就有了经验。

他把手上锦旗一收，转身去看墙面，打算找个位置把锦旗挂起来。。

几个墙面上比划来比划去，江禾珍而重之，把锦旗给挂上了，然后左右拍照，发了朋友圈。

“哎，你等会儿……”江晏忽然道。

他走到窗户边去斜着看这奖状，接着关了灯，又把窗帘拉上，客厅里顿时暗了下来。

锦旗上，另外一行字幽幽亮了起来。

“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哥哥做我男朋友好不好——文白薇。”

江禾：“？？？”

父子俩看着这行手写的荧光字，整个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儿子啊……”江晏在黑暗里慢慢说道，“你桃花开了。”

江禾：“……”

江禾一个箭步冲上去把自己刚刚得意洋洋挂上的锦旗一把扯了下来，囫囵卷起来，冲进房里，塞进床底下。

一系列动作果断迅速，算来绝不超过十秒。

江晏跟在他后头开了灯，喊道：“儿砸，那姑娘长啥样啊？”

一片沉默，片刻后，厨房计时器响了，江晏急忙回厨房料理他的饭菜。

老父亲的脸上挂着压都压不下去的笑，肩膀可疑的疯狂抖动。

红火火恍恍惚惚——

端了饭菜出来，江禾已经在饭桌旁坐下了，正拿着手机刷新闻，一脸无事发生的样子。

江晏笑呵呵的问他：“咱家啥时候才能多加一副碗筷啊？”

江禾：“不知道，别问我，我不懂。”

“哎哟……”江晏摇摇头，父子俩开始吃饭，吃着吃着，江晏又说，“李雯雯都休产假去了，王小明也找了女朋友谈婚论嫁了……”

江禾吃了几口饭，咽下去才诚恳道：“爸，我长大了，你不必再顾及我的感受，咱家楼下的广场舞队里，不是有好几个阿姨给了你微信号吗？”

“嘿你这兔崽子。”江晏说不下去了，把柄被兔崽子拿住了。

江禾扳回一城，顿觉米饭都香了不少，摇头晃脑。

瞧他那傻样儿……江晏腹诽，心道，要是这个叫做文白薇的小姑娘真成了他儿媳妇，到时候看江禾会不会觉得自己打脸。

想到这儿，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儿子说文白薇是个学生！哎哟，万一没成年咋办？

八字还没有一撇，江晏就在这儿为儿子的未来给担忧上了。

……

自从收到了锦旗以后，江禾就三五不时收到同城速运过来的小东西。

有时候是一根麦芽糖棒棒糖，有时候是一副手绘的漫画，有几次还有手作小饼干。

同事们全部看出了端倪，东西一来，就开始唱歌：“能不能再靠近一点点~能不能再勇敢一点点~就算让我知道我永远只是单恋~我也会藏着感谢……”

江禾暴躁的追着他们打，前辈们又要哄笑他是害羞。

江禾咬牙切齿，面红耳赤看着手里的小饼干。

这小饼干放在江禾的办公桌上放了几天，又来了新的。

这一次的小饼干明显比上一次的技术好很多，就是上面用绿色的食用色素画了几根草。

绿色的，歪歪扭扭的草终于引起了江禾的注意。

后来送来的很多小东西，都画上了这小草。

江禾百思不得其解，那个小姑娘画这种丑了吧唧的草干什么？

如此半年过去，江禾从未回应过这些送来的东西，但是这些小东西从来没有停止过。

又一个月，江禾有点不自在了。

已经有半个月没有新东西送来了。

江禾的办公桌抽屉里放满了那小姑娘送来的东西，有鹅软石上画个丑草，还有树叶书签，还有手工叠的小星星。

他拉开抽屉算了算，少说也有三十几个了。

同事都调侃说，这是人家姑娘伤心了，放弃了。

恰巧他开抽屉的动作被人看见了，又被好一顿调戏：“呀，现在知道人姑娘不容易啦？”

江禾板着脸说：“没有，我就拿一支笔，我记东西。”

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笔。

同事走了，江禾摊开手里的笔一看，上面依旧有个丑了吧唧的绿草。

江禾：“……”

气死了！

最近天气凉了许多，又是一年入冬时节。

江禾下班回家，却见到又有一个身穿蓝色制服的速运员工急匆匆过来。

见到江禾，他就喘了口气：“还好你还没走，差点没赶上，喏，你的。”

江禾的心微微一动，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信封，又签了字，目送他走了，才慢慢往家走。

信封拿在手上轻飘飘的，不像以前，有个花里胡哨的小袋子装着花里胡哨的小东西。

不会是像同事说得，想要放弃了，所以写封信来？

江禾不开心的想：放弃就放弃，干什么还要通知我？跟我有很大的关系吗？

不开心。

不开心不开心。

江禾越想越不开心，站在路边就把信封拆了。

谁知道，信封里并不是他所想的放弃宣言，而是个很出人意料的东西——

身份证复印件。

看着复印件上的小人头，江禾心里一排省略号飞过去。

空白地方写了字：

“该复印件仅供告白使用！”

“我成年了！哥哥，你不用担心啦！你做我男朋友好不好呀？我会很爱很爱你！”

再另外一处空白地方，紫色的笔画了个小花，绿色的笔画了个丑草。

分别两个箭头，小花下面写着：薇薇。丑草下面写着：小禾苗。

然后中间一个红心心。

江禾：“……”

原来那个绿色的线条状的丑了吧唧的草，是禾苗。

江禾默默的看了半晌，今天是文白薇的生日。

片刻后，他把这张复印件放回信封里，心情微妙的慢慢走着。

他没注意到，身后有个躲躲闪闪的身影，提着个小盒子，远远的跟在他后面，伸长脖子看他。

过马路的时候，江禾忽然接到电话说某地方突发火灾，只好又掉头飞奔回所里。

换衣服拿出信封的时候，江禾顿了顿，拉开抽屉，把这封信和那些小东西放在了一起。

换上消防队服上了车，再微妙的心思也只能暂且抛到脑后。

失火地点是老城区的一个仓库，冬天气候干燥，老城区线路老化，仓库里据说有仓管一家住在里面。

江禾他们赶到的时候，火势已经很大了。

仓库里堆满了旁边一些店里的货物，里面有人，消防队员只能一边用水枪压住火势，再派人进去救人。

江禾年轻又沉稳，这次派了他和另外一个消防员进去。

仓库里根本没有什么阻隔，火烧起来就全都烧了，根据仓库主人说，那个仓管的小屋子在仓库右手边靠里面，其实靠门不远，但是没人出来，大概是被火困住了。

里头的形势不妙，两人合作闯了进去，一个人压制火势，江禾去劈门救人。

可这一次的情况没有外部看上去那么乐观，仓库里东西都被烧得倒了下来，把通往小屋子的门完全堵上了。

江禾知道另外一面还有队员在努力，可外面墙是承重墙，只有高于两米的地方有一个气窗，根本搞不定。

他们从仓库内部救人的，才是主力。

有预料到这样的情况，所以他们带了消防工具来，可倒下来的都是化纤衣料，一烧全部化了，工具都不顶用。

两人只能深入绕路，等好不容易劈开门闯了进去，里面人都快不行了。

仓管员夫妻俩年纪大，早就被烟呛得昏迷，江禾看见他们怀里还有个孩子，心顿时被狠狠揪紧。

那大概是他们的孙子，老夫妻俩为了保护孙子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可这样也加快了窒息的步伐，这个孩子已经停止的呼吸。

即使是经常看见火场里被烧得面目全非的人，江禾也难以坦然面对这样的场景。

和队员比划了手势，一人背一个幸存者出去，江禾背起其中的妻子，想了想，还是把那孩子抱上了。

艰难的闯过了着火区域，江禾浑身冒着烟出来，把孩子交给了火场外哭天抢地的父母。

父母把孩子抢了过去，察觉到孩子已经去世，顿时把无处可施的悲伤全部转化成了怒火，冲上来就要打江禾。

江禾站在原地任由他们捶打，很多人会有这样的情绪，他穿的衣服很厚，打人者因为太过悲伤，通常没有很大的力气。

他能理解，有时候，把悲伤转换为愤怒，才能走的下去。

可万万没想到，一个小个子身影冲了过来，挡住了对方的拳头。

她手上的盒子掉到地上，嗷嗷叫着，闭着眼睛站在江禾面前胡乱挥舞小拳头，大喊：“不准打！不准打！他拼了命救人出来，凭什么打他！”

文白薇被打了好几下，忽然一条手臂把她的腰一搂，接着她被按进了一个不算很好闻的怀里。

化纤烧焦的味道，烟火碳灰气，几乎可以说得上刺鼻。

可文白薇却恍惚闻到了那一天，自己被救出来的时候，在他怀里闻到的淡淡香水味。

“你怎么跑来了？”

江禾有点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问道。

文白薇僵直在他怀里，支支吾吾，不敢抬头看。

她不敢说，自己是一路跟过来的。

这样的行为未免太过痴汉，文白薇知道即使喜欢他，也不要窥探他的生活，可她今天本来是去消防总队找他的。

文白薇琢磨着都认识半年了……虽然江禾总是不理她，可也从没拒绝过。

她知道他单身，江禾的信息当时在微博上都被扒光了。

今天是生日，文白薇觉得江禾应该会介意她还没成年，所以她才会停了半个月后，才重新给他送小东西。

成年生日这样特殊的日子……她真的很想和江禾一起分享。

可江禾看了信后也没有什么表示，文白薇差点都转身回家了，可看见江禾回了消防局又坐车出来，还是忍不住跟上来。

躲在人群里看了好久，直到看见有人打江禾，她才情不自禁冲了出去。

可现在，江禾对她说话了！

不面对真人，文白薇可以自说自话出三个g的语音，可现在面对真人，她一个kb都蹦不出来。

江禾揽着她的肩膀到另一边去，摘下护目镜，严肃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文白薇仰头看着他，半晌才道：“我……我路过。”

“扯。”江禾轻声斥道。

文白薇摸了摸鼻子，沮丧道：“好吧……其实你从消防队下班出来，我就在你后面，可你看了信啥表示都没有，我就打算回去了……然后看你出队，我跟了过来……”

她的声音十分沮丧，眼神到处寻找自己手里的盒子。

那盒子掉在地上，被刚才打人的踩了一脚，可怜兮兮的瘪着。

文白薇低着头，心里又是委屈又是难过。

她已经穷尽了毕生的勇气，朝江禾表达感情。

可对方没有回复，她终于感觉出了，自己大概是自作多情。

江禾看着文白薇的发璇儿，忽然发觉这个小姑娘的肩膀微微抖动起来。

“我……我错了，我不该跟着你的……”文白薇压着哽咽，朝江禾道歉，“我今天过生日，有点忘形了，对不起！”

江禾听出了她嗓音里的哽咽，瞬间慌了。

她怎么哭了？

江禾仔细回想刚才，觉得自己的语气并没有太凶啊。

文白薇后退几步，绕过了江禾去捡自己的盒子，里面的小蛋糕被踩得惨不忍睹，看着也不能吃了。

可她还是把盒子捡起来，抹了抹上面的灰，深吸一口气。

哎……算啦……

文白薇给自己鼓了鼓气，心道：我的喜欢，不能给他带来麻烦才是，就今天为止吧。

她一直都知道，如果“喜欢”这种感情会给别人来带麻烦，那么这样的感情并不是正确的。

“喜欢”该是一种，双方想起对方，心里都暖洋洋的感情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