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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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眉若远山之黛,唇若粉樱，模样和穆梓乔有七八分相似。琴声戛然而止,她抬起眸望向穆梓乔,笑得温柔慈祥。

“娘亲。”

穆梓乔面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轻声唤道，声音是抑制不住的颤抖。

泪水模糊了双眼，他已经十余年没有见过娘亲了。

“乔儿。”女子温柔的唤穆梓乔。

穆梓乔疾步扑向女子,像极了儿时扑倒在母亲怀里的模样。

他紧紧的抱住女子，忍不住低声啜泣：“娘亲,乔儿好想您。”

女子温柔的轻拍穆梓乔的后背，浅笑着道：“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

听女子提到小时候,穆梓乔似是想起了什么,紧紧的箍紧怀里的女子，急声道：“娘亲不许再抛下乔儿走了,乔儿要永远和娘亲在一起。”

屋外的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眼，女子伸出手轻抚穆梓乔垂至腰际的长发，柔声道：“我的乔儿受苦了。”

这么些年，穆梓乔确实是受了很多苦，娘亲没了以后,年幼的他受尽嫡兄和嫡母的欺负,再后来家道中落，他又被嫡兄卖进勾栏院，更是尝尽了人间疾苦。

长期的压抑在见到娘亲这一刻突然爆发式的喷泻出来,穆梓乔在女子怀里哭得不能自己。

回揽住穆梓乔，女子心疼的道：“乔儿乖，娘亲以后再不留你一个人受苦了，跟娘亲一起走，好不好？”

穆梓乔一边哭一边点头，“嗯，娘亲。”

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母慈子爱的温馨了，穆梓乔乖乖的站在厨房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娘亲给他做饭。

“我记得乔儿最喜欢吃排骨了，今天给乔儿做糖醋排骨好不好？”

“好。”穆梓乔笑得幸福，“娘亲做什么乔儿都喜欢吃。”

他很久没有笑得这么开怀过了，今天见到了娘亲，他真的很开心。

……

“娘亲……”

“娘亲，你别走……”

“娘亲！”

穆梓乔猛地坐起身，迷茫地环顾四周，娘亲呢？

唇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消散，他迷茫的望着冰冷的房间，一如睡前的模样。

愣愣的在床上坐了许久，穆梓乔才失落的低喃：“原来是做梦。”

脸上冰凉一片，伸出手来摸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水早已淌满了面颊。

重新躺回床上，穆梓乔蜷起身体，小声的喃语：“娘亲，乔儿真的好想你。”回忆起梦里的场景，穆梓乔的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浅笑，“或许真的很快就能和娘亲相见了。”

……

……

君竹有些诧异的打量穆梓乔，不知为何，他觉得穆梓乔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有种阴郁的天气终于拨天见日的感觉。

“穆公子……”君竹立在穆梓乔身旁，欲言又止道：“公子的内伤还没好全，还是顾惜点的好，店里的账簿迟几日再查看也无妨。”

穆梓乔浅笑着摇头，“我怕时间不够，还是抓紧时间的好。”

穆梓乔笑起来很好看，颊边笑意微显的样子，像春风拂过湖面，不经意间便能勾动人的心弦。

他脸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不得不说，朱珠送来的药膏效果确实是奇好，再抹几日玉露膏，他唇角的疤痕估计便彻底看不见了。

“穆公子今日心情好像很好。”君竹状似无意的问穆梓乔。

唇边的笑意愈发明显，穆梓乔微微抬头，回答他道：“我昨夜梦到娘亲了，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梦到她。”

“梦到她教我抚琴，还做饭给我吃。”

看着穆梓乔颊边的笑意幸福得有些迷离，君竹的心脏猛地一顿，眸间划过一抹慌色。他以前听家里的老人说过，突然梦到过世的人，尤其与过世的人其乐融融，并不是好事。

梦里不怕故人哭泣，就怕故人言笑晏晏。

面上露出忧虑的表情，君竹欲言又止的对穆梓乔说道：“穆公子，你近日还是，多注意些的好。”

“嗯，”穆梓乔不以为意的道：“我会注意身体的。”

君竹见穆梓乔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刚想解释，穆梓乔突然转移话题道：“突然想吃宝淑斋的糕点了，楼里还有吗，有的话劳烦君竹给我端一碟过来吧。”

自从宝淑斋和春日游合作后，宝淑斋每日都会限量供应一部分糕点给春日游，今日的糕点刚送来没多久，应该还有。

君竹点头，“我现在就去给穆公子端来。”

说起糕点，君竹想起了近日一直被他拦在门外的柳飘飘，于是说道：“柳姑娘这几日每日都来找公子，我没让她进来。”

穆梓乔点头，“还是不见的好。”

“嗯。”君竹退出了房间。

门刚合上，穆梓乔便抬起了头。

他一直记得国师说的生死劫。昨夜梦到娘亲说要带他一起走，估计是他的时日不多了。

他还记得娘亲过世前曾嘱咐他，一定要好好活着，但是，这些年来，他过得并不好，还把自己活成了贱籍……

想到这里，穆梓乔执着账簿的手轻轻颤了一下。

国师告诉他，生死全凭意念，他这样子，又为何要苟活？连娘亲都不忍他再孤苦的活着……

“娘亲，乔儿真的好想您。”穆梓乔无声的在心里呢喃。

……

……

君竹发现穆梓乔最近实在有些反常。

前几日没有食欲的人，最近几天胃口突然变得很好，而且，穆梓乔素日里吃饭一向只是简单的两道菜，最近几日，每顿都是四五道菜，而且顿顿有肉。

春日游里的账目和事物也事事让经过他的手，还认真的告诉他应当怎么处理。

君竹心里总是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日晚饭时，君竹正准备用饭，穆梓乔突然敲他的门，约他品尝逐月斋的新菜。

君竹应了穆梓乔，跟着他来到逐月斋的雅间。

饭桌前，穆梓乔笑着道：“吃饭就在隔壁，倒也方便。”

因为最近胃口好，穆梓乔的面色红润了许多，他本就生得好看，这般生机的低头浅笑，着实惊艳。

看着面前白衣胜雪，雪肌乌发的人，君竹笑着道：“秀色可餐，今日君竹倒是有福了。”

穆梓乔端起桌上的花酿，敬君竹道：“梓乔一直把君竹公子当做朋友，这杯酒，梓乔敬君竹公子。”

君竹亦端起桌上的酒，笑着道：“承蒙穆公子厚爱。不过，既然穆公子把在下当做朋友，便不用再这般客套，唤我君竹便可。”

“嗯，君竹。”穆梓乔扬头将酒一饮而尽。

喝完酒，穆梓乔的眸间划过一抹落寞，他放下酒杯，苦笑道：“今日请君竹吃饭，梓乔是有事相求。”

君竹已经猜到了，所以点了点头，等着穆梓乔继续往下说。

穆梓乔进屋时手里拿着一个木盒，此时只见他打开木盒，从盒子里取出一张纸，递给君竹。

“这是君竹的卖身契。”穆梓乔看着君竹说道。

君竹伸出手接过穆梓乔手中的卖身契，突然面上露出震惊的表情。

世子曾说他已被卖身给春日游，他以为……

却没想到卖身契上签的却是家奴。

看着君竹震惊的表情，穆梓乔解释道：“世子当时让梓乔看着签契约，梓乔便为君竹签了家奴。”

南璃国，男子一旦被卖作青楼妓子，便再也摆脱不了贱籍，唯有当今圣上可释。

穆梓乔自己是贱籍，深知其中之苦，所以春日游里除了司徒宇凌送来的小倌，其余他签的都是家奴。

君竹心中百感交集，惊喜的望着穆梓乔，“穆公……，梓乔，”他竟是一时语塞，不知道当讲什么。

穆梓乔浅笑着对君竹说道：“我今日便把卖身契还给你，唯希望日后若是世子需要，你能继续替她照管春日游和逐月斋的事宜。”

听了穆梓乔说的话，君竹皱起眉，刚想说话，穆梓乔却没给他插话的机会，继续说道：“君竹应当知道，青楼妓子若是死了，不可入祖坟，不可立碑，只能……，只能葬于乱坟岗。”

说到这里，穆梓乔的眸间划过一抹痛色，“大多青楼妓子皆是一床草席裹了直接扔在乱坟岗。”

“梓乔希望，希望若是哪一天梓乔死了，君竹能帮忙买一口薄棺，在乱坟岗挖个坑把梓乔埋了。”虽不能办身后事，不能立碑，但如此总好过死后还被豺狼野豹啃食尸骨，死无全尸。

只是，他本想葬在娘亲身旁，终究是没有希望了。

穆梓乔的话惊得君竹手里的酒杯直接掉到地上，碎了一地。君竹颇有些生气的道：“梓乔，好好的你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干什么？”

“你不会有事的。”

“你对世子有意，世子对你也不是全然无情，你受伤了她还派人给你送药，还……”

“君竹，”穆梓乔打断君竹的话，苦笑道：“世子于我没有半分喜欢，我与世子是万不可能的。”

君竹愣住，“……”他知道。

“人总是会死的，我当你是知己，所以才会这般说。”穆梓乔笑着道：“如此我便当你是答应了。”

语毕，穆梓乔重新为君竹取出一个新的酒杯，笑着道：“君竹可否赏脸，今夜陪我无醉不休？”

“嗯。”

推杯换盏，君竹醉眼朦胧的看着穆梓乔，这人比他想象的酒量要好。

身在烟花之地，不可能不会喝酒，若是酒量不好，还不被人占了便宜去。穆梓乔笑着对君竹道：“你喝醉了，今夜就到此吧。”

君竹不悦的嚷嚷，“不，我没醉，我还要喝。”

……

……

朱珠蹙着眉对身前的小厮斥道：“穆梓乔的内伤还没好全，你不会拦着点吗？大半夜的他和君竹在逐月斋发酒疯，真是，……成何体统！”

某小厮：“……”不是您不让穆公子知道小的在盯梢吗？小的主动凑到公子面前，岂不是不打自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