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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辜死了,满城欢庆,帝王大赦天下黎民共瞻,御诏言今阉佞既灭,天下无大恶与其者。他的党羽数百朝臣伏罪认诛。都是些碌碌无为三尸五鬼之徒,倒台了后,百姓们个个夹道互相庆贺。甚至一些员外乡绅搭了戏棚子唱连台,连唱三天以示庆贺。

相辜的宅子,被拆毁做了潴水之池,意为阉贼之肉犬豕不屑食之。

惜玉那日去拜访恢复官职的宰相,来时路过相辜的家,已经是一片废墟了。那花园的花也遭殃被砍伐殆尽,枫树只余根和落叶互相依偎着,被践踏的失去了旧日颜色。

恍惚间惜玉看见他就是一袭红裳,倚着枫树,从斑驳光影照耀的枫叶里微微转过来脸,嫣然一笑。

风过,不见了。

只有一片狼藉肮脏,几个乞丐尿急了,跑到破墙下去泻,惜玉别过脸来不去看他们,荣玉棠忽然顿住了,他弯腰从水沟里面捡起来一串珍珠串。

惜玉愣住了。

“要吗?”他轻声问她。

惜玉点点头,荣玉棠拿手帕包了那东西,和惜玉走了,两个人刚从宰相府出来,迎面遇见一个人,红衣烈烈面色苍白,仿佛失去了灵魂。他低眉站在府外屋檐下,有一种无家可归的凄楚。

“桃夭?”

“借一步说话,可以吗?”他声音沙哑:“桃夭马上要回金陵了,想和姑娘道个别…”

*

她们聊了不久,隔壁酒楼里黄粱梦还没做好,他们就分道扬镳了,桃夭没有多少废话,只是简单交代了两件事。

第一件,买卖乾旦的罪行,是荣玉棣和荣玉莲干的,相辜本来只是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比如桃夭,后来荣玉棣看有利可图,私下干起了着肮脏行当,相辜上次想杀他,也是因为这个。

第二件,她们待在京城,他拜托她们经常去三元桥底下,给一个老人送点馒头。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连一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的道别都没有。只是和相辜一样,说了句:

祝百年好合。

惜玉沉默着目送他归去,转身投入荣玉棠怀抱,他们绕着京城走了一圈,什么也不说,就静静的享受着最后在京城的时光,又到了斜阳,万家灯火里惜玉看着火烧般的天空,忽然明白了当年为什么爹爹大红大紫时候,要离开京城了。

走到三元桥底下,惜玉没忘记买一包馒头给一个老人,那老人破衣烂衫住在桥洞里面,和捡来的木板茅草为伴,一个眼瞎了,另一只还算清明,佝偻着腰从草堆里面探出头来,手紧紧的护着半个破碗:“今天…换了人来了?”

惜玉蹲在旁边,看着他颤巍巍撇开一个馒头,递给自己一半,她摇摇头:“您吃吧…”

那老人满是遒结胡渣的脸笑出褶皱:“好啊,我好久没有看见小怜香来了…他人呢?姑娘,你是他媳妇吗?”

“我不是…”惜玉有些尴尬:“怜香又是谁啊…”

“怎么会…”老人似乎没听到她后面半句,笑着拿那看得见的眼瞥她:“他经常说起,他媳妇很美,叫惜玉。说了多少年了,就是没有带过来给我看过…”

“多少年?”惜玉愣住了,她和相辜相识不过一载啊。忽然她想起来他们初见,相辜红唇带笑把她拥在怀里,阴阳怪气道:

“你叫惜玉?巧了,我小名叫怜香…”

怜香…应该是他出科时候艺名吧…

惜玉好奇开口:“老人家,怜香他…到底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啊…”

他啃馒头的动作一顿,放下手里的,鞠一捧江水就这么喝了,把那些污渍和馒头一起咽下去:“小怜香…打小是胭脂胡同的,白霜儿怀了他被赶出怡红院,就在这里生下的他…”

老人家指了指隔壁桥洞,那里一片灰尘,狭小阴暗,看不出来任何痕迹:

“我们是邻居啊,小时候看着他长大,到五岁都没衣裳穿,裹着茅草上街要饭…后来…后来他娘把他送到戏班去了…他想赚钱想的疯,去唱了旦角…后来出科了还拜的是粉旦之王,专门学那些粉戏…多少人骂他不要脸,他不过是想多挣点铜板…早点回家…”

“谁知道京城禁了粉戏,他第一个被打倒了,钱全部充公了…那个冬天他娘生了病,没钱治,他求爷爷告奶奶才搞到一个偏方…要什么珍珠粉…他就去搞…搞不到…”老人家咳嗽几声:“珍珠那东西…他哪里有?”

“谁知道后来他真的搞到了,好几颗大珍珠,他笑着跑回来带给我看,说是一个名角送他的,还说那个老板说了,叫他以后好好唱,不唱粉戏改唱青衣去,好好做人,说不定以后他能做他女婿…那小鬼当真了,晚上躺在茅草堆里面还在做美梦呢…”

“后来呢…”惜玉哽咽开口,心里暗自怪她爹爹,为什么轻易的给人希望。

“后来,就是那几颗珍珠…出事了…一个员外家墓地被盗,走丢了凤冠上面珍珠,他拿着珍珠去磨粉的时候被人举报了…说他一个穷小子哪里来的上好珍珠,一定是挖坟偷的…”

老人家叹口气:“就把他打了个半死,脖子上锁上铁链,挂着个天打雷劈盗墓人的牌子,被官府人压着游街,整整三天…他娘在人群里面看见,当时就咽了气…他被放回去时候,他娘尸体…”

他干瘦如柴的手指着眼前江水:“就浮在这里…头都抬不起来…”

惜玉已经泣不成声,荣玉棠在旁边听见,打着伞儿,抬眼沉默的看着飘落的小雪。

他敬相辜是个汉子,庆幸他不是个男人。

“我和他把他娘背到山上埋了…他把所有家当买了几个铜板,买了两个馒头,他一个我一个吃了,他就走了…一走就是好几年…后来他出息了!当了小官了好像,还经常来看我给我送馒头,姑娘啊,你不要嫌弃他出生不好,他是个实实的好人啊!从小就善良,唱戏赚的钱从来不舍得花,带回家给他娘,买块卤肉买点酥饼,还给他娘买簪花哩…被他娘骂败家还在旁边笑…”

老人家把地上掉的碎屑用手指一点点粘起来,喂到嘴里:“小怜香儿…是个好孩子…姑娘。”

他重复着一编又一遍。

惜玉擦干眼泪,不敢逗留,匆匆要走,老人家颤巍巍抬眼看他,混浊眼里有一丝亮光:“小怜香儿…好久没来看我了…姑娘…”

惜玉才看见,老人家的衣裳下面空空荡荡,是没有腿的可怜人。

“什么时候,你们喝喜酒喊我一声…”老人家笑的和蔼,从茅草堆里面掏出一个破布袋,里面沉甸甸的有些重量:“我攒了几十年的份子钱呢…给你,多给小怜香买点东西吃,他胃不好不能吃辣…姑娘你多担待些,上次来我看他又瘦了好多啊…”

惜玉蓦然想起相辜和自己用膳,自己嫌弃菜淡,要厨房重新把菜全部用葱姜蒜加花椒辣椒爆香做一遍,她吃的津津有味,相辜在旁边无从下箸的样子。

默默了吃完饭,他吐的稀里糊涂,肚子绞痛的趴在桌子上,自己躺在床上悠然自得的跷二郎腿。

他说:“小东西…你真没良心…”

说完,把她轻轻抱在怀里,满脸冷汗的哄着她睡觉。

她有没有良心,她自己也恍惚了。

惜玉从桥洞出来时候,雪已经很大了,江上一片渺茫,岸边几叶小舟载雪,无有渔翁。她和荣玉棠站在桥上,携手看着京城美景,说美景,不过万家灯火里,从大街小巷窗棂里透出的些许温情罢了。

终是携手,可总禁不住悲从中来。

为相辜,也为和相辜一样的黎民百姓。

忽然一阵车马碌碌萧萧,打破了寂静。陈公公披着雪裘低眉顺眼依旧,他已经换上了总管的官袍,那鲜丽颜色总叫惜玉看着扎眼:“荣王爷,慕姑娘,皇上等着您呢…”

*

又是未央宫设宴,皇上和娘娘的关系有所缓和,至少这次夜宴,未央宫有了皇上的席位,想来也是,相辜和宰相势不两立,除了宰相是皇后多年夙愿,她当然眉开眼笑的,看见皇上也没有昔日讨人厌了,甚至昨夜还主动找了皇上,皇上果然临幸未央宫,后宫佳丽气的咬碎多少手帕。

可不是吗,相辜死了,是件高兴的事情。

今天清晨娘娘身体不适,召太医看,是喜脉,整个皇宫更是喜上加喜,都盼着来一个小公主或者小皇子,给皇室添丁加口。

皇上喜的早朝都罢了,一整天都待在未央宫。太子围着他的母后转,一家人其乐融融。

整个皇宫都在笑,除了荣玉棠和惜玉。

摆宴时候升平署正是唱戏,灯火绰约里美人如玉,惜玉坐在台下看戏,别是一番滋味。先唱了出昆戏《玉簪记》,皇上看着荣玉棠没有笑意的脸,忽然笑了:“朕点一出…”

马上有人把戏单子送过去,皇上摆摆手:“听说相辜坠楼身亡,就来一出《绿珠坠楼》吧。”

惜玉面色一僵,堂上虽然热闹依旧,但是他的心已经凉了,皇上会不知道七年前荣玉棠就是唱这个差点摔死的吗!一代名伶就此泯灭,今日当着他的面给他唱这个,居心何在?

“你说好不好?”皇上回头看向荣玉棠:“二弟。”

荣玉棠抬眼,深深看着他:“好。”

锣鼓响起,惜玉却嗅到了莫名的悲凉味道,台上的绿珠是荣玉棣,荣玉棠看着他,无喜无悲。荣玉棣却眼神躲闪不敢看他,唱的也不在状态上。惜玉低头有自己的想法,她越来越摸不清皇上什么意思了。

戏慢慢的唱着,唱到了坠楼。

“烧死她!”

一群人逼着绿珠,登上了高楼,烈火焚烧着无尽忧愁,荣玉棣在高高的台上,声音带着哭腔,不知道是恐惧还是真的进了角色里,他声音悲凉,一声廖远,遥望着底下的人:

“护花人珠碎人亡…抗强梁!”

唱完,他却迟迟不肯跳了。

“跳啊…怎么不跳了,不是绿珠坠楼吗…”

“舍不得跳了啊…”

“赶紧的啊!”

底下的龙套们纷纷嘲笑,荣玉棣闭上眼,又睁开幽幽的看向荣玉棠,正对上荣玉棠的眼神,荣玉棠没有多少怨恨,眼里一片澄澈空灵。

那一眼,荣玉棣笑了。

纵身一跃,跌落台上,再没有了动静。

血慢慢的从他身下渗出来,血腥味还没传开,就被人隐藏去了。血染着他碧绿色戏服,恰似红花绿叶,一如少年。

惜玉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不肯跳了,又为什么跳下去了。

皇上是替荣玉棠报仇。

“这戏如何?”皇上笑着举杯,缓步走到他面前。

“甚好…”荣玉棠垂眸浅笑。

君王的意思他能懂,他能叫荣玉棣唱绿珠坠楼而死,第一是给自己报仇,示好,二是给自己一个警告,要他想起来他那些惨痛往事,莫要不把君王恩威不当回事。

“甚好就好…”皇上有些满意,回到座位上。看向惜玉,她低着头连最喜欢的鸡腿儿都没有动,只是喝着素酒,她倒一杯,看着里面融融的月,闭眼一饮而尽,一口一个小月亮,喝到嗓子发疼。

“慕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吗?”皇上忽然喊她。

惜玉愣住了。

“今日是天下大喜日子,铲除奸佞,皇室填丁,双喜临门啊,惜玉姑娘怎么愁眉不展的?敢情是惦记着谁吗?”皇上冷淡道,丝毫不掩饰对她的恶意。

惜玉浅浅笑了:“没有,皇上,只是北风乍起,忽然有些思念故乡罢了,想着小屋旁边梅花不知道有没有开?每年这个时候都和姐妹们踏雪寻梅呢…”

“倒是有诗情画意…”

惜玉低头:“惜玉明日便要辞别京城亲朋,还乡去了,舍不得京城圣明,风土人情,我空着手来空着手儿回去,所以有些哀伤…”

“那朕就赐你些东西回乡?”听说她要回乡,皇上有些诧异,嘴角也带了些笑意。

“民女何德何能,敢蒙圣恩亲赐…”惜玉有些受宠若惊的茫然。

“无事…你想要什么只管说,朕赐你便是…”皇上笑了。

“惜玉不缺什么,只要一样就够了,皇上…”她有些怯懦的抬眼看向皇上,皇上也没放心上:“说,朕赐你。”

“惜玉要…”她回首看向那人:“荣玉棠。”

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赏花,闻听得此话,慢慢转过身来,翘首而笑,眉眼如画。

皇上笑容慢慢淡去:“放肆!”

“您说了的,什么都成…”惜玉低眉顺眼。

“荣玉棠是朕的亲弟,皇亲国戚尊贵无双,天下独一无二的亲王,岂能随你这伶人而去!你要什么金银珠宝朕赐你便是!”皇上勃然大怒,凤眸里透露着森寒怒意:“你若再胡言乱语…”

“陛下!”

荣玉棠款款走到他面前跪下来,喊的不是皇兄,是陛下。

“荣玉棠,愿随她去,生死不悔。”

整个宴席都安静了下来,惜玉也直直跪下了。皇上气的反笑了出来:“你若随他去,朕摘了你亲王冕,撤了你爵位,收了你家财,贬为庶民,看你还随她去吗!”

荣玉棠有些犹豫,似是摇摇头。

皇上眯着眼,语气有些得意,他知道没有人能逃过名利二字。

惜玉心一拎。

“陛下,臣此生无悔入梨园,余生想和所爱之人,八尺戏台皮黄为伴,还是请陛下贬臣弟为贱民吧…”

一霎时帝王面色压不住了,他直接丢了玉箸金碗,负手走下了宴席,逼近荣玉棠:“你吃错了什么药,王玉!朕和你说的话你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吗?”

荣玉棠当然没有忘记,他许他许半壁江山,一生荣显。

可是他也没有忘记,他当年也是这样许相辜的,相辜呢?不过是在他小时候的龙床上躺着睡了一觉,就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他不过是帝王的刀剑,杀人无数,无帝王示意,他何曾出鞘?

终于是削铁如泥的宝剑,被铸剑人亲自悔弃。

两个人僵持着时候,一直不说话的皇后忽然开口了,她抚摸着怀里小白猫,朱唇微动:

“皇上何必动怒,人各有志罢了…”

皇上怒气稍微消退些,皇后轻轻一笑:“强权之下,若是都能从了您,那天还岂不是要塌了?若能人人叫你顺心,你说往东就不往西,您何至于每日愁眉不展…”

皇上沉默了。

皇后呵了一声:“皇上准允过臣妾,这辈子,不再强夺人意了的…”

她的话在薄冬里散开,如花容颜氤氲在梅花枝旁,美好而脆弱,皇上一愣,蓦然回首对上皇后净若琉璃的眼,那眼透着些许疏离,似是看透了他,他喉咙一紧,抿着嘴又看一眼低头的荣玉棠,想起来往事。

强扭的瓜不甜,这是他这辈子的痛。

半晌他还是叹口气:“走吧…”

荣玉棠拉着惜玉的手,站起来,脊背挺直相视而笑。十指相扣,走出了深宫,回到了他们的小宅子,小宅子里面一片安静,大家似乎都陷入了熟睡中,他们进了门,忽然几个厢房的灯火蹭蹭蹭的一亮,门吱呀吱呀的被推开。

穆长生和小寒仙,薛小山和芹娘,慕晚成和那些个金陵的孩子们,个个看向她们。小寒仙率先抱住惜玉,声音带着哭腔:

“惜玉…你可回来了…”

“回来了就得走…”惜玉开玩笑。

“小兔崽子你去哪里?”慕晚成气的要拧惜玉耳朵。

“回徽州老家…”

人群里面忽然爆发出欢呼声,每个人脸上的欢乐不似作伪,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不善隐藏自己的情绪,京城太大了太深了,压抑着他们喘不过来气。

“那三爷…”小寒仙忽然想起来什么,有些发呆。

“三爷他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陪我回徽州当压寨夫人!”惜玉对荣玉棠做个鬼脸,薛小山哟了一声:“真汉子啊,敢把王位抛了!”

惜玉忽然身体一轻,已然是落入荣玉棠怀里,大家一阵起哄:“香一个!香一个!”

“还没到吉日良辰,别作怪…”荣玉棠抬眉看向始作俑者薛小山,薛小山嘿嘿一笑:“我作证!今天晚上你们洞房!”

话音未落,被薛芹娘一个巴掌打到后脑勺:“没规矩!婚姻乃人生大事,岂能容你们胡来!”

惜玉缩着脖子,有些心虚。荣玉棠意味深长看她一眼,惜玉嘻嘻的笑了,趁着人不注意在他脖子上面亲了一个。

“要不今天晚上…成亲?”荣玉棠试探着开口,惜玉瞪大眼睛:“你疯了啊,这么晚东西都没有…怎么成亲啊…”

“有!”小寒仙笑的有些不怀好意:“荣王爷啊,提前准备好了婚服还有红烛,就在房间里面堆着呢!要不就今天晚上成亲了呗…今天什么日子来着长生…”

“今天大吉,宜婚嫁…”穆长生十分配合。

“成亲!成亲!”大家都起哄起来,薛小山挽着袖子气势恢宏:“我来写贺诗祝贺你们…”

薛芹娘翻个白眼:“你那水平能写什么…”

薛小山暧昧一笑:“五湖四海一汪水…两口子上床…啊啊啊!芹娘饶命我错了…”

“你个没正经的,什么荤话都没遮没拦…哎班主,你脸红什么啊…”芹娘面无表情的踹着薛小山,疑惑的看向惜玉。

惜玉呜呜呜的缩在荣玉棠身上,又暖和又害羞…那个什么两口子上床的东西,荣玉棠已经教育过她了…她知道那几句诗什么意思了…

她不纯洁了…她思想脏了…

没有烟花炮竹,没有宾客成群,他们在空旷的院子里面拜了天地,天地为媒,他们成了夫妻。

*

乾元七年的冬天,慕逢春离开了京城。

熙和七年的冬天,慕惜玉离开了京城。

一样的轨迹在雪里重逢,隔着二十年的生死契阔。惜玉坐在颠颠簸簸的小马车里面,靠着荣玉棠,胡言乱语着:“荣玉棠…这样颠簸…我肚子里面孩子没事吧…”

她还是固执的认为,房事后,一定有小孩的。

“怎么那么想要小孩?”

荣玉棠有些哭笑不得,惜玉嘟嘟嘴:“你果然不喜欢小孩…”

荣玉棠被她整的无奈,以吻封住她絮絮叨叨的嘴,声音低暗:“这事情急不得的,要多试试才成…就像种稻谷不是每个种子都发芽,得多撒种…知道吗…”

惜玉耳根一红:“咦…那算了…哎呀你坐好了不要欺负我,前面还有人呢!”

小小马车颠簸的更厉害了。

好在荣玉棠没舍得在这里折腾她,只是吃点嫩豆腐,忽然荣玉棠眉头一皱,拔出随身宝剑戳向马车顶,马车顶忽然破了一个洞,一个人咕噜咕噜滚下来,滚到惜玉脚边。

来人笑的像一个大傻子。

“筱三?”

荣玉棠面色不善:“你来做什么!”

“我…不喜欢锦衣卫的事情,辞职了…”筱三看见荣玉棠不给他好脸色,一张娃娃脸委屈的要命:

“我锦衣卫的职务都不要了……千里迢迢跟着你们回去…给你们做包吃包住不要月银的跟班小厮!三爷你还嫌弃我吗!”

荣玉棠啧一声:“嫌弃…”

筱三迎风,哇的一声哭了。被荣玉棠丢了个厚棉袄过去,筱三眼睛一亮:“三爷您给我穿的吗?果然您还是念旧情哎…”

“去上面,补天…”

荣玉棠指着马车顶。

筱三只能委委屈屈的重新待回马车顶,学女娲娘娘补天,惜玉看着上面那个不安分的身影笑了:“有他挺好的…以后给我们修墙补篱笆…”

荣玉棠低笑:“好…”

惜玉一把抱住他,笑成了个傻子:“终于回家啦!我要吃上个三顿好的,睡个三天三夜!再唱一个月大戏!”

“然后呢?”

“一辈子,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再有一个番外,故事就结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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