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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想到,年仅十七八岁的裴稹,竟然在清河公开与崔氏相抗衡,闹出了一片腥风血雨,清河郡守府的地牢挤满了犯人,百姓们常常会看到,武艺高强的裴稹随侍,提刀在街头巷角追查逃窜之人。

裴稹既有监察之责,又手持圣旨,连清河郡守都矮了他一头,每每审案,只能坐在副位,眼睁睁看着裴稹雄辩滔滔,一个问题跟着三个陷阱,把那些蠢货全都套进了他的话术里,破绽百出。

每当此时,剩下的监察御史们就会露出极为崇拜的目光,有一人奋笔疾书,将精彩纷呈的庭审内容记录下来,做出备注和解释,过几日,便会街知巷闻,连不识字的老百姓都能说出一两件裴稹审案的趣闻。裴稹一时间声望鼎沸,受到许多清河百姓的爱戴。

司徒骏已经完全成了裴稹的“跟屁虫”,只要裴稹一句吩咐,他就会高高兴兴地去办,他记录下来的裴稹审案过程,注解里全是夸耀裴稹的,连裴稹看了,都觉得他吹得太过。

清河官场上的蠹虫被一扫而空,几乎大半个郡守府的人都落了马,清河郡守更是战战兢兢,被软禁在府内,因为他乃是三品大员,裴稹无法立刻查办他,只能搜集他所有的犯罪证据,待此间事了,再押回京都受审。

崔温眼看着自己的族人和手下一个个进了大牢,怎能不急?可裴稹铁板一块,根本踢不动。不知为何,整个郡守府周围,潜伏了数百武艺高强的黑衣人,日夜换班,从不休息,严密保护着裴稹等人,他们根本无从下手。

更何况,他也是自身难保,曾犯过的大案尤其是诛杀同门师兄之事,已经传遍京都的大街小巷,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真面目,对他无比唾弃。渐渐的,越来越多的诉状被提请到清河郡守府、京兆尹府,雪花一样的诉状一桩桩、一件件细数着他的罪孽,人证物证俱全,他根本无从抵赖。甚至一些陈年旧事,他都丝毫没有印象了,还有人能够准确击中他的要害。

两个月后,就在裴稹捉拿崔温归案,声望达到顶点的时候,崔邺终于按捺不住,在京都出手进行反击。既然裴稹最擅长使用流言蜚语击溃人心,那么,他就用裴稹最擅长的东西打败他。

这大概是崔邺一生之中最失败的决定。

崔邺传播的流言是:裴稹并非周清源之徒,乃是欺世盗名之辈;他如此搅风搅雨,背后支持者就是同为顶级世家的王氏,裴稹与王氏嫡女嘉宁县主来往甚密,有五公主为证;裴稹是河东裴氏的私生子,不受家族承认,他之所以从不敢公开身份,就是因为他是娼.妓之子……

千金楼的赵元也不是吃干饭的,虽然裴稹有时是很严厉,但他对千金楼的发展也起到了重要作用。自他拿着天枢宫令信掌控了千金楼那天起,到今日整个天枢宫在大端的势力扩大了一倍以上。

裴稹有雄心壮志,要荡涤寰宇,清洗官场,千金楼的手下们也引以为荣,不遗余力地帮助他。因为他们也是穷人家出身,知道当今天下的混乱不堪,如果真有这么一个料事如神、几近妖邪的人,能够平抑世家,提拔庶族,查办贪腐,他们很高兴为之驱使。

千金楼出手,崔邺那一条条苍白无力的指控和污蔑就完全没用了,反而是他自己做过的事被抖落了出来,御史风闻奏事,弹劾他的折子都能堆起一座山来。

普通老百姓们相信了裴稹是周清源之徒,因为《算经再解》摆在那里,如果不是周清源的徒弟,那书是谁写的?

他们也相信裴稹与嘉宁县主没有什么,因为这位嘉宁县主乃是一个神仙般的人物,根本不染凡尘,她给大家留下的最后印象,还是为了祖父和父亲,与陛下对赌,虽然天灾真的降下了,但一个十三岁的少女,有这样的勇气和孝心,还是很值得夸赞的。更何况王萱离开京都之后,裴稹立刻命赵元在京都中为王萱澄清各种不利的传闻,尤其是有关她是“灾星”的说法。王萱平日谨言慎行、低调无比,她在民间的名声,也因为倾世容貌,陛下的数度逼迫,和“王娘子智擒恶妇人”这个故事,达到了顶点。

至于裴稹的身世,所有人都很好奇,包括文惠帝都暗中调查过,但不论他们怎么查,都查不到裴稹的过往,连他父母何人都查不出来。

但裴稹本人就是反驳这个流言的有力证据,随着他个人能力的充分展现,所有人都不相信,这样的气度,这样的人才,会出身低贱。

人们或许会被一时的风向迷晕了头脑,但清醒过来,仔细思考,还是能看出其中争斗的痕迹,愈发不信那些传言,只以自己所见,选择站在符合普通百姓利益的裴稹、历来声名极好的王氏一边。

崔邺偷鸡不成蚀把米,气愤不已,正当此时,宫里又出了状况。

听说七夕日,文惠帝心血来潮,跟着宁婕妤踏出了十数年未曾出去过的皇宫,还在长街上遇到一位佳人,回去便发了高烧,口中念叨不休,醒来后命张未名在京中大肆搜查,要寻找一位三十多岁的裴姓妇人。

因为牵挂裴氏,文惠帝已经十日未曾踏进后宫了。文惠帝年事渐高,当年旧事反倒一一涌上心头,活在他记忆中,从未有半分不好的裴氏,此刻便如同仙人一般,愈加美化,成了他心头的朱砂痣,不能忘怀。

越是得不到,就越牵肠挂肚。

德妃本来就因为司月儿分去宠幸,而成为宫里的新笑话,这时又输给了一个不知道还在不在人世的女人,怎能不令她气恼?

兄妹二人相见,互相倾诉自己的难处,因着敌人都姓“裴”,更加同仇敌忾,发誓要让裴稹在前朝后宫,完全失宠。

而此时的皇后贺氏,也因为文惠帝忽然提及旧情人,而紧张不已。当年裴道如趁她与萧纲冷战,以其年轻美貌、温柔体贴,勾得萧纲三个月不回营地,直到明成太子萧济因风寒入体,病重不起,他才勉强离开裴氏,回到营地探望儿子。没过两天,那边又派了人来,说裴氏突然昏倒,请他回去。萧纲紧张他那个新得的美人,便抛妻弃子,又回了裴氏那边。

没想到,他傍晚就又回来了,满脸喜色,吩咐营地的人收拾一间营帐出来,还让人去请几个会安胎的老嬷嬷回来。

安胎?!没想到那个裴氏竟然想借着肚子动摇她和萧济的地位,就算是她怀着萧济的时候,也没见萧纲这样喜气洋洋,诸事都亲自安排妥当。

贺素如承认,当时她摆了裴氏最后一道,就是嫉妒她的年轻貌美,所以就算是早有誓言,她也不惜毁诺,将裴氏推进了火坑。

裴氏的报复完全抓住了她的痛脚,她可以不在乎萧纲,但她没办法不在乎萧济的嫡长地位,眼见着天下渐定,形势明朗,各方豪杰纷纷倒戈相向,投入他们麾下,多年以来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她不愿在最后关头,有人来分享她的奋斗成果。

冲天的妒忌和不安淹没了贺氏的理智,她派人将裴氏推入河中,河水湍急,怀有两个月身孕的裴氏掉进去,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萧纲眼睁睁看着贺氏手下的人动手,想要前来阻止,还是慢了一步,没能抓住裴氏,事后派人去找,连裴氏的尸体都没捞着。

贺素如很干脆地承认了这事就是她派人做的,萧纲那时目眦欲裂,恨不得生啖她的血肉,为裴氏报仇。两人正是情浓之际,生死离别,更何况裴氏腹中还有萧纲的孩子,萧纲怎能不恨她?

自那一天起,萧纲就再也不肯进她的房门,终日流连花丛,纳了不少妾室。起初,他纳一个,她灭一个,后来,随着萧纲在朝野的威势越来越大,他纳的女子身份越来越尊贵,也越来越难缠,如今的德妃,曾经的崔氏庶女崔心,就是她当年最棘手的敌人。

萧纲即位后,虽然按照手下将领们的意思,将她封为皇后,却把明成太子带离她的身边,美其名曰亲自教养,其实就是防着她,就是在报复她。

朝野一片混乱,清河裴稹那边更是刀光血影,只有身处琅琊山野的王萱有闲情逸致,带着王苹、王荔游山玩水,好不畅快。

最燥热的三伏天已经过去,七月流火,琅琊山上枫树极多,此时一天一个样子,红的枫、黄的叶、青的松,如同金石颜料肆意挥洒在天地这块幕布之上。

王苹是个书画痴,她最擅长丹青山水,画出的琅琊山与实景一般无二,甚至颜色更为大胆浓烈,色块之间更加和谐。在见到她的第一幅画之前,王萱还以为她性格内敛温和,会更喜欢水墨山水。

另外,她们之间忽然多了个裴寄,时时黏着姊妹三人,不论王萱她们要去什么地方,都能在一刻钟之内看见裴寄的身影。

裴寄是被裴献丢到琅琊来求学的,他当然不会作茧自缚,真的到王氏族学去读书,不然以他的性格,真的会被闷死。王苹的父亲王恒,是琅琊王氏的实际掌事,目前王朗还是家主,不过是因为他年长一辈,且身居高位,其实他从来没管过族里的大小事情,而王恪,他的性格太过板正,也不适合掌管一个如此大的家族。平衡各界之间的关系,是颇费心力的,也是一件很有门道的事,王恪做官都不争不抢,更别说经营家族了。至于下一辈的家主,众人属意天资出众的王莼和性情类其父的王苹长兄王茗。

目前,裴寄正缠着王恒,求他修书给裴献,言明裴寄不适合书院生活,会带累他人,让他跟着王恒养养性情即可。王恒当然不会依着他的意思乱写,裴献这个人,其实跟他们琅琊王氏的人还挺投契的,都是温吞却不妥协的脾性,不过裴献少年成名,裴嵩又死得早,他早早就当了家主,较之王家人,他身上更多了几分无忌无畏。

裴寄不愿意去族学上课,王恒也不好押着他去,到底是客人,便安排他在王家的住下,吩咐王茗和王苹好好招待。

这招待的后果就是,裴寄觉得旁人无趣,只喜欢跟在她们姊妹身后。王萱哭笑不得,她在京中常被人称作乏然无味,除了阿稚、崇兄和宸王世子,都觉得她高傲淡泊,难以亲近,偏偏回到了琅琊,立刻就冒出来这么一个活宝,觉得她“有趣”。

王荔吃着果子,笑得不见了眼,对她说:“阿姊,你对自己不自信么?你可是天底下最有趣的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王萱已经开始变了嗷,爱情的魔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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