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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闻笙,我喜欢你。”

少年的声音很轻,可是每个字都咬得那么认真,如一道道惊雷,让洛闻笙震撼得无以复加。

他心中因少年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而掀起的惊涛骇浪,纵使经过了理智的层层压制,还是汹涌地沿着神经一路席卷到表面,让他的眼角、眉梢、嘴唇……整张脸都无法自控地颤抖起来。

他有预感。

很早的时候,甚至是在宁远自己还没察觉到的时候,洛闻笙就察觉到了。

毕竟他见过那么多人,能轻易看透很多人的眼睛。

那份厚重情义,在少年黑白分明的眼中,一笔一划,写得再清楚不过。

可是洛闻笙一遍遍告诉自己,是他想多了。是他在这肮脏的世界里混迹太久,错把少年对他的单纯依赖,看成了不该有的恋慕。

随便换成什么人,洛闻笙一定都能够当机立断,用最恰当的方式,最迅速地扼灭这离经叛道的火苗。

只因为对方是宁远。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失了判断的准则。

事情发展至此,他有什么脸面去责怪宁远?

全是他的错。

全是他的错。

他无颜面对宁远,只能默默地将头更加偏向宁远看不见的一边。

“闻笙,我好喜欢你。”

宁远轻声说着,用血流不止的手,牵着洛闻笙的,往自己胸口处贴。

洛闻笙拒绝,可是宁远“嘶”一声,他就因为怕弄疼少年红肿流血的手,再也不敢动。

宁远看着不敢看自己、又不敢拒绝自己的男人,略显病态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得意。

他把洛闻笙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闻笙,能感觉到吗?我就这样看着你,就心跳得要死了。”

少年的声音很轻,可是满怀告白的激动,和怕被拒绝的小心翼翼。

叫人听了,心狠狠地疼。

被迫按在宁远心口的指尖感受着那火热皮肤下的悸动,似被烫伤般地轻轻颤抖着。

洛闻笙想要抽离,可是宁远不准。

他捉着男人的手指,低头去含吻。

感受到那湿热触感的一刹那,洛闻笙触电般地抽回手,无比震惊地看向宁远。

他的指尖染了宁远掌心的血,宁远的嘴唇因为含吻过他的指尖,而沾染几缕深红。衬着少年那病态痴迷的笑,叫人看了,心神剧震。

“可是你这样躲着我,我就难受得要死了。”

宁远压下膝盖,单膝跪地,重心前移,更贴近无处后退的洛闻笙一些,抵着他的膝盖,按着自己心口,仰着脸问他:“闻笙,你懂这种感觉吗?开心、或者不开心,全取决于你的一颦一笑。我的心,不再属于我。它紧紧跟着你,你不理我,我这里,就有了一个窟窿,血流不止,疼得要死,拿别的什么,都无法填满。”

洛闻笙满目惊惶地看着宁远,仿佛眼前的不是他认识了十年的可爱少年,而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冤魂恶鬼。

他抖着唇,几次开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宁远看着浑身写满拒绝的洛闻笙,半晌,垂眸一笑,“呵。”

洛闻笙从那轻声一笑中,听到了泣血。

于是他的心被狠狠地扭了一下,叫他下意识地狠皱眉头。

宁远退开几分,跪坐在自己的小腿上,垂着眸子,满脸灰败。

“我知道不应该。”

“我努力了很久。”

“可是我做不到。”

“对不起,闻笙。”

“我让你失望了。”

宁远仰头,苦涩的泪从他紧闭的眼缝中滚落,在苍白的脸上蜿蜒出两道灼人的印记。

“闻笙,我该怎么办?”

我该如何,才能消去这不该有的执念。

洛闻笙虽还年轻,但他自认经历过太多大风大浪,可以在国际金融论坛上指点江山,也可以在舆论的暴风眼中泰然自若,更可以在毫无人性的商业战争中“杀”人如麻面不改色。

可如今只是面对一个单薄的少年,他却突然慌了阵脚,甚至不知该如何自处。

他只知道,少年脸上的泪痕每延长一分,就有一把刀子,在他心里剜深一寸。

空气几近凝固,时间被死寂无限拉长。

洛闻笙觉得呼吸困难。

在窒息前的最后一秒,他扯过宁远手腕,起身将宁远按在自己的椅子里,打了内线叫张铭过来给宁远看伤。

撂下话筒后,他背对着宁远倚在桌边,焦灼地盼着张铭下一瞬间就出现。

冲上头顶的热血被兜头一盆冷水浇退,掌心传来的阵阵刺痛和洛闻笙沉默的背影,告诉着宁远,他刚才干的事,有多蠢、多混账。

宁远很惊惶。

他想叫洛闻笙的名字,叫他救救自己,却像被什么神秘的力量掐住了喉咙,几次开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片刻后,宁远突然笑了。

事到如今,后悔有什么用呢?他快要把自己逼疯了,无法自控地宣之于口,是迟早的事情。刚才的一切,不发生在今天,也会发生在未来的某一天。每晚一天,他就会多神经一分,叫洛闻笙多厌恶他一分。

他真正该后悔的,应该是为什么没能更早地告诉洛闻笙,我喜欢你。

也许更早一些说出来,他还有救。

现在,他已经没救了。

那他还怕什么呢?

除了失去洛闻笙,他什么都不怕。

于是宁远扣着掌心的伤,坐在那,肆无忌惮地盯着洛闻笙的背影看。

嗯,宽肩窄腰倒三角,流畅的肌肉线条透过衬衫隐隐显现,衬衫下摆规整地收进扎着腰带的西裤里,莫名就有种禁欲的味道。

他抱过洛闻笙,男人的腰身很好抱……

可恶,怎么突然想到了沈亦君抱着洛闻笙的腰身跳舞的模样。

不想把洛闻笙让给别人。

绝对不想。

张铭开门的瞬间,被洛闻笙身后宁远那灼热的、赤倮的、充满独占欲和侵略性的目光惊得愣在原地。

反观他主子,倒像是一头被逼到笼子角落里的困兽。

二人同时撩起眼皮看向张铭。

一个淡淡一笑,而后垂下眼睑,掩去眼中的炽烈;一个如蒙神助,大步上前将愣在门口的人拽进来。

张铭一身冷汗。

谁能告诉他,在这间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洛闻笙把张铭扯到宁远面前,眼神示意,“干活”,自己则匆匆欲离。

“闻笙!”宁远急忙起身追上去,从身后一把扯住他胳膊。

洛闻笙身形一僵。

“你去哪?”宁远问,“你烦我了?不想管我了?准备让我自生自灭了?”

张铭:……

他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很不应该,很碍事。

洛闻笙舔舔发干的嘴唇,开口时声线暗哑,“如果是你说的那样,我何必叫张铭过来,把你赶出去就是了。”

宁远一愣,满是惊惶的眸子瞬间亮起来。

“乖乖让张铭给你看,我一会儿回来找你。”洛闻笙说完,试图让宁远放手。

宁远死死抓着他不放,“一会儿是多久?”

“……十分钟。”

“好。”宁远开心地放手。

洛闻笙走了,宁远乖乖坐那让张铭给他处理手上的伤。

张铭垂着眼专心给宁远上药、包扎。少年掌心的伤势经过片刻的发酵,已经红肿不堪,看着都疼得慌。

贝叔把宁少带回来的时候,这小少爷除了脸上一个巴掌印、嘴角破了,其他地方可没伤。张铭瞄着被扔在桌面上的戒尺,忍不住琢磨,这真是三爷打的?三爷那么疼这小少爷,能亲手打这么狠?

尽管心里百爪挠心,可张铭知道,他最好什么都不问。闭紧嘴巴,做好自己的事儿就是。

“张铭。”宁远突然叫他。

张铭紧张,“怎么?宁少?太疼了?”

“没,疼麻了,你弄你的。我想问你点儿别的。”宁远说。

张铭不知道前方有深坑,毫不犹豫地跳了,“宁少您说。”

“闻笙发现我喜欢他了,所以他躲着我、打我,可即便他这么对我,我还是喜欢他。他越躲着我,我越想他。他打得越疼,我越喜欢他。最后忍不住,就说了。可是我说完他就不打了,自己跑出去了。”

张铭一手拿着药水瓶,一手拿着夹着药棉的镊子,石化当场。

手上劲儿一松,药棉“啪嗒”掉了。

他想问:忍不住,就说了,是说了什么?

可答案不是很明显吗?宁少不是一开始就说了,他喜欢三……

喜欢。

是哪个喜欢?

那个喜欢?

不会吧?!

可如果不是那个喜欢,三爷做什么要这么狠心地打小少爷?

宁远没给张铭太多风中凌乱的时间,给了他的石像一记猛击,“张铭,你觉得,他会接受我吗?”

少年的眼中满是期待,张铭却如同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吓得猛地站起来,药瓶里的药水都震荡着撒了出来。

“嗯?”宁远偏头笑着等他的答案。

张铭想落荒而逃。可是腿已经软了。

他恨不得把自己耳朵割了。

半晌,张铭浑身发颤地坐下,一边努力稳住发抖的手,一边抖着嗓音说:“宁少,我什么都没听见。”

房间里恢复了死寂。

张铭提心吊胆地继续给宁远处理伤口。

一颗水珠毫无预兆地落在宁远衣襟上,低头给宁远缠纱布的张铭看见了,下意识地抬头,撞上少年泪流满面的脸。

宁远看着他轻轻地笑,可是那笑看起来绝望至极。

“果然是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支持和祝福。呵。”

宁远转头看向门外,自言自语似的,“我真是太坏了,仗着他宠我,把所有问题都丢给他,深更半夜的,叫他一个人跑去阳台吹冷风……”

“呵,你说,他那么一个在外边杀伐果决的角色,怎么就单对我这么优柔寡断的。”

“竟然还要十分钟去想。”

“狠狠扇我几耳光,把我的腿打瘸,扒了衣服把我丢在大马路上不就好了。”

“那样的话,兴许我还能断了念想。”

“可是他做不到。”

“他能狠得下心折磨他自己,但他狠不下心折磨我半分。”

“他就是在勾引我、诱惑我。”

“你说是不是?”宁远转回头,泪流满面地笑着问张铭。

张铭眼观鼻鼻观心,一心一意装聋子。

“随便缠两下就行了。又不是残了,搞这么久。”宁远催张铭。

我特么手抖到不行啊我的大少爷!张铭在心里悲吼。我只是一个小大夫,做什么告诉我这种晴天霹雳!小的承受不起啊!

“行了行了。就这样吧。我去把他叫回来。”宁远抽回手,起身,抹了一把脸,笑笑,“就说我开玩笑的。”

“这样会显得比较懂事,对不对?”

张铭下意识地点点头,很快又摇摇头,急忙道:“宁少!我没……我不是……我……”

宁远笑了一下,抬脚走出去。

未来什么的……

他有想过,当然有想过。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洛闻笙是要当洛家家主的人,是要结婚生子的人。如果自己真的喜欢他,当然要给他为之奋斗了二十几年的人生规划让路。

宁远知道他真的不该把话说出口。只要不说出口,什么都还能是好好的。

可他憋不住了。快疯了。

疯也疯过了,该让一切回归正轨了。

“闻笙。”宁远在走廊里撞上了从卧室出来的洛闻笙。

片刻不见,男人被他折磨得莫名沧桑了许多。

洛闻笙看了一眼杵在书房门口,浑身无措的张铭,叫宁远跟自己进卧室。

张铭一脸惊悚。

进、进卧室了?!

三爷!宁少刚十六!

宁远进了洛闻笙卧室,十分自然地找地方坐了,反倒是洛闻笙自己,浑身不自在。

他接了杯水给宁远,又接了杯水给自己。

主要是给自己。

人在紧张的时候,总喜欢手里攥着点什么。

“小远……”洛闻笙开口。

宁远一笑,“其实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些都是在开玩笑。”

洛闻笙:“……”

宁远耸耸肩,“谁叫你打我打的那么疼,我就想……就想作弄你一下。”

宁远笑不动了,“玩笑开过了,抱歉。”

洛闻笙:“……”

“洛凡的事儿……给你添麻烦了。我明天再跟你请罪。你这从机场来来回回怪折腾的,都这么晚了,先睡吧。”

“晚安,闻笙。”

宁远放下一口没动的水杯,争分夺秒地想逃出门去——洛闻笙就倚在桌边那么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他要装不下去了。

洛闻笙长腿一迈、长臂一伸,挡住了宁远的去路。

宁远:“……”

短暂的演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再抬头时,所有的伪装褪去,站在洛闻笙面前的,只是个失措到无比脆弱的少年。

宁远挣扎着笑,可是笑了没一秒,就哭出来了,“干嘛?你让我回去,太晚了,我想睡觉。”

洛闻笙把人拉回沙发上坐下。

“小远,我们好好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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