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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五说不清他的钱到底从什么地方什么人那儿来的,额头上的冷汗就跟着淌了下来。

萧旷盯着他,缓缓道:“你收了钱,告诉他们你轮值是哪天。夜里阎满出去,稍后又有人送东西来。你觉得是极好的机会,便趁机溜出值房,偷取钥匙,对外送出消息,又去后面牢房打开牢锁,放出海贼。是不是?”

一句一句都戳中事实,连前后顺序都丝毫不差。

魏五不敢答是,也不敢否认,只是低着头瑟瑟发抖。

熊昊焱当即喝令士兵用刑。

魏五吃不住打,更是因为事情已经败露,没法再狡辩或是抵赖,只得一五一十招供。

他嗜赌成性,人尽皆知。而最近不知怎的,他特别背运,手气奇差,十赌九输。

但凡赌徒都有这样的心理,越输越不肯收手,输得越多,输得越大,他越是自信满满地觉得,下一把一定会赢!而且会是彻底赢回之前所有的大翻盘!

结果却往往连最后一条裤子都输掉了。

萧旷与熊昊焱对视一眼。魏五输得这么惨,恐怕未必真的是走背运,而是有人瞄上了他,故意做手脚让他输光家当,背上赌债,便能为他们所利用。

问下来,魏五承认这些天是有个新来的。

这个人叫桩子,是冯瘸子的远亲,从闽南来投靠瘸子的。桩子会做人,见人就带三分笑,一口一个哥啊叔啊,遇上需要搭把手,跑个腿的事儿,二话不说撸袖子就上,因此很快就与魏五他们混熟了。

冯瘸子腿不好不常出门,脾气也怪。而桩子为人热情又机灵,倒比瘸子更招人待见。魏五和他熟了之后,知道他也会赌,便拉他一起耍。倒不见桩子大杀四方,他也是有输有赢,没让魏五生出过疑心。但经萧旷一问,魏五才陡然惊觉自己越输越多,手气越来越霉,还真是从桩子来了之后开始的!

魏五在那里懊悔痛恨咬牙切齿。熊昊焱却已经急不可耐,唤来两名士兵,命他们去抓桩子来审问。

萧旷阻止道:“慢着。”

熊昊焱:“……”又怎么了?

“萧将军是还要审问其他人,来得到更多罪证,才肯抓捕犯人?”

“不。”萧旷摇摇头,“这件事蓄谋已久,部署周密,那个自称桩子的,很可能并非独自一人。”

熊昊焱毕竟为官多年,他只是缺乏睡眠导致的焦躁,加之着急找人背锅,所以有些急于求成而已。经萧旷一点,他立即明白过来,那个什么桩子多半是海贼的内应,如今还有十几名海贼在逃,不曾抓回来,城门闭锁,他们难以逃出定海卫,有可能就藏匿在冯瘸子的家中!

萧旷看他神情,知道他反应过来了,便命人将魏五带走关押,接着召集将士,带上兵器,部署包围冯瘸子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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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夜里诸事纷扰,沈童就没睡着过,白日里又因阿梨与海贼的事操着心,不曾午憩,到了这日傍晚,她已经乏得很了。

箜篌劝她早些去睡,沈童虽然还想等萧旷回来听消息,却实在是撑不住精神了,她安排定晚上的饭菜,好让萧旷一回来就能吃上饭,之后便让丫鬟打水来洗漱。

却听丫鬟来报:“夫人,夫人,小侯爷来了!”

这个丫鬟是沈童出嫁时从侯府里带出来的人,说起沈小侯爷来了,连声音里都透着惊喜。

沈童喜悦之外,亦觉突然:“书岩来了?”也没见他来封信报个讯,怎么就突然从京城来到这里呢。

“他在什么地方?”沈童问这话时还在想,书岩或许是到了杭州城里,让仆人来送个口信他到了。

“小侯爷就在城外。可将军下令禁闭全卫,不得进出,守卫不敢擅做主张,但萧将军正审着犯人,下令不是公务或军务上的事不得打搅,所以他们来请夫人过去呢。”

沈童心道沈书岩就这么贸贸然过来,她与阿旷事前都不知情,又是这么个非常时期,也难怪守卫不敢放他进来了。

但多次被骗被劫的经历,让她有所警惕提防,便要箜篌带上家丁护卫,随那守卫去看看,是否真的是书岩来了。

天色渐渐昏暗,日头落下西山,山的影子越拉越长,逐渐覆盖整个卫城。

丫鬟取下檐下的灯,点燃后再用带钩的长杆挂上去。

沈童有些心焦,坐立难安地在屋里与院子里来回走动,心里头估算着箜篌来去城门的时间,这个时候也该回来报讯了!

天黑后别说城门不得进出,就连城内都不好随意走动外出了……

忽然听见外头的说话声,沈小侯爷的嗓门极具辨识度:“……就这儿了吗?这么个小院儿?”

沈童心头一松,紧接着便见朗如皎月的少年一阵疾风似的刮了进来。

去年她离京时,书岩还与差不多高的,可如今他站在她身前时,她竟要仰起头来看他了!

眉眼仍是她熟悉的样子,而本来略显稚气的少年脸庞变长了,颧骨与下颌的线条变得更硬朗了,显出几分男子气概来。

那对依旧浓密修长的眉毛皱了起来,盯着她左看右看。

沈童略感奇怪地问:“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姐!你还好吧?”

“我?挺好啊。”

“我的小外甥呢,还好吧?”

沈童轻笑:“这你也知道了?是听冯嬷嬷说的吧。”知道有身孕才没几天,她还没来得及写信去京城告诉他们。

“是啊。我到了杭州才知道的,接着就听说你被海贼抓去的事。”

原来是指这件事。沈童淡淡笑道:“还好。算我命大,有许多人救我。”

“到底怎么回事啊?快告诉我!哎,赶了一路,渴死我了!”沈书岩抓起桌上的茶壶,对着壶嘴仰头喝了起来。

沈童无奈摇头:“先别说我的事。你来杭州怎么也不事先送个信来?书不读了?”

“我向国子监告了假呢。信我也写了啊,你们没收到么?”

京城至杭州路途遥遥,信件偶有遗失或是延误都有可能,这倒不足为奇。可……

“你好好读着书,为什么要告假?来杭州少说要停两三个月吧?”沈童说说就来气,“等回去后还能跟上老师讲的课么?是不是我不在家里,没人管你读书你就……”

“姐,我想你了。”

沈书岩简简单单一句话,让沈童的鼻子莫名一酸,不满的话也戛然而止。

她初初穿来这个时代的时候,对这调皮跳脱的便宜弟弟还各种嫌弃,只是作为他唯一嫡姐,出于这个角色的责任,才不得不对他格外用心地督促管教。同时这其中也有她自己的私心——作为沈家爵位继承人的沈书岩要是足够优秀,她也有脸面,在府中也好,对外也好,都能挺起腰杆说话。

可日久相处下来,不知不觉间,她以把这经常活泼过了头的少年当作了自己的亲弟弟,他要是闯祸她会生气,也会为他担心,他要是表现出色,得了表扬,她也会由衷地高兴。

离开京城那么久,她常常想他,想他这会儿在做什么,会不会又闯了什么祸。想他若是得了先生赞扬,会如何得意地回家吹嘘……只可惜她只有从隔几个月才来一封的家书中知道些许他的近况。

“哼,想我,也没见你多写几封信给我。”

“嘿嘿,我这不亲自来了吗?不比看信实在吗?”沈书岩嬉皮笑脸地把这事儿揭了过去,又急忙换话题道,“祖母也想你得紧,有时说起你,还会掉眼泪。所以我说要来杭州看看你,祖母一口就答应了。”

听他提及老夫人,沈童不由轻叹口气:“祖母的身子还好吧?她的膝盖怎么样了?”

“挺好的,和你走的时候差不多。冬天用了你给她的护膝,没疼过。”

沈童心中仍有疑惑:“这回是你一个人来的?祖母能放心?”

沈书岩摇头:“不是,我和四叔父一起来的。今天刚到杭州,就听说了你的事,四叔父要留在杭州,说明天过来。我可等不到明天,就让葛叔先送我过来了。对了姐,你被海贼抓去是真的吗?你说有人救了你?是谁啊?”

“说来话长,你杭州过来,饭也没吃过吧?饿不饿?”

沈童话音刚落,沈书岩的肚子就十分应景地发出一长声“咕噜噜——”

姐弟俩都笑了起来。沈童回头吩咐丫鬟上饭菜。

沈书岩嬉笑着揉了揉肚子,诧异问道:“天都黑了呀,姐夫呢?怎么还不回来?不用等他吃饭么?”

“他应该还在审案子。已经给他留了菜,你饿了就先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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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悄然降下,一轮明月从海面升起,月色冷冽。

卫内实行宵禁,入夜后除了巡逻的士兵之外,就无人在外走动了。

然而宁静的表象下,却暗暗蕴藏着紧张压抑的气氛。

冯瘸子的邻居一家刚刚吃完晚饭,男主人正逗自家小儿子玩耍,他妻子把碗筷收进一个大盆,端去院里,唤女儿打水来准备洗碗。

正这时候听到有人敲门,女人奇怪地问了声谁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去开门,却见门外许多士兵严阵以待,不由吓了一大跳。

萧旷朝她示意噤声,低声说明他们要抓捕藏匿的贼人,让士兵带这一家子暂时避去卫所署衙。

男主人带上老父,女人抱着小儿子,女儿拽着她的衣角,一家五口从家里出来时,瞧见另一户人家的老老少少也都被带了出来。

左邻右舍都被清空后,士兵们进入邻院埋伏。

熊昊焱要在前门打头阵,萧旷便带人去了瘸子家后方,东侧邻院有靳飞,西头守着的是名王姓将领。一切布置停当,熊昊焱朝孙茂一扬下颌。

孙守备领命,上前拍门:“冯瘸子!冯瘸子,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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