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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瞳瞳,你自己说过要修心养性,不再为这些事操心的。”

沈童:“可我都已经知道有这事了,却不清不楚的,心里放不下这事,就更没法静心了呀。”

萧旷:“……”好吧,颠倒总归是你有理。

好在这属于利好消息,也就不怕她听了焦急或忧虑。他拉过凳子坐下,把于令秋今日来所说的原原本本告诉她。

箜篌与琴瑟十分自觉地避到外间去听吩咐。

如今白昼极长,两人在屋里说了一阵子话,再唤两个丫鬟进去的时候,天色还未全黑。

沈童洗净双手,又用烧酒消毒,才替萧旷剪开手指上的纱布,小心翼翼地揭开,最里层的纱布被血痂黏着在伤口上,她不敢硬拉,怕撕裂伤口,只好用干净纱布蘸着温开水,一点点化开血痂才敢揭下。

伤口并不平整,因为皮肤收缩的关系绽开着,呈现锯齿形的深红色两道,位于手指两侧,乍一看简直就像手指从中间断开了一般,极为狰狞。

“这么深?!”沈童不由心惊。

瞧见这伤口她才晓得自己无知无觉的时候咬得有多狠。她当然不是故意咬他的,那是抽搐时肌肉痉挛强直导致的,有些人发作时不巧咬到自己舌头,甚至连舌头都咬断了。

萧旷低声道:“你该知道我是为何会如此担心了吧?”

沈童心中难过,既有愧疚之意,又担心他会因此伤到神经之类的,留下后遗症。

“你的伤口都没合拢啊!这要找金镞大夫来看过才行吧?”金镞大夫便是专处理外伤或皮肤病的大夫,对于这种外科创伤处理起来尤为擅长。

“不用,我心里有数。只要这几天别动这根手指,让肉长起来就好了。幸好是左手,平时用得不多。”

沈童想了想,让箜篌去找根没用过的筷子一截两段,替萧旷消毒完伤口,上药包扎后,再把他手指与筷子绑在一起,避免无意中弯曲手指。

本来包扎伤口就会粗一圈,再绑上木筷,萧旷的食指几乎变成原先三倍粗,加之不能弯曲,食指不得不笔直伸着,就像开枪一样的手势。

萧旷举起左手,食指冲天,无语地看向沈童:“至于这样么?”

“当然要的。”沈童心说,幸好受伤的不是中指。

-

沈童如今胃口不佳,营养却需均衡,饮食格外讲究,今晚吃的就是鸡汤芥菜蘑菇粥,配上火腿片蒸鳊鱼,拌莴笋丝,还有几碟咸菜酱瓜之类的开胃小菜。

这些粥菜让大老爷们吃,显然是吃不饱的,加之今日来了于令秋,萧旷陪着沈童坐了会儿,便去往外院,让人去请于令秋、靳飞过来一同用饭。

于令秋是先到的。稍过一会儿,靳飞亦来了,进来时瞅瞅于令秋。

对于接下来所要听到的责备或嘲讽的怪话,于令秋已经有所准备,下意识地就挺起腰板,坐直了几分。

没想到靳飞嘴一咧,笑着拍拍他的椅背:“回来了就好!”

于令秋:“……”这可真是没想到。

萧旷也有些意外,但知道靳飞是直肠子,他要是说不介意,那就是真不介意了。

靳飞在于秀才身边大咧咧一坐,伸开两条长腿:“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萧旷:“……”阿飞真该多读点书了。

于令秋:“……”浪你个鬼,你才浪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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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萧旷说起后几日的打算,少不得提及于家的事。

靳飞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看向于令秋的眼神也随之变化:“于秀才,我直到今日才真真正正地佩服你!”阿梨说得没错啊,于秀才果然是有苦衷的!

于令秋苦涩地低笑一声。

靳飞感慨道:“这可是大义灭亲啊!秀才,你真能下得去手么?”

于令秋摇摇头:“并非如此……”

他也曾痛苦犹豫,如果不揭穿此事,也许父亲一直能侥幸继续,可无辜的人就要受害,这让他良心不安,辗转难眠。

父亲的所做所为一旦败露,于家举家上下都会被牵连。不仅父亲入罪下狱,很可能性命不保。为官的大哥即使能洗清与此案的联系,也别想再继续仕途,最好的情况也是降为白身。而家产查抄,不管是走私所得还是祖上继承的田产庄园,全都会失去,于家就此变得一贫如洗,遭万人唾弃!

他希望父亲罢手,能及早脱身,但这不是单靠劝说就能达成的,一年前他就因此与父亲激烈争执,仍不能改变父亲的想法,一年后就更不指望能说服他了。再说此案牵连甚广,并非父亲想退出就能轻易全身而退的。

最终下决心是痛苦的,但告诉萧将军此事,至少还能保住于家,也许还能保住父亲性命。

他并不是大义灭亲,他是要救于家。

萧旷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于令秋感激地朝他点了点头。

“啊……”靳飞呼了口气,打破略显凝重的气氛,“接下来该怎么做?”

-

转眼数天过去,这天萧旷到巡按御史府,求见郭季德。

“萧将军,本官代天子巡狩,纠劾地方,自会仔细核查考察,不会冤枉好人的。”郭季德双手往突鼓的肚子上一放,不耐烦地打着官腔。巡按御史本身官品不高,不过六品而已,但因其职权极大,因此面对这些地方官员,不由自主就会带上优越感。

“萧某前来,是因为有了新的线索。”

“哦?”郭季德问,“什么线索?”

“萧某初到杭州,买下宅邸不到一月,便被钱塘县衙查封,之后又被人上门催债。萧某那时候刚到杭州一个月,又如何能欠下多人债务还被追讨呢?那些欠条上署名的欠债人叫做费明义,这件事还牵涉到一个叫赵开顺的人。”

“追查之后发现,赵开顺有个族兄弟,名叫赵十正。这个赵十正据说跑去南洋了不知所踪,还有个兄长也在年轻时就去世了,但他的父母却十分富裕,进出皆有仆役随从。按着族谱上记录的赵十正的生辰年岁,今年他应该是四十七岁。与赵直的年纪相符。而且赵直也有一个兄长在早年去世,留下一个儿子,被赵直收养。”

“而赵氏族谱上,赵十正的名下,也有一个过房儿子,是他过世亲兄长的独生子,叫赵津。”

郭季德皱了皱眉:“就算这个赵十正就是赵直。那和萧将军你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打下岣山岛后,在赵直的老窝搜到一些信件和账目。发现过去十几年里,他贿赂了不少官员。”

“哦?”郭季德向前倾身,双手也从肚子上改放到了桌子上,显然对此变得重视起来,“都有什么人?这些账目现在何处?”

萧旷答应于令秋保住于兴德,证据的来源便不能从于家获得。所以这几日所做准备就包括“做假账”和“做假信”。虽然是假账假信,却全都是依据于兴德这里的真实钱财来往做的,因此某种意义上却是无比地真实。

岣山岛上赵直的赃物收缴回来后,全都都被锁进了库房,光是清点他那些财物就要花费许多人力物力,至于文书这类的东西,全都封存在箱子里,根本还没来得及开始清点,更不要说是详细去核对察看。

假账做完后,由靳飞与阿梨连夜赶去定海卫,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账目放进库房内。今天早晨他们两个才回来,得知他们顺利完成任务后,萧旷便直接过来见郭季德了。

“账目保存在定海卫的库房,我只记得几个名字。”萧旷递上一张纸,这几个人,皆在那联名信上署过名字。

话说到这里,已经够了。

郭季德神情严肃地道:“本官一定会严查此条线索,萧将军请放心吧。”

萧旷点点头,拱手作别:“萧某相信郭大人会的。这就告辞了。”

-

正逢江南夏季,出梅之后,除了热就还是热。

刚过辰时不久,那阳光就开始灼烫刺眼起来。

萧旷走出官邸时,不觉眯了眯眼。

那天沈童曾问过他:“郭巡按如果按着行贿的线索查,迟早会查到于兴德,你又怎么确保他不会涉案?”

“很简单。”萧旷微微一笑,“因为郭季德也收过于兴德送的礼。”

沈童立即就懂了:“所以他不会彻底深查下去,以免引火烧身。”

御史受皇命巡按地方,是绝对不能收受地方财物的,以此确保其考察的公正严明。所以郭季德只要查到于兴德这一条线,就会避重就轻。这样一来,对于贪渎官吏的清查虽然不会太彻底,但至少他们对萧旷的诬陷就不攻自破了。

萧旷心中感慨,忽见一翩翩文士从对面过来。

苏若川停步,眉梢微微一跳,目光在他被包扎成擀面杖的手指上一掠即过。

“萧将军。”

萧旷脚步一顿,淡淡道:“苏学士。”

正是走道狭窄之处,只容两人错身而过,但苏若川却站定走道中间,关切询问:“令夫人……可好些了?”

萧旷双眼一眯:“这就不劳苏学士操心了。”

苏若川却仍是站着不动,语气愧疚地道:“在下本是好意提醒,没想到会造成如此后果,若是早知她身子抱恙,在下绝不会……”

萧旷打断了他的话:“多谢苏学士的好意。”说是感谢,语气却冷得能往下掉冰渣,说完就迈步径直往外走。

苏若川不得不朝侧旁让开。

萧旷从他身边走过,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清的音量说:“别再去见她,不管是用何理由。”

苏若川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门后。

这几天多次出入萧府的柳老大夫,听说是妇人科的名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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