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生叶芽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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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破d病毒是在2005年的七月，流火一样的夏日，这个消息像一场润物的春雨。

哪怕冷静从容如步萌，也难得露出真切的笑容，叶生更是高兴得像孩子一样，要不是还端着老学究的样子，步萌都怀疑他会手舞足蹈起来，西南协会终于迎来了曙光，不少医护人员都喜极而泣，甚至痛哭流涕，像要在这一刻发泄他们压抑太久的心酸与恐惧。

步萌的助手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刚从s大毕业，就被派到了这里，都不敢告诉家里人，他母亲想远道而来看他，都被他支支吾吾地阻拦，只说自己在封闭的研究室研究项目，如今这个半大的男孩，脱光了上身，围着住院部狂奔，还给他母亲视频，像个凯旋而来的将军般兴奋又自豪，显然已经忘了他怕死时遗书都写好了，好交托给了步萌，让她当他牺牲的时候给他母亲聊以慰藉。

步萌忽然觉得，以前的她是在使用生命，而不是享受生命，但如今，就现在，她觉得她好似看见了生命的荣光。

一位母亲一手抱着刚出生的小孩，粉嘟嘟的，他在看着步萌笑，有点呆楞的样子，稚趣又可爱，旁边还有一个小女孩，有点瘦有点黑，眼神却干净得如一汪清泉。

“姐姐，给你的礼物，谢谢姐姐。”小女孩萌萌哒地将手中的洋娃娃递给她，一双眼满是感激与期盼。

步萌一时怔忡在原地，她没有伸手去接，旁边的母亲脸上是和煦温暖的笑，“叶医生，你就收下吧，小小薄礼，至于您的大恩，她长大了，我会让她报恩的。”她说得无比真诚，她长得并不美，但那份淡然和宁静却让她镀了层柔光，柔到人心里。

步萌看着小女孩认真的头的样子，伸手接过了洋娃娃。

这位伟大的母亲在怀胎七月的时候就感染了d病毒，她的孩子被传染的概率几乎是百分百，所有人都劝她流了，她的丈夫尤为坚决，甚至提出了离婚，因为孩子哪怕生下来没夭折，以后估计也活不长，小孩子抵抗力差，容易心肺衰竭，甚至被烧成傻子，活着也是受罪，但是这位母亲坚决不肯，像个守护幼崽的母兽，连睡觉都是僵硬着身子，有人接近她一步她都能立刻惊醒防备。

步萌给她做了急救，孩子早产了，生下来又抢救了好几次，最后被判定为脑膜炎，也好在这时候的病毒抗剂已经初显成效，而这孩子是他们的第一个试验对象，也是第一起成功的案例。步萌无法判定这母亲的做法是否正确，但她也觉得孩子这么活着何尝不是一种痛苦？她曾问过她，这位母亲很坦然，眼里有疼惜却没有悲伤。

“我也不知道自己对与错，但他有来这世界看一看的权利，他过得是喜是忧该由他自己来评判，傻子也有傻子的快乐不是吗？如果他厌倦这世界，那么我陪他一起去另一个世界便是了。”

步萌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三人已经走远，连背影都是从容与洒脱，步萌看着手中并不精细的洋娃娃，娃娃有一头乌黑的平齐的秀发，穿着白大褂，里面是一件衬裙，简单秀美，和那天的她一模一样，衣服的线头很不平整，有点松垮，剪裁也差强人意，但步萌觉得这像极了她，很像很像。

她忽然回头看还被恭维着的叶生，看他得意得要命还端着的样子，笑了下，大概春暖花开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爸，我想休学。”

叶生回头看向闺女，看她略显疲惫的双眼，以为她只是累了想休息个一年半载，便点头，“没问题，休息一段时间巩固一下自己也好。”

“还想要dearest的星海限量钻石项链。”

“买。”

“暮生的高定我也喜欢。”

“买。”

“无穷碧的别墅也挺好的。”

“买买买。”

不远处的荣希看着秀父女情深的两人，也露出了丝丝笑意，他看着叶生，心里酸酸的，觉得此刻的羡慕嫉妒之意大于正无穷，要是步萌撒娇卖乖的对象是他，哪怕是要他的命，他估计还会给她递刀子。

步萌回过头，望了眼荣希所在的方向，但那依靠在窗边的身影已经不在了，留下泄了一地的阳光，斑驳着地面。

步萌当真休学了，叶生也难得闲赋在家，他本以为可以好好陪一陪闺女，然后给她买买买，但是步萌显然比上学时候还忙，要么早出晚归，要么窝在书房对着电脑敲敲打打，问她在做什么，步萌回答得倒是耿直，直说是炒股，还说要赚好多好多的钱给他扔着玩，然而他并不想，但是闺女貌似对此乐此不疲，他也只叮嘱了她要好好休息，倒也没多加干涉。

然而，一场遍及整个东南亚的金融危机来得又讯又猛，像一场不知何时会退潮的海啸，所过之地，哀鸿遍野。

大部分金融资产价格大幅下跌，不少金融机构倒闭或濒临倒闭，金融市场如股市或债市都暴跌，炒股破产的，破产跳楼的，比比皆是。

步萌等这个时机，等这场风暴已经很久了，她的坑已经挖了好多年了。

荣希只会比她更忙，他上大学初就和杨元祺还有其他几个‘股东’合伙开了一家计算机系统有限公司，本钱就是发行《长生》赚的钱，起初只是小公司，连员工都少，最初的网游虽然盛行，但能拥有电脑的人都少得可怜，所以利润终归有限。

虽然有杨元祺这个金库在，但公司初步依旧举步维艰，毕竟杨家也不是任由杨元祺为所欲为的，步萌看着荣希处处碰壁，眼下的青影就没断过，活得跟肾虚似的。后来由于电脑的普及，以及手机行业掀起的经济浪潮，荣希慧眼独具，成了这浪潮的第一批冲浪人，在手机行业中异军突起，赚得盆满钵满，他们公司发行的程序软件，单机游戏，网络游戏都是很受推崇，受步萌启发，还研发了聊天软件，有步萌这个bug在，倒是省了他们摸索的时间，从一开始就走在时代的最前端，成了那个授命的人。

五年来，荣希的公司如一匹汗血宝马般奔腾不止，虽然还没有上市，但直上九霄也只是时间问题。

荣希还有步萌交给他的任务，这一年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不过就算没有步萌索要报酬在前，他知道了金融危机要到来，他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毕竟他也不是没野心的人。

这是百年不遇的经济灾难，但如果把握得住又何尝不是一步登天的登云梯？就算以血肉相搏的战争国难的时代，不也是还有人就此发了国难财吗？他不是好人，在这没有硝烟的战场，他注定要逐鹿一方。这个时代，谁主沉浮，只有大浪淘沙之后，方见分晓。

有一次，荣希应酬时喝到胃出血，到医院洗胃，还在医院发酒疯，好基友杨元祺都拦不住他，最后把已经会周婆的步萌从被窝里挖了出来，步萌去到医院的时候，荣希见她果然安静了，像个被训的孩子，低头垂眉的听话得不行，但也只有三秒。

三秒过后他就吵着要喝咖啡，一副不给他喝他就切腹自尽的架势，搞得步萌额角青筋直跳，她不知道这货哪根筋错位非要喝咖啡，她只知道他现在胃出血，再喝就是雪上加特么砒／霜！要知道以这货的奇葩体制，他都喝到胃出血，可想而知他到底喝了多少的酒！！

于是，本就一脸懵逼满眼茫然的杨元祺就见到他请来的‘汉子’一把将荣希敲晕了，那手法那叫一个利落干脆，毫不手软……他和旁边的护士懵得脸都僵了！

第二天荣希醒来的时候，迷蒙间就看见了步萌坐在病床边的沙发上，披着一件毛毯，蜷成一团，膝上还放着电脑，病房里她轻轻敲键盘的声音和窗外微噪的纷杂，竟让他觉得心安无比，窗外有金色的阳光，看着明朗温暖，一缕缕透进窗，他透过光晕看她，她的头发都变成了金色，让她整个人从轮廓到线条都柔和了，看起来毛茸茸的，小小的一只，柔软得让他目光都不自觉轻柔。他觉得很口渴，头很晕，胃还疼，但他不想喝水，不想医治，一动都不想动，就想留住这一刻，让它长一秒也好。

荣希一醒步萌就察觉了，她转过头对上荣希的双眼，他双眼惺忪，眼里还有血丝，却眸似朗星，他侧过身子，有些凌乱的头发耷拉着，他整个人似未醒般慵懒，看着她的时候，眼里有瘾。

对，就是瘾。

“你醒啦。”步萌边问边摁床边的铃，接着又去给他倒水。

“你怎么在这里？”荣希的声音沙哑得有些艰涩。

“来看你死没死。”步萌冷漠脸。

荣希不恼，还笑了下，“是怕我还不了恩吗？”

步萌点点头，“是有点，还不了没关系，你的遗产挺多的。”

荣希笑得跟灿烂了，好似他不是宿醉，而是一夜好梦般，“你想要我的遗产？”

“当然，钱挺多的。”

“好，都给你。”

“那你要爱惜身体，留多点遗产给我。”

“好。”

……

步萌休学了一年，她学的医，本来就读五年，还要考研读硕的，然而她没有忙完，又继续休学，叶生也不恼，反正他觉得叶芽做什么都对，就算步萌不想学医了，叶生这个女儿奴也就遗憾一下，最终也还是会支持步萌的决定。

步萌去了荣希的公司上班，他的公司叫【西亚】。有了步萌这个颇有‘前瞻性’的人加入，更是如虎添翼。

她的生活忙碌而充实，有时候会忙到忘记自身所处的环境，步萌每天都泡在公司的科研部，和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充满希冀与朝气的眉眼，一起处理研发一个个复杂又枯燥的代码，没日没夜的编程，攻克一个又一个的难关，然后一次又一次的欢庆。步萌适应着让自己与他们一样，为成功欢庆，为每天的下午茶期待，为宵夜吃什么去哪里吃而苦恼。

一切都充实到不真实。

经济萧条，波及范围极广，就连李奶奶的儿子都失业了，荣希感念幼时李奶奶对他的照料，时常关照她，李奶奶知道荣希此时功成名就，想着让荣希尽举手之劳帮助她儿子，于是荣希痛快地让其来公司上班。结果不久后，李奶奶又带着她侄子和外甥过来找荣希帮忙，到最后所有自以为在荣希小时候给过他恩惠的人都找上了门……

李奶奶时不时就会煲点汤，煮点吃食过来送给荣希，她的手艺很好，步萌也有口福跟着吃了不少。只是，李奶奶起初眼里是感激和愧疚，慢慢的，谄媚更多于关怀……她不知道荣希是什么感受，但她并不觉得李奶奶有什么错，她至少不忘恩负义，每日送关怀送温暖的，只是关怀的目的早已不似当初那般存粹罢了。

但是，谁又是存粹的？谁也不是非要对你好的，成长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