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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边说着体己的话,一边上了一处四面环风的凉亭。

刚坐下,便立马有丫鬟捧来瓜果和茶水,其余的贵女尽皆往此处看了眼,却不曾有一人上来。

君暖兴致勃勃的将众人的打量探究的目光尽收眼底,这才笑着对云幼道:“这也没什么好意外的,这些年下来,就算是块石头,这心也该捂热了,我与宁将军,大抵是没什么缘分吧。”

“你若早些看清,该有多好。”云幼叹气。

“可现在也不迟呀。”

云幼细细一想,倒也觉着是这么个理,可想着之前那些贵女私下的议论,她不太放心的又追问了句:“不过她们说你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是何意?”

君暖挑眉:“大抵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意思。”

云幼了然一笑:“听你这般说,我倒是挺好奇这位百里公子的,竟然能将你从火坑中给拉回来。要不是他,可能如今连我的面都还不想见了。”

听她这般说,君暖倒是隐约记起,云幼离京之前,曾和她大吵了一次。

也就是那一次,她们颇有些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起因很简单,无非也就是云幼觉着宁西涟不是君暖的良配,死命拦着不让她嫁,可君暖又是个倔脾气,死心眼,认准的事就算九头牛都拉不回,况且那时,她爱宁西涟,爱得热烈又真挚,一颗心是捧在手中眼巴巴的往宁西涟的跟前递。

如此这般,哪里听得进旁人的劝阻。

说起这事,君暖面色郝然的拉住了云幼的衣袖:“好姐姐,当年是我错了,是永安不懂事,你可别与我置气。”

云幼握住她的手:“自小到大,你见过我哪一次与你真的生气,不过那次,你的确是将我气惨了,我离京时就在想,这一辈子都不想在管你了,可每每又忍不住找人打听京城的消息,你如今,能迷途知返,于我而言已是莫大的欣慰。”

“只求你今后能同那位百里大人好生的过日子,这不该惦记的,就别惦记了。”

君暖乖顺的点头应是,这般姿态倒是令云幼诧异的又观望了几眼。

她拿着扇柄的手不自觉的捏紧,在君暖目光看过去之际,脸上又连忙带了笑,手腕动着打扇子:“如今这天,可真是闷热的紧。”

“七月流水,自然闷热。”君暖说道,“不若叫下人们端些冰上来解暑?”

“别了别了,不用这般小题大做,若实在是闷热的紧,倒不如我们去摘莲蓬?”云幼目光一转,伸手指了指已然有笑声传来的湖中。

君暖寻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三两成群的姑娘,在丫鬟的搀扶下登上了小舟,用扇子遮在头顶,划船进了莲荷深处。

水波在碧绿的湖面上荡漾开,不一会儿她们的身影就没入了层层叠叠的莲荷之中。

“好啊。”君暖还没摘过莲蓬,自然也觉着新鲜,听着她一口应承下来,云幼不动声色的用余光看向正一向兴致勃勃的君暖,下意识的又将手中的扇子摇的更快了些。

君暖就在云幼身侧,自是感觉出了风力的不同。

如今虽是七月,可因昨晚下了大雨的缘故,今儿的天其实也不算太过闷热,先前说话时,也没瞧出这人有多热。再去看她的容色,与先前也别无二致,别说发热,光洁的额上就连一滴汗都不曾有。

将人仔细观摩了一阵后,君暖心下也起了几分疑心。

云幼笑着起身道:“永安,你先去湖边等等我,我去将卫磬寻来,正好我们三也许久不曾见了。”

“原来卫姐姐也来了。”君暖敷衍的应声。

记忆中,原主与这位卫磬姑娘,虽然算不上不对盘,可到底对彼此也都没什么好感。

两人能相处下来,也多亏了云幼能在两人中间周旋。

君暖带着映月刚到湖边上,云幼与卫磬手挽手,亲亲热热的也从不远处过来。

若单看面相,卫磬绝对是君暖最欣赏的一种,可惜与卫磬这般大气疏朗的面容不相匹配的,是她有些扭捏的性子。

也挺爱……拈酸吃醋的。

云幼同卫磬刚走到了君暖的跟前,她正要让人备船时,谁知卫磬既然一把就拉住她:“许久不见,听说永安近来可谓春风得意。”

君暖垂眼看着自己被她拉住的地方,没说话,映月倒是自发上前,将卫磬的手给拉了下来:“这不是柳家的柳夫人吗?许久不见,柳夫人近来可好?”

卫磬皱眉看着突然上前插话的映月,训斥的话刚至嘴边,可见着她身后的君暖时,那些话又不得不重新咽回肚子里。

毕竟打狗还的看主人,君暖又不是个软弱可欺的性子。

卫磬深吸一口气,脸上带出几分娇羞来:“自是过得不错,前些日子我夫君还专门带我去了一趟庄子,说是府中庶务太多,怕我累着。”

“不过,想来永安就没这个烦恼。”

云幼听着卫磬的这些话,生平第一次非常后悔将卫磬带着往君暖身侧凑。

这话不就是明摆着嘲讽君暖,她如今的夫君身份地位都不如她吗?

可就算她夫君是个一穷二白身无功名的百姓又如何?

难不成日后她能嫁的人,在身份上还能越过她不成?

不管嫁给谁,她都是下嫁。

云幼暗中拼命地扯着卫磬的衣袖,想让她住嘴。可卫磬早就瞧着君暖不顺眼,如今能逮着这个大肆嘲讽的机会,她自然是不愿放过。

况且,她今日所言,句句属实,她也不觉着君暖能给她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君暖低头将先前被她扯出褶皱的衣袖抚平,才平静地出声:“的确,府内的庶务全由我身侧的女官打理,我自然是体会不到打理这个有多麻烦。”

“毕竟我夫君后院,也就我一人,松散些也并无不可。”君暖笑若春风的看着卫磬,又道,“倒是卫姐姐,听说柳公子上月将他的小表妹给纳进门了。”

“卫姐姐可得注意注意,都说这青梅竹马的情分呀,不一般。”

周遭传来细碎的笑声。

卫磬脸色不太好的看了四周一圈,如她所料,在她们身侧站着许多姑娘,而且这些姑娘大多也都是认识的。

她们如今正用团扇着唇,看着自己的笑话。

卫磬难堪的捏紧了衣袖,这些人的目光令她分外难受。

她避开云幼的手,微微低着头,神色晦暗的对着云幼道:“今儿我恐怕是要扫你的兴了,我身子不太舒服,先行一步。”

冷声将这话扔下后,她带着丫鬟立马转身离去。

君暖懒洋洋的一挑眉:“云幼,登船了。”

云幼转身看着疾步离开的卫磬,也不知自己到底该说什么为好,只能摇摇头,在丫鬟的搀扶下,跟在君暖身后登了船。

她们两人一走,周遭的议论声是此起彼伏的再次响起。

可她们如今口中议论的人,却是换了个。

小船已经行驶进了莲荷深处,随手一捞,便能摘得一株。

莲蓬上还沾有雨露,颤颤巍的顺着它的茎秆滑下,在水珠中愈发显得青翠欲滴。

君暖低头剥着莲子。

她这是第一次剥,手脚难免不利落,却剥的十分认真。

璀璨的天光倾泻而来,在她的脸庞上覆下一层柔和的薄纱,如蒲扇的眼睫在下眼睑处落在一层阴影,越发显得她明艳,容色无双。

云幼一边剥着莲子,一边打量着她的皮囊。

说实话,她不是没有嫉妒过。

只是后面年岁渐长,方明白有些东西,真的是嫉妒不来的。

她叹气,将莲蓬从君暖手中接过:“我教你吧。”

“嗯。”

云幼一边示范着如何将莲子完好的剥出来,一边说道:“你是不是在怨我?”

“我们之间有什么好怨的吗?”君暖平静的问道。

云幼也不和她客气,直言道:“卫磬,我明知你不喜她,还将她带到你的面前来。”

君暖垂眸好生的理了理原主的感情,半响后才说道:“谈不上喜与不喜,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还能给我找什么不痛快不成?”

话说到这儿,再追问下去便是她不明事理了。

云幼笑了笑,有意将话题给岔开:“听说,我不在京城这些日子,京城中有了些好玩的事。”

“好玩的事可没几件,你说仔细些。”

云幼道:“就那位与你姐姐,我未来嫂子齐名的那位姑娘!听说她诗词一绝,就连新科状元也对她颇为称赞。可惜,我前些日子给她递帖子,她府上的下人说,这位姑娘病了,回乡休养去了,此事可当真?”

“当真。”

云幼点头,又道:“听说她是府中嫡出的姑娘,却成日被庶出的欺负,此事可真?”

君暖再次颔首:“真。”

“听你这般说来,那我倒是还挺好奇的。”云幼摇头叹气,“可惜今儿是注定无缘了。”

君暖莞尔一笑:“她也不过是暂时回乡休养,又不是以后都不来京城了,你若是想见她,这日后有的是机会。”

“也是。”云幼随手折了一片莲叶,抵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啧,今儿好晒呀。”

——

从庄子上出来后,君暖突然嘴馋,便让车夫绕路去了城西的一家铺子,准备买些糕点和蜜饯回去。

谁曾想,竟然有人在城西这种闹市的地儿当街纵马。

还和她的车驾碰了个正着。

君暖捂着被撞红的额头,恹恹的摆手,示意映月出去看看。

见着君暖没出什么大事,映月心下松了口气,安抚了几声后,便撩开车帘走了下去。

对面纵马的是个锦衣华服的少年郎,年岁不算大,却生就一副好皮囊,发冠上的明珠熠熠生辉。

而他也正是鲜衣怒马的轻狂年纪。

映月按捺着心头的怒火,尽量令自己看上去显得平静些:“不知小公子是哪家府上的?可知这京城,是不允许当街纵马的。”

少年坐在马背上,鞭子在他手中一甩一甩的,光是瞧着就有几分渗人。

他弯着嘴角笑:“我就是当街纵马又如何?小丫头,难不成你还准备将我押送去府衙吗?”

“你以为我不敢?”

少年又笑,不过这次是笑得前俯后仰的:“你敢不敢我不知道?可他们敢不敢将我留在府衙中,你猜猜我知不知道?”

“小丫头,你知道我是谁吗?”许是见着人儿有趣,少年眯着眼俯身看着她。

他好看的琥珀色眼睛半眯着,直勾勾的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他。

映月道:“我若知你是谁,又如何会下车拦你。你撞了我们的车驾,难不成连句道歉的话都不会说吗?”

少年将手中的鞭子一点点的挽起来,缠在手腕上,另一只手依旧拉着缰绳:“那小丫头你可得听好了,本公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颜淮是也。”

“你若想找我,尽管来。”少年眉眼飞扬,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

“原是广德候府的小世子。”清软的女声四平八稳的从马车中传来。

少年意外的看了站在地上的映月一眼,轻笑:“原你不是正主。”说着,他便策马过去,到了马车边上,“是马车内的小美人想找本公子的麻烦?”

话音落定,就见一只素白修长的手指从马车内伸出,轻轻地将车帘卷起,少年好奇的伸头去看。

可马车内一片昏暗,唯闻香气袅袅,扑鼻而来。

颜淮拧眉,可语气中却实打实的带着笑:“姑娘,想如何?难不成真想将我押送去府衙?那你可得想好了,我父亲戎马半生,可就我这么一个独子,我若是出了什么事,他可不管你是谁,都会拎着他的那把大刀砍上门的。”

君暖没搭话,在少年自报家门的那一刹,那些被她忘得差不多的剧情线,就像潮水似的飞涨,将那些空缺的记忆填平。

不过……

她躲在马车中,借着几分光晕看着外面俊俏的少年郎,他如今这般轻狂的样子,实在是不像日后叱咤一方的大将军。

而且就先前他当街纵马的一幕,如若不是她的脑子出了问题,那这场景,应该是在发生在女主陶知鸢的身上。

她不畏强权,拧着头与颜淮争执,导致两人结下梁子,后来,女主发现颜淮本性不坏,只是被家中长辈溺爱过头,于是……感化了他。

在日后两人成了一对,见面就拌嘴的欢喜冤家。

也是原书中,强劲有力,当之不让的男二。

只是后来广德候死在战场之上,陶知鸢又嫁给了宁西涟,少年被迫在一夜之间长大,独自撑起了偌大的广德候府,去了战场。

在书中,他最后成了西北大将军,为了女主终生未娶,伶仃一生。

君暖心有戚戚的摇头。

真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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