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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一脸沉郁地坐于室内,自中宫有喜以来不过几日,她却常有不开心。
太阳西斜,已是人走楼空。
入宫的时候她当然也是踌躇满志的,淮阴施氏千娇万宠养出来的女儿,虽不是嫡出,但也比寻常门第要尊贵千万倍。
贵妃她从来就没放在眼里,一个出身卑贱的宫女,除了与皇帝相依相伴几年以外毫无根基,何足挂齿。
帝后还未大婚前,淑妃倒很是担心过一阵子,不过等姜瑶月入了宫,她也就放了心。
淑妃在男女之事上眼光颇有些毒辣,也算是无师自通,姜瑶月会是一位合格的后宫之主,却不会很得皇帝的爱宠与庇护。
姜家的女儿,倒也是不奇怪的。
她自此就把这颗心放下,天长日久,日子还在后头,待她生下一个皇子来,何愁没有出息。
谁想姜瑶月自有孕来行事便与寻常有些不一样了,几个月前新官上任都没把火烧到宫里这些莺莺燕燕身上,这回却给妃嫔们接连的下马威。
淑妃不是不懂得隐忍之人,她始终相信她只要不动,景仁宫贵妃也总有坐不住的那天,她在一边看戏便已足够。
但皇帝的心却是要抓着不能松懈的,她很知道要投其所好的道理。
于是常让施家去寻访一些能引起虞容璧喜爱的玩意儿,特别是□□利器一类,这已不是头一回她向虞容璧献上宝剑。
淑妃一边想着一边愤愤地撑了撑斜倚的身子,她左思右想忖度之后还是给了姜瑶月一些面子的,直接去寿康宫请人她当然不会那么傻,但他们两人出了寿康宫之后也没叫他们再多相处一会儿,免得才刚热络一些就被松枝打断。
东西是昨日送来的,淑妃还多留了一日,昨夜皇帝宿在了承乾宫,她忍住没有去承乾宫拉人。
淑妃嗤笑了一声,其他她不笃定,但她进宫这些日子也早就看明白了,虞容璧还有些小孩子心性,若她真的撒娇扮痴得狠了,怕是虞容璧转身就走,反倒是这些东西,虞容璧是爱看爱玩的。
松雪跪于淑妃脚边给她轻轻锤着腿,殿中也无他人,淑妃到底忍不住,轻声嘲讽道:“什么剑那么好看,竟叫我陪着看了好些时候,难为本宫说那剑的来历渊源说得嘴都干了。”
她也没想着要松雪来接话,自顾自又继续道:“好好地留在本宫这里,原都说定了,晚膳就在钟粹宫用。她算什么?乡野村夫之后,焉敢从本宫这里来夺人?”
松雪愈发缩了头不敢说话,什么乡野村夫那都是哪一年的老黄历了,姜家早就是世袭罔替的贵族门阀,姜瑶月也是地位不可撼动的中宫皇后。
只是淑妃素日在人前都是柔婉可人的,这幅极尽刻薄的样子连她身边的人都少有见到的,只一个松雪从小贴身伺候她,见得也是最多的。
淮阴施氏不缺淑妃这般的女儿,最后却是淑妃入了宫,其中也自然有不足以为外人道也的事情。
淑妃嘴上出气还不够,想来也是气得狠了,手边的玉碗还盛放着已然没了热气儿的燕窝,淑妃捏起玉碗便往冰冷的地上狠狠砸去。
松雪低了低头,外边又有宫人问:“里头怎么了?娘娘可好?”
松雪道:“娘娘正看书,是奴婢手滑把碗给打碎了。”
*
姜瑶月一边挑着尚功局呈上来的东西,一边想着今日没面子的怕是她,虞容璧想来都不会来了。
已是掌灯时分,尚功局掌事女史却在一旁战战兢兢。
皆因这位皇后已然挑看了好一阵子了,东西按着文簿登记的换了一轮又一轮,衣裳帛彩、钗环首饰,姜瑶月没一样是满意的。
论理姜瑶月掌管整个后宫,六局二十四司统统在她的管辖之下,这些宫官女史们得罪谁都不敢得罪姜瑶月。
只是这位皇后向来是和善贤良的主儿,她们底下的人早已摸清,所呈之物但求一个稳字,中规中矩便好,要多花心思倒也不必。
尚功局的张姑姑在宫里已有三十年,也是有几分脸面的人,姜瑶月样样都不满意,她脸上自然是挂不住,便强撑着说了几句:“娘娘有哪里不满意的,婢子回去之后就让她们改,只是这些原也都是好东西,是万万不敢敷衍娘娘的。”
姜瑶月翻看久了也觉有些累,她随手挑起一根簪子,簪子的材质是上乘,整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而成,极符合她从前的品味,只是东西是好东西,祥云样式的簪头上却有一个污点,墨黑墨黑地嵌在最温润的部位,这样的东西便算是次品,本不该出现在她的面前,这尚功局却不知为何竟会搜罗或者制造出来。
再若上点心,这么个污点倒也不是不能化腐朽为神奇。
换了以前她提点几句也便罢了,再有不好吩咐下去自有宫正来处置。
姜瑶月又将簪子放回去,随意道:“可惜了玉,你们尚功局也忒舍得了。”
张姑姑一惊出身冷汗,终于撑不住跪了下来。
虞容璧进来的时候便看见姜瑶月这副闲适又带了几分恣意的模样,那样子仿佛还有些娇蛮,虞容璧耳尖微微一热,又转头去看跪在地上的张姑姑,随口问:“怎么了?”
姜瑶月起身来略迎了迎他,便道:“没什么,臣妾正听张姑姑说事呢,一不留神便这么晚了。”
又对张姑姑道:“有劳张姑姑了,掌管尚功局劳累,该好好嘉奖才是。”
虽有些冷嘲热讽,但张姑姑好歹松了口气,皇后终归还是没有当着皇上的面拆她的台。
一旁的虞容璧倒是有些想笑,他不甚在意这些事物,可也一看就知道他来之前绝不会是在夸奖这位女史,更像是姜瑶月对尚功局多有不满。
不过这些后宫之事虞容璧是不欲过问的,在这方面他非常相信姜瑶月,她一定能把后宫打理得服服帖帖,这是她的职责和权力,他不会去干涉。
待张姑姑下去之后,姜瑶月便觉有些饿了,她看了看外头的天,问虞容璧:“皇上去哪儿用晚膳?”
不管虞容璧来不来,姜瑶月都是没有想着要给他备下他爱吃的菜的,倒也不是没想到,而是懒怠动口了。
王姑姑毕竟是宫里的老人,做事老练,姜瑶月一时有想不到的,她早就吩咐下去了,既是去请了虞容璧,哪能不把合他胃口的酒菜备下。
他来不来是一回事,承乾宫不能不把他不当一回事。
虞容璧思考了一会儿晚膳的问题,其实姜瑶月的宫女来钟粹宫说她身子不舒服之后,他便出了来,只不过半路实在有正事耽误了,西南夷族叛乱本已镇压,谁知突又生变,前去平乱的征西将军颜正亡于阵前,其子颜向明请求代父出征,完成颜将军未竞之事。
“就在承乾宫用吧。”虞容璧也不想折腾。
王姑姑再度喜笑颜开,从昨晚到今日,算来是姜瑶月和虞容璧接触最频繁的一次了。
其实虞容璧在吃上头并不是特别讲究,有他爱吃的就多吃两口,没他喜爱的他也不挑,一点都不像龙子龙孙。
菜一道道上来,等上齐之后姜瑶月就没了胃口,像堵了块石头。
王姑姑一眼就看出姜瑶月只怕是害喜,也不强求她吃,让杏檀给她盛了一碗莼菜羹,清淡又暖胃。
姜瑶月喝了两口,略填了填肚子就不再动筷了,她中午的时候在寿康宫用饭倒是香,没想到回了承乾宫竟吃不下了。
这会儿姜瑶月终归还是后悔了,没事撒谎把虞容璧叫来干嘛,这下好了,身子确实是不舒服了,还要干坐着陪虞容璧。
正想着,她眼睛不小心扫到了酒酿鸭子,虞容璧正要下筷,姜瑶月只觉鸭子的腥味直往她鼻子里钻,延到她浑身上下都不舒坦,特别是胃里,方才还是堵得慌,眼下开始翻江倒海。
姜瑶月赶紧撇开头,掩住帕子忍不住干呕了两下,王姑姑忙上前来轻轻抚着她的背。
虞容璧看了看自己的筷子尖,随即将筷子收了回去放下,然后问:“那会儿你说身子不舒服,叫了太医没有?”
姜瑶月哪还有心思对付他,惨白着一张脸说不出话,只略坐正身子看见那一桌子菜,她便头晕目眩恶心得紧。
倒是杏檀伶俐,见王姑姑正照顾姜瑶月一时没空,便答道:“启禀皇上,太医日日都要来请平安脉的,只是娘娘这是害喜,太医也没办法。”
虞容璧也似懂非懂,听着也不像是有大事,他自幼长于深宫,时常听说哪宫的娘娘有孕害喜,想来也是常事。
于是他又举起筷子,这次下筷得有些小心翼翼,正要去夹一块鲈鱼,没想到略好了一点的姜瑶月眼角余光有看见了。
姜瑶月自己也很无奈,不注意还好,但是虞容璧的筷子伸过去她看见了,看到鱼就想到腥,想到腥她就不成了。
姜瑶月呕得更厉害了,幸好方才才喝了两口羹汤,才不至于真的驾前失仪,全都吐出来。
这么一折腾,虞容璧不敢再继续吃了,便道:“撤了吧。”
姜瑶月心中窃喜,虞容璧还算识相,她也不必受此折磨继续丢这个人了,不过得了便宜嘴上还要卖个乖,缓了口气儿之后赶忙道:“这如何使得,是臣妾不好,扰得皇上都用不好饭食,臣妾这便......”
“不必惶恐,并非你的过错。”虞容璧想了想,竟颇有些认真地继续解释道,“朕晚上吃的本也不多,过午不食哪怕不吃也没什么。”
姜瑶月本就是客套一下,王姑姑喂了颗杏子给她吃,这会儿舒服下来倒是能看着宫人撤盘子了。
菜还没撤全,姜瑶月正啃第二颗杏子,柳芽儿却进来道:“景仁宫贵妃娘娘身边的木春姑娘来了。”
姜瑶月“咔”地清脆一声咬下了一小块杏肉,然后转头去看一旁的虞容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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