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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他的神情晦暗不明,漆黑的眸子却深深看着姜瑶月,隐约竟如星子一般。
姜瑶月心下明了,她叹了口气,摇摇头。
而后又像是怕虞容璧不放心,再加上了一句:“我不怕。”
她当然不会怕这些场面。
她也没有告诉过虞容璧,阮金婵是被她亲手所杀。
姜瑶月拉了拉虞容璧的手,轻声道:“进去吧。”
等进了屋子,阮嬷嬷已点上了屋子里的灯,这间厢房倒没有外面看上去那么狭小,还分了里外两间,一应家具器物俱全。
和方才张贤妃所居梢间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简直是云泥之别。
因外间突现烛光,里面睡着的人明显被惊醒。
只听一个男子声音自里间传来,略带着沙哑,听起来倒不很年轻了。
“谁在外面?”
阮嬷嬷看了一眼身边立着的虞容璧,只道:“是我。”随即便不再做声。
那人似是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问道:“阮嬷嬷来做什么?”
一时四下无声,虞容璧只在外间站着,并没有往里去。
不多时之后,里面传来穿衣穿鞋的声音,姜瑶月被虞容璧挡在身后,眼珠子倒是转来转去,好奇得很。
不知道太后看上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很快,里头那人便披着一件外衫出来查看了。
姜瑶月在后面看不到虞容璧脸色,但她自己是有些惊讶且失望的。
依她所见,既已做了这事,索性做个痛快,才华倒是不用说,只是必定也要找个容貌上佳者。
但眼前这个人,容貌实在是普通得很。
姜瑶月见过先帝不少回,不得不承认先帝姿容俊逸,实不是此人能比。
更何况这人年纪仿佛也不轻了,看上去竟是与太后差不多大,三十几许的模样。
“你们是......”他看见除阮嬷嬷之外,突然多出来的两个人,明显惊了一下。
虞容璧空着的一侧手指尖动了动,沉沉盯着面前之人没有说话。
自张贤妃那里出来,虞容璧心里就打定了主意的,他一见到这个人,就必定得把他杀了。
但真到了眼前,他反而不想立刻下手了。
方才他告诉阮嬷嬷,他一点都不想知道。
然而此时,他倒有了一点兴趣。
虞容璧挑了挑眉。
阮嬷嬷也算是乖觉,一见便略懂了虞容璧的意思,她马上道:“见到皇上还不跪下!”
那人呆呆地看着虞容璧,有些惊慌,却也不算很无措,他跪了下来,只给虞容璧磕了三个头,然后低着头道:“草民姓陈。”
也不用人再开口问,他大概自知已到末路,便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从他口中,姜瑶月得知了他倒是真的差不多与太后一般年纪,且也不奇怪,因为他与太后乃是旧相识。
若说是旧相识又不准确,因为他当初只是郑家的一个家生子,与太后只是主仆。
姜瑶月听到这处便暗暗摇了摇头,便是太后不入宫,他们两人也是绝无可能的。
当年之事远在太后入宫之前,此时已说不分明,只由那人口中说来,他那时生得粗笨,不知如何掩饰,太后怕也是看出来几分的。
但太后是绝没有那种心思的,或是为了自己闺誉,或是为了解他困扰,并没有借口责罚他或大张旗鼓将他赶出去,只是暗中将他远远调开就罢了。
不久之后,太后入宫做了妃嫔,便彻底没了任何关系。
一晃就过了二十来年,当初郑家的小姐也成了大梁的太后,偶尔有一次突然问起昔日还在郑家之时的旧仆旧人,一问便想起了他来。
这才知道他这么多年竟一直没有娶妻成家,当年她一时善念将他放在那里的,他如今仍旧还在那里。
后来的事大抵就是他们看见的这样了,太后不知出于何种心思,先将他挪来了行宫,为避人耳目,索性也把他放在这里和张贤妃一处,与张贤妃不同的事,阮嬷嬷平时倒不用看管他的行踪。
那会儿太后陪着女儿来行宫散心养身子,自然是与这边又多了些联系,后来公主回了京城,只留太后一人在行宫,事情便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当然,姜瑶月肯定不会认为这是什么缘分什么天作之合,无非是太后一步步给自己找的理由借口罢了。
如今看来,公主所说的行宫闹鬼,也根本不是空穴来风。太后自然是视长女如珠如宝,当初能陪她一起来行宫,也是一片爱女之心,这倒并不会掺杂很多其他,但来行宫之后不久公主与段苍心结已解,太后放下了关切女儿的心,便也动了心思想自己的事了。
于是公主很快回了京城,太后却仍旧留在行宫。
行宫中只有她一个主子,怎么做都便宜。
不过,太后竟是与这么个样样都平平,身份低下且是郑家下人的人在一起,也很是让姜瑶月佩服。
太后胆子原本不大,与亲儿子关系又不甚和睦,只面上过得去,是以她做这事是极小心的,除了让阮嬷嬷看管着,只偶尔让郑家偷偷送一些丹砂来自己服用,以葆容颜,延年益寿。
本来或许永远都不会被发现,谁知道出了阮金婵这么个自以为是,做事又蛮横毒辣的,竟是连累了太后。
姜瑶月不禁叹息,若太后再嫁不算是错,那么除去太后急于平息事情将袁妙嫣弄死,太后在这整桩事情中也有些无辜被阮金婵连累。
虽然丹砂一个不好是要吃死人的,但那也只是太后自己祸害自己。
姜瑶月偷偷斜眼过去看虞容璧,哪天虞容璧要是龙驭宾天了,而她倘或还正值青春年少,难道真的要这样枯守到死?
这还是虞容璧眼下看来对她不错的,论起太后那边景况,除了生育了几个子女外,先帝心心念念的可是张贤妃,百般爱恋娇宠也尽数花在了张贤妃身上,又怎能让太后平息下心里这口气?
让张贤妃从旁看着自己与人行欢,怕不仅仅是为了羞辱张贤妃,也是为了发泄自己心中多年不甘。
只是虞容璧实在是无辜。
姜瑶月不知道太后从始至终到底有没有想到过这个不亲近的亲儿子,若此事有一点点风声传出,对于虞容璧来说无疑是一场大难。
只作坊间丑闻笑谈倒还算轻的,万一有人借题发挥质疑虞容璧出身,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姜瑶月一时也有些庆幸,阮金婵闹这一场虽也惊险,但好处是将这事捅了出来,谁也不知道下回揭发是不是会比此次更为凶险难办。
那人说完之后,又朝着虞容璧磕下头去,声音有些颤抖:“一切皆是罪人起了不该起的心,太后娘娘是受我蒙蔽引诱,与她无关,皇上只管杀了我,不要去责怪太后娘娘,也不要与太后娘娘母子之间有嫌隙。”
闻言,虞容璧沉默良久,而后竟是自嘲般嗤笑一声。
他道:“你们倒是情深。”
话音刚落,还没见虞容璧有任何动作,那人竟是缓缓倒在地上,口中流出鲜血。
阮嬷嬷一看便道:“他咬舌自尽了。”
虞容璧在一旁看着,狭长的凤眸越发冷了下去。
人既已自尽而亡,这边尘埃差不多已定,但太后、张贤妃、阮嬷嬷这三人处总还有事,姜瑶月拉了拉虞容璧一直牵着她的手,道:“皇上,张母妃还等着,要不要先回去?”
虞容璧转头看了看姜瑶月,只她离得近,倒听见他极轻地叹了一口气,又轻声对她说:“也该回去歇着了,你困了。”
姜瑶月摇摇头,困倒是不困,这样的情况也没谁能觉得困。
虞容璧拍了拍她的手,想了一下,对她道:“等朕一会儿。”
说完便暂时放了姜瑶月的手,闪身往前两步,到了地上尸体面前,蹲下身子探了探鼻息,又拭了他颈间脉搏。
确认人确实已经死了,虞容璧才完全放心。
他正要转身,却忽觉烛光扑朔明灭,像是有风吹来。
虞容璧眉间一皱,立时觉出不妙,那烛台本是阮嬷嬷拿在手里的,是他们大意了。
等他立刻回头去抓姜瑶月的手,那烛火已彻底熄灭,只剩下一片黑暗。
姜瑶月原本只是站在原处片刻,等一等虞容璧,也是她掉以轻心,总觉阮嬷嬷眼下情况是翻不出什么花样的。
谁知这一时大意,自己就到了阮嬷嬷手里。
阮嬷嬷年纪虽大了,手上却还有几分力气,也不知往那处使了巧劲,又是趁姜瑶月不注意,赤手空拳便将她的手紧紧拽了,接着将拔了蜡烛的烛台尖头对着姜瑶月,又把她拖得一趔趄,不知要把她拖到哪里去。
虞容璧听到声音,脸色登时变得阴冷。
接着,便听阮嬷嬷道:“奴婢也不想如何,这屋子里有密道,他既白白不用,那奴婢就先用了。害了皇后娘娘,奴婢逃到天涯海角也不用活命了,等出去之后,奴婢自会放回娘娘,不让她掉一根头发,也请皇上和娘娘放奴婢一条生路,奴婢残生绝不会提起这些秘辛。”
她绝口没有提到还被“扣”在姜瑶月那里的阮金婵。
可阮金婵当时在姜瑶月面前说得信誓旦旦,阮嬷嬷是极看重她的。
姜瑶月被阮嬷嬷抓着,倒也不见如何惊惶,还淡淡问道:“阮嬷嬷不想想金婵?”
作者有话要说: 姜瑶月:有的时候我时常不明白太后在想什么。
虞容璧:朕也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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