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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行钰在安国公府发现了不少与施家往来的信件,其中有一部分是在姜老夫人那里,有一部分是在三房。
两部分信件的内容却不尽相同。
姜老夫人的那部分信件,多来往于姜瑶月诞下太子之前,之后便慢慢少了,里面所写多是姜瑶月、姜锦月与施之莘之事。
只将姜行钰看得心寒,原来姜家真的在姐姐生产一事上动过手脚。
而三房那一部分,却让姜行钰胆战心惊。这些信与姜老夫人那处的全然不同,句句都是谋逆的大罪。
姜行钰看了一遍,便将信件所有内容记下,他只抽了姜老夫人那部分信件中的一件拿出来以作凭证,而三房那里的,他却是一封都不敢动,怕打草惊蛇。
而后他便带着姜老夫人的那封信,借口自己出府玩乐,暗中紧随着刚巧出宫姜瑶月到了行宫。
白日里虞容璧只粗略同姜瑶月说了此事大概,信件一事却是夜里说的。
姜瑶月窝在虞容璧臂弯里,他说得很是淡然:“施家打算弄死我,然后先扶个傀儡上台。”
“上哪儿找傀儡去?”姜瑶月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但不害怕,还有兴趣关心这些。
虞容璧快速扯了一下她的头发,这回姜瑶月倒是瞪了他一眼,她一向最看重这头长发,一点都不肯让人轻慢了去的。
“傻子,”虞容璧道,“自然是你儿子。”
姜瑶月想了想,也不急,反而慢悠悠道:“她们又不是生不出儿子。”
虞容璧的笑容慢慢漾开来,看着姜瑶月暧昧不明。
施家需要一个小皇子,而小皇子的母亲其实却并不很重要,是施氏女所出自然更加名正言顺,但姜瑶月生的勉勉强强也行,反正到时虞容璧是要死的,姜瑶月也是要死的。
“你弟弟看到的信只有施家写给安国公府的那一部分,但也够了。”虞容璧道,“其实倒是安国公府热络得多,施家只需稳住他们。”
这也不难想到,总归姜家和施家自姜瑶月一事起便有些被捆住了,手中其实各自有对方的把柄。后头的事姜老夫人或许还真不一定会知晓,但三房却多半是自己主动往前凑的。
施家没了姜家也自要做这一番事,姜家却不行。
“施家的信里怎么说?”姜瑶月问。
“两宫并立。”
姜瑶月“哼”了一声,凉凉道:“没了本宫,哪里来的两宫?谁是圣母皇太后?谁是母后皇太后?”
接着又笑道:“如此看来倒也是施家大善人,还要便宜姜家这些蠢货。”
她说完便没有响动了,虞容璧温香软玉在怀,抱了一会儿又觉她不说话自己无聊得很,低头看看她,却发现她没有睡着,而是睁着眼睛眨巴眨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察觉到虞容璧在看她,指尖便戳了戳他,软着声音道:“回去之后你可别真和她们生孩子去。”
虞容璧没有出声。
姜瑶月本以为自己会因为他的不语而生气,但出乎自己意料的,她竟有些许胆怯了。
她又轻轻戳了虞容璧一下,巴巴地看着他。
虞容璧这回只淡淡瞥了她一眼。
男人不能惯。
姜瑶月把虞容璧手臂一推,自己翻身下了床,她心里不知怎的怕得很,嘴上却道:“你去吧,好歹我儿子不用做傀儡了。”
虞容璧这才忍不住笑出了声。
姜瑶月知道自己又被他戏弄了一回,但也不好就此停下,于是仍是硬着头皮去开门往外走。
手还没摸到门闩,果不其然,人就被后面的人拖了回去。
姜瑶月自然不服气,她挣了挣,道:“你压到我的头发了。”
“不放。”虞容璧按住了她的双手,攻城略地便愈发胡作非为。
姜瑶月思及颜向明等人就在隔壁几个房间,又担心客栈的隔音效果不好,便扭了头怎么都不肯继续。
虞容璧倒也不急,伏了头到她枕边,问:“怎么了?”
这一问,姜瑶月也不知道该先说什么好。
“反正你不能和她们生孩子……”
又道:“……现在我也不想……”
虞容璧听了,蜻蜓点水般在她唇上停留片刻,便哄小孩一般哄她:“到时候依你便是。”
不过他下一句话就是:“现在的事可依不了你。”
接下来的事,自不必说。
……
如此行了大约四天左右,一行人便来到了淮阴所处地界。
淮阴是施氏郡望,随意一打听便可知晓施家所在。
施家在此盘踞几百年,绵延不绝,为一方门阀贵胄久矣。
虞容璧当然不会带着姜瑶月直奔施家祖宅,而是先带着姜瑶月到处逛了逛。
今年气候不错,正是作物抽穗的时候,淮阴地处平原,一眼望去一片广袤无垠。
姜瑶月从未见过这些,只觉新奇,倒也没有辜负这一趟出来。
虞容璧却指了指面前的田野,问:“你知道这是谁家的吗?”
姜瑶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又说:“我怎么知道。”
“全是施家的,”虞容璧却是耐心同她解释,“淮阴之地十有其九,都姓施了。”
姜瑶月听了倒也不奇怪,安国公府也有许多土地与佃农,便连她的父母手下也有不少庄子农田。
她还打趣道:“公子随意一指便说姓施,若不是施家可要喊冤了。”
虞容璧也不和她辩驳,反而继续道:“不仅是淮阴,还有其他地方。”
他这么一说,姜瑶月便已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神色有片刻凝重。
这时颜向明也在一旁轻声道:“前些日子淮阴有流寇作乱,等平了乱拿了他们的头领一问,才知道这些流寇本就是淮阴人士。”
姜瑶月皱了皱眉,问:“施家抢了他们的土地?”
施家作为豪强世族,本就有不少佃农带着土地归附,甚至连王朝更替也未能动摇,几百年来显然也是侵吞了不少田地的。
对于那些农户来说,其实既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青黄不接的时候勉强度日也就罢了,若是真的来了天灾人祸,那就不得不去投靠施家了。
虞容璧道:“也不能说是抢。”
姜瑶月心知,不是抢那便是巧取了。
“那些流寇原本多半也是良民,”颜向明低声道,“总有不得已的时候,施家却将他们逼上绝路。”
姜瑶月听得心惊,多少祸患由此而始,今日只是流寇,来日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姜瑶月张嘴正要说什么,却路边走来了一对母女,穿着的是粗布麻衣,洗得发白,打了补丁倒也不破旧,女儿十二三的模样,年纪尚幼,大声地哭着,一旁的母亲也在跟着抹眼泪。
“她们似是有什么难事,”姜瑶月对着虞容璧低声道,“给她们一些钱。”
“你怎么知道她们缺的是钱。”虞容璧一边说着,一边却还是将自己的钱袋子拿出来给了姜瑶月,还道,“都给你了。”
早有侍从上前询问,那对母女吓得连连往后退,眼中带着深深的警惕,几乎就要拔腿向后而逃。
虞容璧站在一边面无表情,看着世间疾苦,连眼角都没有动一动,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姜瑶月心里暗骂了一句狗皇帝,然后第一次发现了自己作为皇后的良心。
她上前几步,问道:“这是怎么了?”
那对母女见姜瑶月是个长得颇为温柔和善又貌美的年轻女子,便稍稍卸了点戒心,嘴上却仍只道:“没钱看病。”
姜瑶月回头朝虞容璧眨了眨眼睛,以示自己猜对了。
她也没多想什么,从钱袋中取了两块碎银便递到了那个母亲手中。这些钱对她来说不值一提,远远没她在宫里玩的金瓜子金丸值钱,但对于这些穷苦人来说,已够一家吃用上很长一段时日。
母女俩走投无路之际,平白在路上遇到了善人,还给了钱,自是千恩万谢,甚至要跪下来给姜瑶月磕几个头。
颜向明上前拦了她们,还道:“拿了钱便快些回去治病吧。”
两人连连点头,又是一番道谢,便依旧往前走了,谁知走了几步,那母亲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而便又拉着女儿回头朝姜瑶月他们走来。
她哭得比方才还要厉害,和女儿突然在姜瑶月面前跪下,道:“这位夫人,能不能再发发善心,把这丫头带走,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已给了钱,尽管去治病便是,哪有什么过不下去的?”姜瑶月不解。
颜向明看了姜瑶月一眼,也道:“方才也未问清到底是何事便给了钱,二位不能得寸进尺。”
姜瑶月很快在那对母女的哭诉中,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方才说了半天施家的事,原来此时竟得来不费功夫。
这户人家如今正是施氏的佃农,之前的日子倒也勉强能过活,只是前两个月这家父亲害了痨病,这便一下子不行了。
“一开始去问大老爷借钱,那时还是肯的,”那个母亲哭道,“但是后来却发现这钱怎么都还不完了,而且大老爷那头也不肯再借了。这也没其他办法,只能先卖了田地给大老爷,可是这又要治病又要还欠下的钱......”
她说完又呜呜哭了起来。
姜瑶月这才细细去看那丫头,方才没注意看,这会儿却发现她长得倒是不错,心里便更明白了几分。
“大老爷手下有个很得用的管事,那管事有个傻儿子,便要我这女儿去抵债。”
姜瑶月张了张嘴,却听后面的虞容璧先开口说了话,仍旧是原先冷冷淡淡的语气。
“说了这么多,不亲眼看看,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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