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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

初春的清晨,上山书院后山的一块大石上,一个白衣男孩正在上面挥动拳脚打着一套拳。

他身型纤瘦,打拳的手法却娴熟有力。呼喝声稚嫩无比,俊秀小脸如木兰花瓣一样洁白无瑕,眉眼却有像模像样的锐气,可见其习武时间绝非一年半载。

“哥哥——”

山下传来一阵阵低弱而糯/软的婴孩声,夹杂着女仆担忧的声音。

“哎哟,我的小姐,慢点儿,你才刚学会走路呢……”

“……我要自己走,我要找哥哥……”

声音越近,男孩听见那叫着找哥哥的人在像小狗一样哈哧哈哧地喘着气,可见正卖力地朝这里上来。他仍旧置若未闻地继续打拳,不过,可以看出比划的动作在加快。

他也想停下迎接来人,但师父说了,练拳的时候不管风吹雨打,不管周围纷扰吵杂,都要专心打完方可停止,不可轻易受外界人事动摇自身,行事需有始有终。

终于,一个圆/滚如小tu子的身影从灌木丛后面慢慢显了出来,是一个长得白/胖/糯/圆的小女娃,果然正在哼哧哼哧,卖力挪动小短腿地往上爬着。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男孩都能看到她嘟嘟的脸蛋上有团漂亮的红团,还有她那双巴巴地抬起望来的黑眼睛。

小男孩再也忍不住了,迅速收了拳脚往山下冲去:“芸芸!”一下子就把小女娃抱起举到了头顶,忘形地转圈:“你怎么来了!”

突然的临空而起,将小孩吓得又笑又叫,“一早上不睡觉跑来找哥哥,说是不是想哥哥了?啊?”小女娃哪里答得了话,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圆脸蛋上的红团是又红又艳,春花般烂漫可爱。

这个小女娃叫孟娇芸,将她抱得高高的男孩是她哥哥孟鹤棠。当时,她才刚刚三岁,孟鹤棠也才九岁。

孟鹤棠对他妹妹真真是疼到了心里,从妹妹出生那天开始,他的人生里便只有妹妹才是他的头等大事。

请来的奶娘算是这世上最清闲的奶娘了,因为除了孟鹤棠无法代劳的喂/奶,照料小娇芸的活儿孟鹤棠都会抢着干,若找不着孟鹤棠,在妹妹那里准能找到他。

孟娇芸长到三岁才学会走路,那是被孟鹤棠宠坏的,只要是抱上了就不肯撒手,不管去哪儿,都要兜着他的宝贝芸芸。

其实孟娇芸并不瘦小,浑身肉嘟嘟的。大人抱上两刻钟都会手酸,孟鹤棠这么小个人,却能从早抱到晚。

其实手哪会不酸,只不过是爱极了他妹妹,酸了就放腿上歇一歇,然后接着再搂到怀里,让她软软地靠在他不宽的肩上。

每次小娇芸安静乖巧地趴在他肩上时,他总会忍不住亲她的小脸蛋,上面有香甜的气味,碰上去又软又滑,能把孟鹤棠心给化了,恨不得一口咬下去。

那时的孟鹤棠想,除非是妹妹不愿意,否则,没人能让他把妹妹从他手上放下。

然而实际上,他只是个普通脆弱的孩子。在他八岁那年,他懵懵懂懂地与哭泣的爹娘告别,上了一辆都城来的马车,马车带着他去了科举殿堂,扮成小仆从的身份,随上官鎏在里面呆了三天。

这三天时间里,上官鎏几乎是睡过来的,而小孟鹤棠则在案前不停写着想着过来的。

孟鹤棠知道这叫舞弊,这样做不对。

他爷爷孟保廉在世的时候就经常掷地有声地说他这辈子都不会为权贵低头,为斗米弯腰,要做一个敢作敢为的人。事实上,孟保廉也做到了。当他效忠的前朝被东方推翻之后,他便辞官回乡,就连新上位的皇帝东方仲永抛来的橄榄枝,他都敢弃若敝屣。

然而,正因为他的刚直,在他死了之后,孟氏一族便开始夹着尾巴做人,背上了“前朝余孽”的莫须有罪名。

而他们这四口直属家属情况更惨,不仅要在皇帝明里暗里的监视中瑟瑟发抖低调行事,后面还倒霉的被上山书院出来的学子——上官鎏,抓到了可大可小的谋逆把柄,威逼他们一家服从于他。

他目的很明确,他看上了孟均独子孟鹤棠过人的才智,要他帮他舞弊考取一甲功名。

“鹤棠,爹知你不想,但为了全家安生,你不可退缩!否则,我们将要过上过街老鼠一样的日子。”

经过漫长的等待放榜的日子后,都城终于传来消息,上官鎏得了一甲探花。孟家上下喜极而泣,安心等待上官鎏将儿子送回。

没几日,孟府果然等来了上官鎏的车马,但也等来了一伙嚣张的地痞匪徒,闯进孟府大肆破坏烧杀,奴仆几乎都死了,康氏和小女儿被抓走,就连一直隐藏身手的孟均终于全力反抗厮杀,最后也不胜武力,被打得遍体鳞伤。

上官鎏拉起被捆绑的孟鹤棠,揪住他的头发,逼迫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奄奄一息,面目全非的惨样。

一张写着三甲传胪的榜单,轻轻地拍在了孟鹤棠泪流满面的小脸上。

原来孟鹤棠给他考得的名次是三甲传胪,一甲探花是上官鎏祖母去当今皇上那求来的。

孟均上下这时候才知,上官鎏的祖母,是皇帝东方仲永的奶娘。

“我告诉你孟均,你们孟家要么乖乖做我们上官家的狗,凭我祖母与皇帝的关系,你只要和我们上官家交好,慢慢就能洗脱你们孟家反贼的身份。”

“可你们要是想不开,与我上官鎏作对……我就可以拿你们谋反的证据报给皇上,就算没有这个证据,只拿你儿子给我舞弊一事上报,都够你们全!家!杀!头!而我上官鎏嘛……哈哈哈哈哈!!只要我祖母一日在,我们家便会毫发无损!”

“你不必以为我贪得无厌,毕竟我也是个懒人,能不麻烦就别弄那么多了。我可以让你和你夫人团聚,更不拿你们家一分一毫,我只要一件我没有的东西……那就是你的儿子!哈哈哈!我会让他记住你们是他的生父母,所以会保留他的名,从今以后,他就叫上官——鹤棠——”

就这样,八岁的孟鹤棠被上官鎏强行带回了洛湖家中,过继做了上官鎏的儿子。

上官鎏也曾担心这小孩不听管教,吃里扒外,没少在他面前灌输他若不听话,要逃走,他远在崇延的家人便会死无葬身之地,只要他在这里乖乖的,或许他还会让他偶尔回家探亲。

不知是威逼成功还是他根本就不懂如今是什么情况,孟鹤棠除了不爱说话,并无其他反抗。

最让上官鎏感到高兴的是,他不排斥和四岁的女儿上官绾,只有和她一起,他才会露出一点笑容。

没人想得到,他会对上官绾好,只因上官绾有一头和妹妹一样乌黑油亮的头发,看着这头头发,他便会想起心爱的妹妹,告诉自己绝不可以忘记仇恨,要让上官一家血债血偿。

他不会束手就范做他们上官家的儿子,现在表面的温顺,只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他一直在找办法,找契机,找可以利用的一切帮助他能逃离这炼狱。

机会很快便来了。

那天是上元夜,上官绾使性子要去逛花灯街,上官鎏家中有客无法陪同,便让夫人带侍卫奴仆同去,那时的孟鹤棠在他家住有两个月,已和他们每一个人相处得融洽和睦,乖顺得好像真是他们的亲儿子。

上官夫人喜欢看戏,刚好看到路边有人搭台唱戏,还是她最喜欢的《盗御马》,便坐下不肯走了,带着下人看得是津津有味。

孟鹤棠亦是被戏台上的演绎吸引得眼都不愿眨,为他们生动的表演深深折服,不明白他们怎么做到上一秒嫉恶如仇,下一秒痛哭哀叫。

收放自如,毫无破绽。

再看看台下,这些将戏台围得严严实实的人们,哪一个不是被台上人的表演深深吸引,随着他们笑而笑,随着他们悲而悲。

如果他也能这般善于表演粉饰自己,想让他们相信什么就相信什么,那,他不就可以牵着上官一家鼻子走了?

这么一想,孟鹤棠当即明白这是机会,趁着别人不注意,溜进了戏班子后台。

孟鹤棠犹记当时,他闯进后台时,入眼是漆黑一片,好像里面什么都没有,其实是因为他激动过度,脑袋供氧不足而呈现的暂时失明。

“哪儿来的小屁孩!”一个说话凶巴巴样子却长得极俊的少年过来赶他:“出去出去!”

“四余。”一个温和而恬淡的男声从里传出:“不得无礼。”这回孟鹤棠的视线终于恢复清明,一眼便看到里头正在给自己戴点翠头面的人,那人脸上勾了漂亮的花旦妆,口中却发出男人的声音:“也许这位小兄弟有事呢?”

孟鹤棠二话不说,即大声朝那人道:“我要拜师!”

后台的人听了都不由望住了孟鹤棠,里头戴点翠的男子只顿了顿手上的动作,却并没有看他,语调也没有变化:“小兄弟,吴某认为,你来错地方了。”

“噗!”叫四余的少年叉着腰瞅这位一身锦衣,面若玉盘的小男孩,伸手掐了掐他白嫩丝滑的脸颊:“哪儿来的小少爷,当我们河家班是你家开的?”

孟鹤棠没理会他,直接就冲向里面的男子,拉住他的衣服用力摇晃,哑着哭腔哀求他:“求求您帮帮我!我要拜师!我要学唱戏!求求您!”

那人终于瞥眼过来看孟鹤棠,见他乌黑大眼含着泪花,花瓣似的嘴唇苍白干燥,甚是我见犹怜,心终于软下一点点。

“四余,拿《八扇屏之莽撞人》的词簿给这位小兄弟。”

一本薄薄的册子随即放到了孟鹤棠手上。

“你若能在一刻钟,把这本子里的字一字不差背出,”男子声音温柔恬淡,却叫在场的人惊得瞪大了眼,“我就收你为徒。”

这《八扇屏之莽撞人》全本虽只有三百来字,却极是拗口,别说用一刻钟,就是一天的时间,都背不好。

分明要让这小兄弟知难而退。

也对,他们河家班可不是普通戏班子,没点能耐的,就是让你待你也没命待。

而孟鹤棠却没和他们那样发怔,那人话音刚落,他便大步走到灯火充足的一张案台上,哗啦哗啦地翻开册子认真看起来。

“干活去。”男子驱赶看热闹的弟兄们,瞥眼瞧了下那埋头看词簿的小男孩,嘴角闪过一丝无奈,转身朝茶几走去。

刚坐下准备给自己倒杯茶,后头忽然一阵急步声,接着,身后两尺外,传来了小男孩响亮的声音。

“后汉三国有一位莽撞人。自从桃园结义以来,大爷姓刘名备字玄德,家住大树楼桑。二弟姓关名羽字云长,家住山西蒲州解良县……”

男子捻杯的手滞住,那勾入了鬓角的眉毛随着男孩清亮而流畅的念诵声慢慢挑起,惊讶也慢慢凝固在眼底。

“……后人有诗赞之曰:‘长坂坡前救赵云,喝退曹操百万军,姓张名飞字翼德,万古流芳莽撞人!’”

待孟鹤棠当真一字不差将几百字的词簿背诵完,整个人已处于亢奋激动的状态,眉眼炯亮凌人,根本不是普通男孩该有的神貌。

吴闫真早已回身看住他,眼角眉梢含着欣赏:“还会点什么?”

孟鹤棠迅速在他面前打了两套拳,虽力道不足,却招招标准,动作流畅迅猛,一看就知基本功扎实。

后台的人都不约而同地为他抚掌,而那位戴着点翠的男子亦是毫不掩饰他的喜欢,拉过他就问:“叫什么名字?”

“孟鹤棠!”

“孟鹤棠,以后你就是我吴闫真的徒儿,河家班上下所有人,都是你的家人。”

孟鹤棠听见他这句话,一直紧张绷着的脸,忽然就松了,哇地哭了出来。那哭声含着万般的苦楚,万般的辛酸,凄惨地令在场所有人呆怔了。

“师父,外面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有人跑进来通报:“看起来像是他家人……”

“那不是我家人!”孟鹤棠惊恐地躲在吴闫真身后:“那不是我家人!我不要回去!”泪流满面地乞求:“求求师父不要让我回去!我求求您!”

后来孟鹤棠还是安安静静跟上官夫人回去了,但吴闫真派人跟着他来到了上官府,直待到夜深人静,上官府一片寂静了,吴闫真才翻墙入上官府,将孟鹤棠从里悄悄带了出来。

当吴闫真知道所有事情来龙去脉了,吴闫真告诉孟鹤棠,想让你们家人获得真正的自由,首先得让上官鎏厌倦放弃他了,并且不再惦记孟家了,才能开始报仇,不然很容易反噬。

要让上官鎏厌倦很简单,孟鹤棠变蠢即可。

于是很快,孟鹤棠故意制造了一桩为了救上官绾而头部受伤最后变傻的戏码。

为了演得真实,那一次是当真伤得极重,头破血流,昏迷了好些天。好在当时的上官鎏是打心底喜欢孟鹤棠,倾全力找名医救治,方才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然后,孟鹤棠便开始了装傻充愣的日子。

不得不说,孟鹤棠是真有演绎天赋,常常连吴闫真都会怀疑他是真的伤到脑子,不然做不出那时痴时傻的蠢样。

上官鎏见心爱的养子变成这副样子,痛心疾首之下又怀疑他是假扮,便常常想尽办法试他。

比如让他躲在一个黑暗的树洞里等待,上官鎏派人躲在暗处监视,他果真躲在里面一动不动地等了两天两夜,直至昏倒。

比如将针深深/c进他的皮肉里说是送他的礼物不能告诉任何人,他还喜滋滋地说谢谢,照常吃饭睡觉当没事发生。

将粪便涂到他头上,骗他是给他治伤的名贵药膏,千万不可以洗掉,于是他便顶着粪便出门四处乱逛,对路人的唾骂嘲笑熟视无睹,还疯疯癫癫地告诉别人他头上的药膏是很名贵的。

甚至在被窝里放砸得稀烂的动物尸/体,控诉是他杀了夫人的宠物,要他一命赔一命,他竟真的拿过锤子就往自己手上砸。

就这么试了几个月,孟鹤棠没有崩溃,那上官鎏自己先崩溃,全洛湖的人都知道了他在替别人养傻儿子,气得他立即废除父子关系,让人将他送回了崇延。

终于可以回家,孟鹤棠跪在吴闫真跟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含泪感谢师父教他许多障眼法,免受了许多皮外伤,且每个晚上都会来给他鼓励,教他练武,不然,如今的他不是遍体鳞伤,就是精神崩溃了。

吴闫真却不敢居功,认为这是他自身聪颖,小小年纪竟如此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才得来的回报。

如此,孟鹤棠终于回家与家人团圆,孟鹤棠却不敢松懈,为了让他们孟家彻底脱离上官的掣肘,孟鹤棠带着爹娘见了他们的恩人吴闫真,经过商讨,孟均决定逐步放弃书香门第的声誉,让上官鎏,再到皇帝,乃至全北翰人都认为他们孟家已不成气候,破败糜烂,逐渐让所有人忘记他们孟家了,他们再出来报仇雪恨。

然而没想到,才过了半年,洛湖的马车再次来到孟府,将孟鹤棠带走了。

这次不是上官鎏要孟鹤棠,而是病重的上官绾。

当时上官绾也才六岁,生性活泼,身边却全是娇弱的妹妹,只有孟鹤棠能让她开心,即便是痴傻的他,她也一点不讨厌。可自从孟鹤棠离开上官家后,再没人陪她闹,竟如得了相思病似的日渐消瘦,愁眉苦脸,病倒的时候,口中喊的都是:“鹤棠哥……我要鹤棠哥……”

再一次回到上官家,对怎么让上官家鸡飞狗跳,孟鹤棠已是轻车驾熟,他的演技亦更为逼真,看准了上官鎏对自己亦喜亦恶的心思,开始扮演一个烂泥扶不上墙,脑瓜子偶尔短路的纨绔少爷,只要有外人在,便故意做出无礼举动,把他们上官府的名声搞臭。

上官鎏很快就忍受不了,却又再度怀疑他是故意假装,因为他派人去崇延调查过,孟鹤棠在崇延最多是跋扈顽皮,却并不痴傻,至少没有像在上官府内这般放肆。

想到自己可能被一个不足十岁的孩童当猴子耍,上官鎏气地恨不得将他乱刀/捅/死,一个绝佳的试探计策便浮出了他的脑中。

那天,当毫无形象耷拉在凉亭内的孟鹤棠,听见一阵奶声奶气的呼唤时,他以为是自己过度思念妹妹产生的幻听。

直到她短圆的小身体从院门外摇摇晃晃地跑进来,张开圆藕似的手臂喊他:“哥哥——!”身后还跟着娘亲康氏:“慢点儿芸儿!”

他那懒懒散散的俊脸顿时涨红了,直到妹妹软软的小身体扑到了他膝盖上,他还没有回过神来。

“娘亲,芸芸……你们怎么来了……”

“上官大人说很快要元旦,想让你和我们团圆团圆,便将派马车来接我和芸儿了。待会儿你要去谢谢上官大人,谢谢他的一番苦心呐。”

“好……”孟鹤棠愣愣应着,颤手将妹妹抱起搂在怀中,红着眼眶呆呆看她圆润可爱的小脸,又把她那软如棉条的小手放在自己脸上细细感受,才敢相信自己日思夜想的妹妹真的在自己眼前。

然而他的真情流露被上官鎏看进了眼里,站在暗处阴鸷一笑。

看来这次绝对能探出真相了。

孟鹤棠也不傻,见上官鎏一声不吭将妹妹和娘亲接来,便觉他是憋了什么坏。

果然,第二天,上官鎏就说要带孟鹤棠两兄妹一起去郊游,上官绾嚷着也要去,却被他一口回绝,孟鹤棠见此便知其中有诈。

于是在他们上马车的时候,他忽然奔到对面巷口卖包子的小贩那儿买了两个肉包,递钱的时候,对小贩恶狠狠说了声:“这包子要是不好吃,我全家过来问候你!”

小贩听了忿忿不平,正要怼回去,孟鹤棠已大摇大摆地上了马车。

待马车行远,小贩蓦地肃起了脸,趁着没人注意,走到巷子里,对墙角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低声说了两句什么,乞丐顿时起身,倏然跃上墙,朝不远处一座小房子快速掠去。

那小房子是河家班的住处,乞丐一落地,便急匆匆入屋,对吴闫真低喊:“师父!三师兄有危,要我们所有人去帮忙!”

原来方才孟鹤棠对小贩说的“全家过来问候你”是他们之间说好的暗号,表示他现在有不可预测的□□烦,需要多人帮助,只要收到这句暗号,吴闫真便会第一时间前去救他。

吴闫真立即让十几位弟兄换上白衫脸蒙白布出发,很快就找到上官鎏驶向山林的马车。

马车一路往山顶而去,越往高处走,车内孟鹤棠的心便越是不安,心里一直思虑着会发生的各种情况应对的方法。他还不时若无其事地朝车窗外看,寻找河家班人的身影,当终于看到远处树梢间掠过的白影,心便安定了下来。

他坚信,只要师父在,就绝不会出事。反正不管上官鎏怎么打他,辱他,他都无所谓,总不会是将他杀了。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上官鎏这次要拿来开刷的人是他挚爱的妹妹。

当马车终于停下,孟娇芸已经在摇摇晃晃之中睡着在孟鹤棠的怀中,孟鹤棠暗喜不已,正好避免了让妹妹看到他不堪的一面。

正欲将妹妹轻轻放在车内,自己再随上官鎏下车,没想那已经下车的上官鎏突然从窗口出现,朝里大声呵斥:“还睡!快把她弄醒了!”

睡梦中的小娇芸登时吓得身体剧烈一蹦,哇地大哭起来。

孟鹤棠心疼之极,忙将她抱起来哄,没想到那上官鎏又一改凶恶,笑呵呵道:“哈哈哈,这小不点儿这么胆小哇?伯伯声音是大了点儿,可不是凶你,别哭了,啊!”然后自己先走远了:“鹤棠,快来,带你妹妹到这儿来,她看了准就不哭了。”

小娇芸却极是惧怕,趴在哥哥胸膛一抽一搭地说:“我不去!哥哥,我不去!”

“没事儿。”孟鹤棠细声安慰她,在她冒着冷汗的额上亲了亲,给她掐去颊上的眼泪:“有哥哥在,哥哥一定保护你。”

可当孟鹤棠下车看到他们身处山顶,几步之外便是陡峭的悬崖,原本安定的心头也不由发毛。

妹妹发现他们站的地方那么高,吓得再度哇哇大哭,一直紧紧抱着孟鹤棠的脖子不敢动弹。

孟鹤棠能感觉到妹妹是真的害怕极了,原本柔软的小身躯,此时是绷地极其僵硬,哭声更是从未有过的声嘶力竭,把他的心都给哭疼了。

“真是吵死了!”上官鎏不耐烦地大骂,然后奇怪地瞅着脸色微微发白的孟鹤棠:“诶?鹤棠,你不是最讨厌哭闹的小孩吗?上次你二姨娘的女儿玖儿只哭了一下子,就被你一顿臭骂……”

“唔……”孟鹤棠状似没有听他说什么,一脸苍白地望着悬崖外面,惧怕地往后退缩:“爹……这里好高,我害怕……”他抱着妹妹踉踉跄跄往马车躲去:“我们、我们还是走吧,我不喜欢这里……我不喜欢……”

上官鎏不可能因为这样便放过他,嗤地笑了出来:“怪不得你妹妹那么胆小,原来是你这哥哥带的坏头!”说着,就忽然大步过去,将孟鹤棠怀中的小人儿用力地一把抱了过来:“让我来哄哄她!”

在看到上官鎏抱着妹妹缓步走向悬崖,妹妹发出惊恐无比的尖锐哭声,圆白小手直冲他这边奋力伸着:“哥哥——!!!我要哥哥——!!!”孟鹤棠突然就动了杀心,稚嫩的眼睛凝满了仇恨的血丝,瞪着上官鎏的背影,想要将他推出悬崖。

可是这个想法只是一瞬之间,因为他想到,上官鎏出门的时候,特意找了个身手极好的侍卫做车夫,而他们出来的时候,很多人都知道他们是去了哪里。

他是有备而来!

此时他抱着妹妹站在悬崖边,应当就是对他的考验。

此时他若推他下去,妹妹也会随上官鎏一起死,而车夫必出手杀他,或立即将上官鎏救起,再顺手将妹妹杀掉。

除非孟鹤棠能快他们一步地将他们一起结果了,并让妹妹从他们手中安全救出,否则,就算将他们杀了,也绝对保不住妹妹,而且,也会致孟家走入更深的万劫不复。

而上官鎏又特意挑的一个光秃秃的山顶,没有任何藏身之处,只怕师父他们离这里还有段距离,在速度上面,肯定是赢不了上官鎏和车夫。

孟鹤棠牙齿几乎都要咬碎了。

“你妹妹如此胆小是太少出门,太少到野外了,这可不好啊……诶,我想到了一个办法能让你妹妹不哭了!”

上官鎏一脸和蔼地回头,然而那双眼,却是阴森寒冷,毫无笑意。

“让你妹妹玩一次滚山坡……她就会喜欢这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孟鹤堂对妹妹是真的兄妹情哈,别想歪了。对女主的感情产生过程,下一章会有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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