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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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少爷，久等了。”

周娇把做好的菜一道一道摆在桌上，还特意为他泡了一壶花茶解腻。

“店里剩下的食材不多了，现在又不是在早，再去买也不新鲜，做出来味道也会差几分，还望您别见谅。要是吃得不合胃口，您尽管说就是了，我们虚心接受客人的批评与建议。”

眼前的宋皎面容姣好，宜怒宜嗔，虽然衣着朴素，更无金银玉饰点缀其中，但她只是盈盈立于桌前，粲然一笑，薛长至便已觉得她并非寻常女子可以比拟。

“宋姑娘不必如此客气，也无需如此自谦。”薛长至温文一笑道，“方才薛某等候之时便已听到店内食客讨论宋姑娘手艺不菲，如今能一尝宋姑娘的好手艺，也是薛某的荣幸了。”

薛长至与薛正功都长着一副正气凛然的相貌，薛长至出生时，薛正功已在地方崭露头角，薛家府邸的库房也随之越来越丰盈了。从小在金堆玉砌中长大，薛长至身上俨然多了一份他父亲所没有的矜贵傲气。

宋皎以前觉得何安长着一双桃花眼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现在和一副君子端方气度的薛长至一比，宋皎倒觉得何安看起来比他要可信多了。

宋皎和薛长至说话时，总觉得他的言谈举止都在努力地接地气，可是要接地气不就是因为他心里觉得自己是高人一等的不是？

当初何安看起来也是权贵人家出身的，但是在三南村时还不是和她一起该捉麻雀捉麻雀，该捡柴火捡柴火？

“薛少爷谬赞了。”宋皎笑着回道，却主动退后一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我不过是个乡野丫头，学的也不是什么大厨的手艺，就是图个好吃，让大家吃饱喝足就好了。厨房还有事情，我就先不打扰薛少爷你用餐了。”

宋皎莞尔一笑，转身便要回厨房去，薛长至却在她身后叫住了她。

“宋姑娘何必如此疏远，你们之间以朋友相称就是了，叫什么少爷小姐的。”

薛长至说完，起身走到宋皎身前，微低下头向她致意。

“宋姑娘，在下薛长至，家住县衙边的薛府。”薛长至抬头直视着宋皎，温柔的眼眸中却又有几分凌厉，“姑娘若不嫌弃，闲时可来府上做客。我妹妹与宋姑娘你也是一般年纪，定有话可说。”

宋皎笑而不语。

刚才在厨房胡大力便和她提起了薛长至的来历。

姓薛，有个妹妹，两人相貌还如此相同，宋皎当时便想到了一个人。

一想到那天对她冷嘲热讽还眼瞎的薛婉婉，宋皎心里对表面上礼貌有加的薛长至更没什么好印象了。

“宋姑娘？”

薛长至见宋皎迟迟不开口，又向她那边走近了一步。

宋皎微向后退，稍稍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只是她还没想出要怎么委婉地拒绝这位县令大老爷的公子，宋家小馆外突然一阵喧嚣。

“你为何一直对我不理不睬？我可是长宁县令的女儿，你怎么可以无视我至此！”

盛长夜进门时，薛婉婉正扶着丫鬟的手，一边忙不迭地催促着丫鬟把她从马车上扶下来，一边气急败坏地朝已经踏入店中的人喊道。

宋皎闻声转头看去时，他正逆着阳光向她走来，颀长的身形落在地上是一道长长的身影。

“这是？”

盛长夜抬眼随意地瞟过桌上一桌整齐的还未动筷的菜肴，再看向站在宋皎身边风度翩翩的薛长至时，桃花眼中便带上了几分戏谑的意味。

“这位公子可是觉得我们店内的菜肴不合胃口？”

薛长至温文一笑，和盛长夜对视一眼后，又转向宋皎问道：“宋姑娘，不知这位公子是？”

盛长夜挑眉道：“我是皎皎的未婚夫，不知这位公子是？”

盛长夜话音刚落，不管是看向他的薛长至还是从外边追进来的薛婉婉，全都变了脸色。

“你……你竟然和这个村姑是未婚夫妻！”

薛婉婉气势汹汹地从后面冲了出来，手直指宋皎，面色狰狞。

“她不过是个村姑，衣着寒酸还抛头露面不知羞耻，你却为了个村姑对我不搭不理，我……哥！”

薛婉婉正说得得意，瞪着宋皎的眼睛在看清宋皎身边站着的人时，突然没了气焰。

“婉婉，你也来此处吃饭？”

薛长至面带微笑，看向薛婉婉时双眼微眯，示意着妹妹不要在外面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

“哥——”薛婉婉不甘心地撒娇道，“那样的村姑怎么……”

薛婉婉话还没说完，盛长夜已挑眉一笑奚落道：“皎皎纯真可爱，自然是比不上薛大小姐的骄纵跋扈。”

宋皎侧过头看向他时，正看到他眼中提起自己时的温柔笑意和说到薛婉婉时的视若无睹。

“你……”

薛婉婉被自己爱慕之人这般评价，一时间急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一个劲地扯着自己哥哥的袖子要他为自己做主。

“薛少爷和薛小姐都不必多说了。”

宋皎和盛长夜对视一眼，在看到他眼中的鼓励时宋皎心里也更加坚定了。

“我们不过是江边小店，也就不好沾染贵人们的气息了。至于薛大小姐对我的评价，恕我实在无法苟同。”

宋皎说话时一双杏眼圆睁，脸上带着意气风发又自信满满的神采，便是身无珠翠也比满身金银翠玉贵气逼人的薛婉婉看起来更为气势逼人。

“我虽然是乡野间长大的，可也是读书识字的。我爹娘是没教我什么做人的大道理，但是不做先敬罗衫后敬人的事我从小就知道的，更何况是以自己的强权利用别人的无知来陷害别人，这样的事情我就更干不出来了。”

宋皎说完，笑得眉眼弯弯地看向气得咬牙切齿的薛婉婉道，“薛大小姐，你觉得我说得对吗？做得出这些事的人恐怕才是无知又轻慢、没有教养吧？”

宋皎虽然没有直接指名道姓的，但是她字字句句都在说自己不是有教养的大家小姐，薛婉婉气得眼睛都吊起来了。

“哥，你还不帮帮我！”薛婉婉拽着薛长至的胳膊晃来荡去就是不放。

薛长至紧抿双唇，好不容易采用另一只手抓住了薛婉婉晃个不停歇的手，又摆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看向宋皎。

“看来宋姑娘家定是教养颇好，才能教出宋姑娘这样不卑不亢的性子。”

薛长至温柔地看向自己身边还在闹脾气的薛婉婉，眼中却露出了警告的神色，薛婉婉被他这么一看，也不敢再造次了。

“舍妹年纪尚小，有时天真活泼些做的事不是那么恰当却也并非有意。”薛长至又转回头看向长身玉立的盛长夜和在他身边娇俏动人的宋皎，“两位也是神仙眷侣，我与婉婉自当祝福。若是他日能有好事，还请宋姑娘不要忘了往我门府上递上一份请柬。”

薛长至说这话时眼里仍带着笑意，只是那笑意并未深及眼底。

**

是夜，盛长夜才将又练了两百个大字累得手都提不动笔的宋皎送回房中，转身回房后便换上了自己藏好的夜行服。

越过高墙出了宋家的大门，盛长夜一路飞檐走壁向薛府而去。

且不说今日薛婉婉兄妹对待宋皎的态度，就是薛婉婉的那顶金轿便可见一斑了。

薛正功就任长宁县令不过短短三年，薛婉婉兄妹不但出行排场盛大衣着饰物更是奢华无比，薛婉婉一个县令之女发钗上竟然镶嵌这硕大的东珠，薛长至更是身骑宝马，奢靡程度比之上京权贵之家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重要的是，前次薛婉婉身边的丫鬟提及的上京郡王一事！

盛长夜心中明了，上京的郡王爷可就只有被圈禁城郊的那一位，薛家在长宁都胆敢明目张胆借他的名头来炫耀自己，由此可见，薛家与这位上京郡王之间必定关系匪浅。

夜探薛府，势在必行。

盛长夜潜入薛府后便躲在花园中的高树上观察着薛府的地形，没想到却意外听到了薛婉婉和丫鬟的对话。

“那个女子言谈粗俗就算了，还抛头露面毫无女子的矜持，哥哥竟然还为她责骂我不懂事，真是气死我了！”薛婉婉咬牙切齿地对着身边的丫鬟春儿说道。

春儿见状，立刻机警地凑上来给她出主意。

“小姐，大少爷不过是对人和善罢了，心里肯定是小姐最最重要的。宋皎不过一个贫寒农家女，大少爷怎么会看上这样的人？小姐，那个乡下丫头惹得你这么不开心，不如想个法子惩治惩治她？”

薛婉婉听完，眼前一亮。

“春儿，你有什么好法子？要是说得好，事成了小姐我赏只金钗给你。”

春儿面上一喜，说起话来更加热切了。

“小姐，女子最重要的不就是名节？宋皎这样的女人长得和狐狸精似的，要是真把她送到那些暗娼寮寨去，再让人好好‘照顾照顾’她，看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长宁。”

薛婉婉点了点头，脸上也渐渐露出欣喜的神色。

盛长夜在树上剑眉紧蹙，看向那对主仆的眼中染上了嗜血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