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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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加班
五月一号这天晚上,名叫“落星”的gay吧里热闹非凡,人头攒动,无数人跟随着澎湃的音乐在舞池里扭动。
斑驳绚烂的五彩灯光在人群的头顶打转着,从边缘角落扫射到蹦台的中心,一路游走到dj台上,再缓慢划过吧台后面的调酒师。
一张张放松愉悦的面庞晃动在光与影之间,小长假的第一天,快乐生活的开始,饥|渴|难|耐的基佬们显然是挣脱束缚、倾巢而出了。
其中有伴的很少,小情侣们有更快活的选择,多数人是来猎艳的,成了血赚不成也不亏。
隔着一层假面嘻嘻哈哈地打发时间而已,成年人的惯用伎俩。
李大少爷今天很烦,特别烦,烦到想打人,想当场摔杯离场——任谁在法定假期里被迫加班,心情都不会太好。
真是不顾员工的意愿,将劳动节的前两个字贯彻到底。
要是这会儿的客人都是靓仔、帅哥,李安渠多少也能愉悦些,不至于从心里麻木到脸上,惯常挂着的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
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点养眼的人事物有助于延年益寿啊!
只可惜事与愿违,老天爷在膈应人这方面着实有一套,恶心人的技能点已点爆。
每个坐到吧台来找李安渠闲聊的男人都……不尽如人意,简单来说就是长得磕碜。
市场批发一般的油腻大背头、紧身牛仔裤、尖头黑皮鞋,白衬衫就算从头敞到底也没人想看,辣眼睛大赛一时间评选不出谁是第一名。
倘若让李安渠来总结的话,这几个男的可以用简单的八个字来概括——
大庆油田,土圭奎垚。
穿搭自由是没错,可路人的眼睛又做错了什么呢?
一整个吧台前面都坐满了人,这些男同胞们不知是怎么想的,光喝酒尚且不够,还得配上动作,把“油腻”二字刻画得格外生动,简直像是金龙鱼调和油化作了人形。
小花招层出不穷,不经意地抚过鬓边被发蜡加工过的碎发,另一手搭到酒杯的边缘处,装作不小心地轻触调酒师收回去的手腕,指尖横着一划——
目的丝毫没有暴露地笑说:
“小安,等会儿下班有没有空啊?”
“调酒师真帅,是我的菜,加个微信好伐?我扫你呀!”
“李哥,还有没有别的好酒推荐?我们可以深入聊一聊的嘛!”
“今天心情是不是不太好,没见你笑过,有烦心事可以跟哥说!”
“……”
李安渠一张俊脸绷得死紧,嘴角挂着一抹僵硬的营业式微笑,没有了往日的云淡风轻。
“不好意思啊——工作期间,禁止搭讪。”
他一个眼神都不想给,毫不留情地抽回手,转身拿起一个空的酒杯重新倒酒。
在无人看得见的角度,李安渠的额角微抽,眉头紧皱,握着一大瓶伏特加的手正止不住地颤抖。
他沉重地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地呼出来,拼命克制住自己的暴脾气——千万不要扬起手中的凶器,就这么往吧台边的几个人头砸去。
没事的。
小场面罢了。
凡事以和为贵。
小不忍则乱大谋。
……
忍个几把啊,他又不是忍者神龟!
“落星”酒吧的顶梁柱调酒师李某某骤然撂下酒瓶子,瓶底磕到桌沿时发出了一声脆响,几乎是带着给人开瓢的力道。
“怎么了怎么了?”
“李哥小心一点,不要划到手了!”
“累了可以先休息一下的,小安,不要着急!”
“……”
身后传来一连串的慰问声,听起来恳切万分,凝神细听又分辨不出有多少真情实感。
试图套近乎的话术罢了。
李安渠没有回头去看客人们脸上的表情,以免自讨没趣,仅仅是扯着嘴角冷笑了一下。
在“落星”工作的时间不算长,可李安渠实在是想不起来,这是第几次被人明目张胆地揩油了。
就他妈拿上一周的事情来说,有个醉醺醺的西装男趁乱翻过吧台,冲过来搂住他的腰,另一手主动去扒自己的裤带,明晃晃的求草行为,嘴里还一连声呢喃着“元元”“小元”“元宝”。
眼前一瞬间闪过了白花花的……
完全不认识这人的李安渠差点吐了,头一回痛恨自己拥有绝佳的视力,恨不得把眼睛给抠出来。
他紧握的拳头快速提起来,高度堪堪与眉梢齐平,就在落下去的前一秒钟,安保人员闻讯赶来拦住了他。
“哎哎哎,别冲动,快点停下——
“小李冷静点!”
如果是干干净净、阳光帅气的小俊男就算了,李安渠想道,那就不计较被人吃豆腐了。
他说不定还会顺水推舟,将人带到旁边的酒店……
然而,一个左手无名指戴着婚戒的人出轨找替身,他妈的找到他身上来了?
他的确算不上什么好人,风流事干得也不少,却不代表他饥不择食,来者不拒!
换成三年前的李安渠在场,怕是用不了几分钟的时间,西装男立马就能被滴嘟滴嘟的120给抬走。
年纪越大反而顾虑越多,想揍揍不了,怒火冲上头顶又被强制压下去,令人极度不适,头晕脑胀。
限制级的场面并没有发生,对方又处在不清醒的状态下,这场闹剧最后不了了之。
比起登门道歉,李安渠更宁愿那傻逼滚远点——这是他短暂的24年里,碰到过的最无语的事情。
回忆戛然而止,李安渠闭了闭眼睛,终于下定决心。他从兜里摸出手机,用力敲打着键盘,在工作群里发出两条消息。
【@领班德姐貌美如花】
【我要辞职了,跟你说一声,今晚的加班费随你便。】
为了避免离职第二天就被人造谣成“已被金主包|养”,李安渠思虑过后还是选择了在工作群发,当着其他同事的面辞职。
李安渠是“落星”当之无愧的人气第一,有不少富裕的小0是为他而来的。
论酒水提成,他从没输过,季度销售额公开张贴,免不了挨人白眼。
等待领班回应的空隙,李安渠背靠酒柜,随手点开好友申请的列表,一溜烟红点浏览下来,仅有三两个人名……他有着残存的印象。
但过去已成过去,前任就是前任,李安渠无视了请求复合的留言。
将手机锁屏放好,李安渠一脸倦怠地扫视过周围的每一个人,心下茫然,提不起半点工作的热情。
他喜欢调酒师这份职业,全心全意、全神贯注,却后悔从“性趣盎然”跳槽来“落星”了。
虽说前者的工资待遇不如后者,但小地方的环境明显更好,清净,工作压力小,最重要的是……压根没有这些倒人胃口的牛鬼蛇神!
他目前算是小有积蓄,就算不上班,宅在家中啥也不干完全是可行的。
真要遇到大的困难,他就拉下脸皮找李安妍求助……他姐还能不管他?
他凭什么要为了几个臭钱忍下性|骚扰?
……
手机忽地震动两下,屏幕亮了起来,李安渠收回视线,低头看去,“吃喝玩乐打工人”群聊更新了。
领班德姐貌美如花:
【小李啊,现在招工来不及啊!五一这几天的客人忒多了,你就当帮姐一个忙!等我找到了顶替的人再走,奖金翻倍可以吧?】
【熊猫人鞠躬感谢.gif】
“……”
李安渠抿紧唇角,本就不算美妙的心情持续下沉,想起前年陈彦德二话不说借他好几万块的事情,冷漠拒绝的话反倒说不出口了。
最后再帮一下吧。
【好。】李安渠回复道。
于是妥协的下场就是……
别人在家翘腿享受,吹空调、喝冷饮,他第二天又特么要加班。
带薪加班也还是加班。
“喂,大哥,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常言道,人靠衣装马靠鞍,反过来也成立。
同样的套装穿在不同的人身上,自然是有着不一样的效果,好的愈好,差的愈差,全靠同行衬托。
打底一件白衬衫,外搭黑色马甲的制服完美勾勒出了李安渠劲瘦的窄腰,一双大长腿被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修身的长裤里,透出一丝禁欲感来。
如非必要,陈彦徳实在是不愿意跟这184的崽站在一起,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这,小李啊,你人气有多高,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你懂的,众、众望所归嘛。”
陈彦徳轻咳一声,眼神飘忽不定,飘来飘去就是不敢抬起来直视李安渠的眼睛,心虚得显而易见。
——他微信里好几页消息都在问李安渠有没有排班呢!不排就不来了!
——这崽马上要走人了,多排几天班算是三赢啊!
陈彦徳在心底无声地咆哮道。
“人气有多高与我无关,你又在瞎琢磨什么?啧,算了,老子来都来了。
“陈彦徳,下不为例,你明天要是再排我的班……我真的会抽你。”
李安渠等了半天等不来满意的答案,索性不等了,回身走到工作台,拎起冰桶擦拭。
男人天生缺乏黑色素,发色浅淡偏亚麻色,酒柜顶上莹白色的光打下来,让这略长的发丝焕发出金色的光泽来。
身形挺拔,笑起来魅惑众生,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不笑时的面容冷峻张扬,抿紧唇线、垂下眼帘忙碌的样子招人得很。
哪怕他站在那什么也不做,也是活招牌一块,吸引无数飞蛾前来扑火。
领班陈彦徳掐着腰站在不远处端详着,摇头叹息两声“祸水”,心下感慨自己生不逢时——
倘若再早个七年八年的,他肯定要把这块“活招牌”追到手。
如今逐渐萌生了一种诡异的慈父心态,陈彦徳巴不得看李安渠去拱别人家的白菜。
正打算安排人员做最后一遍大清洁,陈彦徳倏地想起一件大事来,搓着手笑眯眯地靠近吧台。
“小李小李,我跟你说哈,你今天算是来对了,加班不亏!晚上九点半,有个乐队要来我们‘落星’演出!”
方才光线昏暗没注意到,现下灯光灼灼,李安渠一转头就看见了德姐深紫色的眼影,黑黝黝的假睫毛,当即不忍直视地闭上自己的眼睛。
明明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还非要打扮得花里胡哨。
“……关我屁事。”
他对乐队不乐队的兴趣不大,他只想放假。心情不佳,他连营业式的微笑都不愿施舍。
“是whisky乐队啊!”
陈彦徳拍了拍手,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眼中闪烁着追星族一般的光彩,激动得险些破音。
只要李安渠努努力,把那人变成他“儿媳妇”,他也算是追星成功了吧?
“特别是他们那个主唱吴凛,真心绝绝子,基圈天菜,人见人爱!”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李安渠get不到点,只觉得陈彦徳吵闹得不行,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眼皮子一撩,漠然道:
“……这人谁?”
未等陈彦德回答,李安渠先一步失了耐心,放下手里的冰铲,略一抬手阻拦,“不用说了,我不关心,您赶紧忙去吧。”
言下之意就是:别来烦老子,谢了。
“好好好——你小子真是的!等下看过演出别后悔呀!”
陈彦德笑得一脸高深莫测,期待着李安渠的真香时刻,双手负在身后,老大爷似的走了。
·
“落星”的场地很大,全然不负“a市最大夜场”的盛名。
摇摇晃晃的蹦台加以固定,放上音箱、立麦、演奏设备与座椅,台下的舞池再一清场,搬走几张无座圆桌,妥妥的演出现场有了。
九点半已至,人群变得越发拥挤,摩肩接踵,热度节节攀升。
一种汹涌的狂热被摆到了台面上来,令人不自觉地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矫饰的面具被全部剥离,人人都挥舞着手臂,嘶吼应援,在原地蹦跳着,放肆地宣泄情绪。
“whisky!whisky!whisky!”
“吴凛!吴凛!吴凛!”
“……”
掰着手指算下班时间的李安渠压根想不到,打脸竟然会来得这么快。
音乐响起时全场轰动,掌声如雷鸣,他却没什么反应,依然自我地忙活手头上的事情,手执小小的盎司器往冰壶中倾倒酒液,只隐约觉得歌曲有点耳熟。
直到副歌部分来临,像是给了李安渠当头一锤,身形顿时一颤,差点将手边的酒杯碰倒。
“sameasieverwas.
“i'ddoitallbecause——
“life'stooshorttonotlivewild.”*
人生苦短就该活得肆意疯狂。
这首歌原唱是女声,婉转空灵的声线,高音部分很难,李安渠大学时经常单曲循环一整天。
原调经过降调处理之后,一把磁性低沉的嗓音同样可以诠释出歌曲中的洒脱与灵动,全凭歌者的功力。
奇妙的反差感迫使李安渠放下手中的调酒器,侧目向台上望去——
站在前排的男人身量极高,一头黑发剪得利落,露出光洁的额头与深邃的眉眼,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深色长裤,脚踏一双高帮的白球鞋。
普通的扮相,不普通的人。
他身上挂着一把纯黑的电吉他,身前的立麦架也是墨色的,上头夹着的话筒却是干净的白。
在灼眼的彩灯照射下,黑白对比就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扎人眼球,移不开视线。
有人天生就适合舞台,配得上光芒万丈。
这是李安渠看见吴凛时的第一感受。
眼前一亮,等他意识到自己盯着吴凛看了很久的时候,第二首歌都已经结束了,“快”到他来不及注意歌词。
李安渠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原先沉闷的思绪一扫而空,涌上心头的第二感受则是……
这人应该没对象吧?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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