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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都尚且如此,全境岂非更为无望?”对田间百姓生活的艰难,对田地产量的忧心,让宣汉如此感慨道。

随后宣汉便拿出了自己的私库中最后的一些钱财建成了开物所。

“开物也,匠作为国,工作为民”,这是宣汉给开物所定名的注解。

除了原本在宫中专门制作王族美器华服的匠人,开物所还招揽了些王城内手艺活好的匠人进宫。

匠人带着自己的学徒进王宫,其实心中对这个昏聩荒唐的国君的想法不得而知,也不敢猜测。

只觉得进宫来,怕也是做些专门供给王公贵族使用的精美物件,担心的,是自己的手艺怕是做不了这些。

宫中原先的匠人也对宫外来的这些人有些敌视和排斥,而宫外来的匠人们看着那些高高在上,又看不上他们的匠人也不敢得罪,敢怒不敢言的忍耐。

直到魏王来到开物所,交给他们几副图纸——指着一种看起来应该是犁的物件说:“做出来,有赏。”

拿到图纸的匠人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这王上这是什么意思,匠人们无法,只能听话好好干,却也在制作中发现了这犁的不简单。

虽然说做出来看上去需要借助畜力,但是宣汉表示,牛马会有的,先做出来就好。

宣汉凭借自己记忆中“曲辕犁”的样子,画出了大概。

不仅如此,天天来视察其实是为了自己也能掺和的宣汉,亲自下场,加入了他们。

因为宣汉本科专业略有涉及,自己还记得点历史书上的一些描述,便很是认真的、严谨的和他们研究了有争议之处。

学术研究氛围浓厚,民间的匠人们也被带着,学会了分享讨论,气氛有时可以好到用“热火朝天”来形容。

匠人和围观的宫人们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的王上居然这么“接地气”。好在在出了开物所后,魏王又恢复了往日淡漠、不怒自威的模样,匠人们有时吵不过魏王,真的想打他一顿就是了。

宫内的,民间的,有时候双方意见僵持不下的时候,就真的会打架了,打着打着,不知道魏王什么时候又跑到开物所。

所以匠人们那段时间每天都在控制自己不要犯“欺君之罪”,很是煎熬。

宣汉对此很是满意,自然是知道自己“工作狂”的属性,每天来开物所和同事一起搞研究是他最开心的时候。

于是宣汉还干脆把床安置在开物所内,还把书房也迁了过来,上完朝就过来批阅奏折处理政务,等待一切处理完毕,又加入了研发的工作之中。

待天光变暗,大家都认为这位变得格外“勤奋”的君王可以休息的时候,宣汉又搬出了南越出产的蜡烛来,开始“加班”。还说:“日后尔等也要把蜡烛造出来,太少了不够用。”

众人:……王上你也太勤奋了!!

本来打算浑水摸鱼,蒙混过关的宫中匠人见此也只好也认真参与进来。没办法,一国之君都动手了,他们再作壁上观就不合时宜了。

而常年浸淫“奇巧淫技”的宫中匠人的加入,也给他们的研究带来了很多启发,尤其是一个叫做王免的宫人,更是在最后第一个制出“曲辕犁”的人。

宣汉很是赏识他,到后来发现此人更是不止在工艺上的才华,便将此人经常呆在身边,做了一个随官近侍,很是受器重。

曲辕犁做成后,先是在开物所的试验田上进行使用,匠人和使用的人,或多或少都是有农耕经验的,便立刻感觉到了这农具的好用之处。

因为曲犁辕比现在农户用的直犁短,并且有弯曲,灵便省力,可由单牛牵引,很是省力,耕者效率便能因此提高。

唯一的问题就是,牛。如今确实是牛马稀少,而且牛瘟横行,养牛无术,夏日水泡牛,冬日洞藏牛,牛在这个时代,过得很是凄惨。

至少宣汉见过的,都是些体格比之现代过于嶙峋的牛。

一些村中至多两头,只能各家传借使用,却也抵挡不住大家拿新农具下田,恨不得一整天就把田耕完的积极性。

魏王让人推广曲辕犁,也并不藏私在国内,不久之后,就有人告诉宣汉,说其国家也从边境的民户手中高价购买到了曲辕犁。

宣汉也不甚在意,几个年迈的有威望的学界名士,纷纷赞颂起宣汉不作私藏,利民天下的高尚品格。他们的腿毛也就跟着夸宣汉。

宣汉表面上很淡漠,回头就想让开物所招人,想将曲辕犁量产,开玩笑,有钱当然不能不赚。尤其是别国的。

再之后的良种,养地,肥田等等诸多的利国利民之术的纷纷下放传达,众人在缓缓明白了,这个魏王居然“励精图治”了起来,有成为“仁君”的征兆,朝廷中的人,乡野中隐居的人,对他也充满了些期待。

可是后面发生事情就将他们的幻想破灭了,又将“明君之象”呸呸掉,改成“暴君”了。

……

这些都是宣煜不得而知的,他只能感受到在狭小平静的村落中,这些能让村民耕作省力的工具和方法是真实有用的,开始还有些“不学无术”的宣煜感叹得说道:“此非济世之技?较法与论胜百倍矣。”

若是宣汉在此,定会说宣煜不愧是有些思想觉悟的人,已经触摸到了真理和实践的联系,但是没有将二者联系起来看。

宣煜的生活,或者说生活改变,可以说是样样和宣汉有关,除了田间的农事之外,就是桌案上的读书学习了。

在村中,和宣煜一般大小,六岁到十四的孩童,都可以在又父王私库开办的学堂内读书习字,这是不需要交钱的。

但也仅此而已,孩童的文具学堂只会免费提供一部分,其他的就算魏王私库又再多也是不够的。而且学堂的开办,现在也不是每个村子都有的。

父王这项学堂的义举,亦在魏国上下挽回了不少名声,甚至其他五国也都也学子讨论。而使得天下英才称颂的,便是父王将之定名“义务教育”,更是在五国之中得到了个魏王“重教义导”的名声,让魏国上下都与有荣焉。

变革远不止这些,街道的宽阔平整,有规划的商铺划分,井然有序的市井来往,认真巡逻却不惊扰平民的城中士兵……看着沿街的热闹,宣煜开始对自己的未来期待以外,还多了些别的期待,比如这个国家的未来。

……

进了城门后,魏王的车架一路被放行,轻车简路。并没有惊扰百姓,但是路上却有见识的人看见了这座车架,心下微惊,纷纷去找他们各自的主上报信去了。

不到半日,王都里的大户都知道了魏王车架今日早上曾经出城过,更有细心者补充,车上回程时候,多坐了一名少年。

而那少年,年纪与废太子相仿。

一时间,王都内的贵族和大户都开始猜测起来,那个少年是不是太子?他们的大王是要将太子复位了?这些揣测的人,有的对王上亲自表示欣慰,有的有的就对此忧心了。

其中忧心的就有田家。

田家现任的家主官至郎中令,虽然这官职在王城里多如牛毛,但是田家在王城中显然要比其他同等官职的人家要体面些。

原因田家在三年前太子被废不久后,是第一个想起要为魏王充实后宫的。

他们自然肥水不流外人田,打着“为君分忧”的名头,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将家中少女送进宫廷中的。

目的在皇储而已,他们也做好了魏王不会收的说辞和准备,魏王却出乎大家意料的收下了,一时间丰登都传田家女怕是国色天香,这下,田家便是在魏都上下刷了第一波存在感。

宣汉虽然接受了田家的女人,但是却并不会对她怎么样,更不会让这个女人生下孩子。

毕竟在魏国原来的历史中,田氏女那种在魏王头顶种草原的女人他实在无福消受,而田家也不甘示弱,可以称作是压弯魏国的最后一根稻草。

宣汉笑眯眯得将一条草原的商路交付给了田家打理,田家人倒是受宠若惊,只有随魏王经历颇多、却至今还能苟住的魏国老臣,在看到王上这种笑容时,只有不寒而栗。

如今王上的唯一的儿子已然是长成了,十三四岁的少年人要下手也就不好下了。

郎中令田硕和他的弟弟田碌凑在一起,正为此时烦忧。

送进宫中的是田碌的女儿,他此时的忧心更为情真意切些“大兄,如今浮儿还未有孕,这废太子就回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田硕也是有些算计,王城中这么些年,因为王上后宫之中只有田氏女,无论受宠与否,都让其他家族颇为忌讳他们,轻易不敢得罪,还有结交攀附的,田家也就顺水推舟,占了不少便宜,既有脸面又有实惠。

田家自然知道只有真的让田浮有了王嗣,他们田家的地位才能真正得稳固,也更能计之长远。

三年过去了,田浮还是没有好消息传出来,而从宫内传递消息的人也只会告诉田家:“田夫人在宫中甚好,王上很是宠爱她。”

长此以往,田家都不免有些怀疑,是不是当初没好好遴选,送了个“不会下蛋”的进了宫,田家兄弟差点因此吵起来。

而后就到了宣煜回宫,田家也不管什么了,一个劲得往宫里送补药和消息,让田浮主动点,不然没有来日方长,只有事情有变。

“只是带回来吧,如此低调,王上也没有诏书传令,他就仍然是废太子。”田硕说道,心里也觉得王上的态度暧昧,只能做两手准备了。

宣汉相信,凭借田家的贪得无厌和野心勃勃,他们大概还是会走上“正确的道路”。

而他们在将来也确实不负宣汉所望,宣汉便也及时收拾了他们,若是他们在现代社会,一定会用一个词来形容宣汉的这种操作——钓鱼执法。

宣汉回宫后,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将宣煜安排到他的办公室,不,开物所内住下,毕竟他现在也是住在这里的。

而宣煜在开物所的住了几天后,渐渐有了在自己面前展开了许多原本并不存在的大门的感觉。

他看到了开物所的能工巧匠们手上诞生出的无数有用或者无用的东西,当然这些“有用”和“无用”都只是他所知范围之内的,因为不论新出了什么,父皇总会给这些匠人们赏赐。

宣煜也总是揣测,父王给的赏赐多的东西,到底价值为何之高,有什么作用,之后他还想找父王验证。

但是却在这个时候,围观到了父王因为设计上的意见相左,放下斯文,撸起袖子,手指笔直的指着手里的图纸,面容严肃,言辞激烈得和人争吵起来的样子。

可怜的王子,就在这个时候,第一次接触到了父亲的“真面目”,有些幻灭。

宣汉自然也是知道自己在儿子面前没了形象的,但是他却也不在乎,总要知道的。

宣煜过了几天也缓过劲来,就被宣汉召见,却并没有询问他在开物所的所见所闻,也没提挽回自己形象的话。

只是随意一般的询问宣煜对于商业的一些看法,“你如何看待商人?”

“士农工商,商人最末,地位低微,商人重利狡诈,漂泊四地无恒业。”宣煜想了想,如是说。

宣汉脸上没有表情,继续放出第二问:“商业之于国家何为?”

宣煜皱了下眉头,却也还是硬着头皮,“国家之基在农,百姓食用在田,国家民心皆安,商者投机异地以获巨利,动摇民心,社会不安,趋利之风甚行,田者弃耕从商,田野无货,百姓不得安,国家不能安。”

宣煜看了一眼宣汉,见父王没有任何表情,就继续说道:“商业做大,如养虎在侧,为患社稷君威,还会使律法无力。”

宣汉笑了笑“今魏国当不思远。”

这是在说,如今的魏国还到不了那种程度,也想不了那么远。

魏国国力衰微,经济环境极差,虽然在他来这里有所改善,有了起色,但是还是有很多的困难和阻碍在其中。

别的人可以拿“商业害国”这种论调来糊弄不懂经济的年幼君王,本人呢,却将商道贸易变成自家专利,与国争利。

稚子少年得到有私心的属下的作伪蒙骗,对待商业自然是视为“洪水猛兽”。

不重视,甚至是排斥的,虽然日后他也会懂,但是最好现在就能懂,往后少受人蒙骗,少走些弯路。

于是宣汉还是按照心中所想,带着宣煜出宫了。

眼见为实,再慢慢引导,总会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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