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帝王家（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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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时间转眼变到了夏季，天气转热，魏国王宫中的池塘里养起了莲花荷花，因为宣汉想吃藕和莲子了。

已经两个月没有下过雨，太阳没有消减过威力，把校场上的少年们都晒黑了不少。

而宣煜除了晒黑之外，还长高了些。身上看起来结实了不少，宣汉教人给他做了几身衣服，因为宣煜身边依旧没有安排服侍的人。

在校场之中几月，宣煜的骑射是越发厉害了，从到来了校场翻身上马开始，整个人就变了一般。

策马扬鞭时，他整个人都能透出那种天之骄子肆意飞扬鲜活。原先还有些担心他不能快速适应，毕竟有过落在泥里的一番遭遇，因为宣煜回来后，宣汉觉得他很是沉默寡言。

而后没过多久，放他和同龄人们一处，宫中有眼色的人，虽然知道宣煜没有名分，也不敢怠慢他，宣汉待他也很平和，才让宣煜的戒心和不安全感降低，肉眼可见的真正开怀起来。

毕竟年少，也因这孩子转轴转得快，从高处到低处，重新登台后，该如何就如何便是了，或许是没心没肺吧，但是在这种位置，这种时代，没心没肺不一定是坏事。

难得在魏王寝宫的书房办公，宣汉在这初夏之中，已经觉得自己如临酷暑了，他苦夏，在阴翳重重的古代宫殿内是比别的地方更为凉快。

从方士手中得到的硝石，可以制成少量的冰，如今两个金盆放在离他最近的两个屋角，又降低了点室内的温度。

大概也不全是他苦夏的原因，因为之前从一个方士对待他暧昧的态度，宣汉便猜到了，以前的魏王可能也和方士进行过别的什么交易。

后来使了些法子，宣汉才知道，这个叫奚褚的方士，是个“神仙散经销商”，也就是个古代毒贩，还是个自产自销的“绝命毒师”。之前魏王贪欲享乐，自然是不会错过体验吸食神仙散这种全新感觉。

魏王有瘾，宣汉不知道，过去发作时，只当做自己焦虑和魏王身体本来就有病，花了不长时间好好养生，那种浑身发热的症状才有所缓解，却也没有完全消失，在知道是嗑神仙散的原因后，宣汉在心里更是将原来的魏王不知道鄙视到哪里去了。

原先宣汉是想杀掉这个方士的，结果却发现他居然还是个跨国经销商，不仅在中原五国兜售这些神仙散和其他稀奇古怪的药品，还在西域和草原有门路，宣汉心里一琢磨，就没杀他了。

奚褚尚不知自己在魏王的砍头刀下走过一转，他还在好奇，按理来说魏王的神仙散这五年来，怎么都用完了，现在怎么着见到自己都是要像那些因为散瘾癫狂的贵族一样，红着眼抓心挠肺，痛不欲生，因为合不上嘴，只能流着涎水，崩溃得求他应该才是……

然而这个端坐高台，面上冷峻，眼神沉静的魏王，除了比五年前老了点，精神反而更好了，如今是断没有什么散瘾发作的狼狈。

如此，我就不好做买卖了。奚褚心里想。

宣汉决定将此人好好利用待听了宣汉的提议后，奚褚先是觉得天上掉馅饼了，魏王居然想和他合作，甚至事成，还允他“国师”之尊。这个提议，是利用他的五国的售卖渠道，来建立情报网。

奚褚心动，但是冷静下来一想，就觉得背后一阵冷汗，此事牵扯甚大，如果答应，便是成为了魏国船上的蚂蚱了，而且魏王的盘算远不止于此。

奚褚自然是不敢立刻就答应，当然要是自己手里如果有能牵制魏王的东西就好办了，心思打了一个转，又转回他的神仙散上去了。

毕竟他见多了王公贵族毒瘾发作，向他求散，他要什么就给什么的“大世面”。如今虽然是魏王主动提的合作，但是他的处境也太过于被动，身在魏国，这个国家如今谁都知道，是魏王一个人说了算。

虽然他还是极力推销了自己团队供不应求，很有市场的“神仙散”，但是宣汉不为所动，甚至几次升起了“要不就这么杀了吧”的念头。眼神凉凉，看得奚褚发毛，这才自己告退溜了。

因为宣汉内里是个现代人，当然不会搞“黄赌毒”，所以对于奚褚旗下的产品，魏王的态度就是魏国的态度：

没啥卵用却吹得天花乱坠的保健品，可。

毒品，不可。

宣汉叫王免送奚褚，王免答是便出去了。“奚法师，下官王免，请。”奚褚为与魏王没有散瘾发作的之间事情很是在意，只好在路上，对听说很是得宠的魏王近侍王免打听起来了。

寒暄开场，“王大人，奚某不过是一个卖散的，当不得法师的称呼。”

王免几不可见得微笑一下，这种面部表情介于敷衍和真诚之间,把奚褚看得楞了“奚法师不要妄自菲薄，过去下官在乡野，曾见过奚法师作法，很是厉害呢。”只不过后来这些所谓的法事，都是把戏，在开物所被王上一一破密了。

“王大人曾在宫外见过我？那可真是有缘分了”奚褚听见这个面容姣好，气质清贵的魏王近侍夸他，自然有些得意和开心。

见到王免表情松动了些，奚褚趁热打铁“那可是五年前？我记得我上次来魏国就是五年前，还在魏国乡野之间辗转了些时日。”

“是五年前。”王免确认。

“年代久远了些……五年没来魏国了，原先我在魏国还有好些朋友，如今都淡了关系，原先生意怕也是有人替代我了。”见王免并不为所动，奚褚只好继续说。

“……此番回来，大王刚才那番话，是愿意高看奚某的，奚某自然是想在如今处处商机的地方发展，那就少不了要为将来打算了，王大人，可有明路为我指教一番。如果奚某还是想重操旧业在王城，可还机会？”

王免听后，不清楚心想，这人还是忘不了神仙散的主业，还是想打听这城中有没有和他一样卖神仙散的竞争对手。

为何奚褚这么问，是因为他五年前看魏国风向不行，觉得魏王魏国快完蛋，就跑了，好几年不曾回来……谁能想到魏王又突然励精图治起来，把快死的魏国一把扯起来。

同时，他心里也有些不相信，魏王当年那么重的散瘾，怎么可能戒得掉，除了服散能缓解散瘾，也就只能用更好的替代药物下瘾了，然而还是会对新的替代药物上瘾就是了……反正奚褚就是不会相信宣汉能把瘾戒了这种情况。

奚褚不知道的是，宣汉在不知道自己散瘾发作，暴躁易怒的情况是有的，那是他初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在朝堂之上见了为了私利打着为国为民信口雌黄的人，还有品行卑劣之人自然是忍都忍不住，清理嘈聒的出头鸟，敲山震虎，杀鸡儆猴，结果“暴君”行径没半年，朝中就没有了第二个声音。

有段时间，魏王的名号甚至可以止小儿夜啼。

以往的势力代言人一个个安静如鸡，而宣汉在太医的调理和本身的意志力坚持下，成功戒断了“神仙散”。

于是想当然认为魏王还是在一直在服散，但是他五年前给魏王的早就完了，那就只有魏王有别的“散商”这种可能了。

王免微笑：“奚法师说有缘，王上也看重您，如果将来奚法师真的执魏国祀典，不要忘记下官就行。”

“这几年，王上的确是和另一位方士走得近些，那名方士如今也在王上手底下办事情……当然王上并没有同他允诺过什么。”只允诺了北方商路一条，便死心塌地了。

“可否告知姓名。”奚褚试探地说道。

“章由。”

*

王免出去送客了，宣汉只好从座位上起来自己去倒水喝，看着送信人额下的汉滴，被晒得通红脸和干裂的唇，宣汉顺便给送信人也倒了一杯，递给他“赏你的，拿好。”

喝了一口水，宣汉拿起刚刚送达的信件，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送信人被赐了座，坐在右边的椅子上，但是他坐得并不舒服，有些紧张，接过王上递来的水之后，则更紧张了。魏国的人如今见到王上并不跪着回话，这是魏王要求的，倒是城内的有些王宫贵族，大臣家里的奴仆还要跪着，架子比王上还大。

将那杯王上给他的水端得稳稳的，而后喝了一口，解了喉咙和胸口的燥热，便好好将被子放在一边的小几上。

半晌，宣汉读完了信，语气是显而易见得紧张，“消息可是真的？”

不知道王上为何对漓水变清这件事情如此紧张，他只能如实回禀“回王上，信上所言是章先生亲眼所见，他还派人打了一罐现在的漓水，因为小人传信不好携带，如今还在路上”。

宣汉听后，心里有了点底。

而漓水变清澈为何会这么让宣汉紧张，也是有原因的。

漓水的源头在周国，方向自西向东，蜿蜒而下，它的流域，几乎横穿了周国的整个国土，只有一点点流经魏国，便水势一转，流往楚国去了。

因为周国在水源附近伐木，破坏了那里的生态环境，导致水土流失严重。漓水沿岸都是松软的土质，水流又很大，下雨时，因为没有树木固定，泥沙俱下，混在河水里，水便成了浑浊的颜色，所以漓水如今给天下人的印象，也是常年色浑多沙了，流过魏国的那段也是如此。

如果漓水变清，能说明两个问题，买就是漓水水源没有降水，没有巨大的水力可以将泥沙裹挟而下的能力了。另一个便是在漓水流过的周国土地，都没有下雨，因为漓水流到魏国那段，都是清可见底的水。

往年宣汉曾经应对过魏国的旱灾，也没有见过漓水变清，联系魏国两个月来也不曾降水，宣煜可以确定，今年的旱灾将会非比寻常。

“立刻传我的旨意叫所有官员，今晚开会！”

……

周魏边境，漓水河畔。

“匪我愆期，子无良谋。哎，女人不守时辰是有她的道理，老天爷，你的道理是什么，雨期怎么还不至呢？”一个在学堂听过孩子们读这句诗的魏国男子，一脸颓丧的坐在田里，用着埋怨而无可奈何的语气说着这话。

章由的马车路过了，自然听见了这话，不知想到了了什么，笑了笑，摸着一个装有漓水的罐子，“王上，想必知道我的意思了吧，你又会怎么让雨期到来呢。”

车队浩浩荡荡，向着魏国王都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