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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昇手头事情不少,过了把瘾就放过了小媳妇,只在离去前丢下一句让人混乱的话。

“我大抵会留在皖城,到你及笄,把婚事办了,迎你回南平。”

沈妧懵了。

那他岂不是要在皖城呆上将近一年?

他就是不回南平,也要进京吧,平定了叛乱,按理来说就该班师回朝了,面见帝王,再论功行赏什么的。

沈妧觉得秦昇这人过度自傲,皇帝的亲哥哥都是说没就没,他一个堂哥,隔了层血缘,有太皇太后护着又如何,最后决断的依然是皇帝。

更何况,自从皇贵妃薨逝以后,皇帝就像变了个人,逼死老臣,赐死皇太后,赋税越来越重,还四处强征苦力强拉到西山建造往生台,说是为皇贵妃招魂......

荒唐事一出又一出,皇帝已经失去了理性,下一刻会做出什么样离谱的事情,谁又能猜得到。

秦昇就不能收敛一点,稍微表现一下忠君之心。

沈妧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站在秦昇的立场上为他考量了。

被沈妧腹诽的皇帝坐在甘泉宫主殿的台阶上,形单影只,异常落寞。

宫人被他悉数挥退,四散开来,在周遭各处守着,远远望着看不清神色的主子,想着这段时日的各种变故,纷纷心有戚戚,皇帝不发话,他们也不敢靠近半步。

沈姝闻讯而来,步履轻缓走到殿门口,抬手捋了捋鬓边的碎发,又理了理腰间的飘带,再从宫婢手里接过明黄披风,款款走了进去。

皇帝背对沈姝,沈姝拿不准皇帝此时的心情,只是单看那背影瘦削又寂寥,没有半点天下之主的龙威虎势,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别提和秦昇相比,就连容峥,也比这位爷强多了。

男人可以多情专情,但绝不能痴情,尤其是皇帝。

沈姝调整情绪,将披风缓缓抖开,轻柔披到男人背后。

“虽说这天儿热起来了,但夜里仍然有些凉,更深露重,皇上可得保重龙体,您的康健,关乎着万民之福。”

沈姝关于秦冕的记忆都只是听说,进宫以后有皇贵妃独宠,见到皇帝的次数并不多,皇贵妃死了以后,皇帝更是绝迹后宫,偶尔来一次,也只在甘泉宫内徘徊,独自缅怀他那福薄命短的表妹。

说实在的,沈姝想不明白,这位少年天子对他那表妹到底是爱欲成狂,还是怜悯居多,同时又掺杂了一些别的情感。

若真的不能失去,那就合该保护得密不透风,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让奸人钻了空子。

皇贵妃的死并非一蹴而就,而是日积月累下的顽症,皇帝与她日夜相伴,又怎么可能没有丝毫察觉。

气氛异常沉默,又难捱,沈姝满腹心事,送了披风便默默退到一侧,注意力却始终放在皇帝身上,不曾松懈半分。

“你过来。”

良久,秦冕终于开了金口,声音很淡,也冷,深黑的夜里,听着有点沧桑。

秦姝低眉顺目,在秦冕手指扣着台阶的示意下,依顺地坐到了他身旁。

“听闻秦郡公在沈家借住过一段时日。”

这话不是询问,而是肯定,听得沈姝心头一紧,有些意外皇帝一开口提到的是秦昇。

“秦郡公来皖城游玩,确是住了有月余,一直由父亲和二叔他们在接待。”

摸不清皇帝提到秦昇是何用意,沈姝只能撇开自己,中规中矩地回。

皇帝听了,未有言语,低声一笑,眼角瞥向沈姝,听不出喜怒道:“你倒是比刚入宫时谨慎多了。”

那个妙语如珠,谈天说地的女子仿佛是另一个人。

沈姝表情一滞,不动声色,只叹息道:“人总要长大,特别是在宫里。”

天真烂漫,只是装装而已,想活得久,必须藏拙。

又是一阵缄默,秦冕道:“你比你那六妹妹如何?”

这种糟心的问题,沈姝实在不想回,但皇帝盯着她,她一句话也不能错。

“三叔走得早,六妹妹在娘胎就没了父亲,又最年幼,我们做姐姐的自然要更加怜惜她,境遇不同,无从比较。”

沈姝一席话可以说是滴水不露,皇帝看她的眼神也越发诡谲,直盯着她心里发毛。

“秦郡公和你妹妹是如何相识的?”

总要有个刻骨铭心的缘由,不然,也不会非她不娶了。

皇帝问得一句比一句刁钻,沈姝也不知他是何意,对秦昇又是什么态度,只能紧了紧心神,小心翼翼地回。

“沈家规矩甚严,男女设防,前后院分明,我们姐妹只在祖母召见时才和秦郡公碰到过一两次,私下没什么来往,后来在来京的路上,虽和秦郡公同路,但少有交集,各自恪守礼数,不曾越矩。”

船上发生的事,沈姝不知道秦昇有没有告诉皇帝,心里也是直打鼓,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淡定,两手缩进宽大的袖摆里,不自觉攥成拳头。

皇帝牢牢盯着沈姝,没有错过她脸上的一丝表情变化,看了好半会儿,有些意兴阑珊,挪开视线,挥了挥袖。

“你且退下,不用在这伺候了。”

沈姝心弦一松,怕再呆下去露出破绽,顾不上邀宠,袅袅站起朝皇帝福了福身,不失礼数地缓步离开。

待人走远,秦冕扫了眼走廊尽头快要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冷哼了一声,抬手将背后的披风扯下,丢弃到一边。

回到寝殿,沈姝辗转难眠,听到外头巧秀的声音,连忙叫她进来,压低嗓子询问:“东西送出去了?”

巧秀连忙点头,在主子的示意下凑近她回道:“找的内务府采办,他天不亮就要出宫,避人耳目,万无一失。”

“做的不错。”

沈姝从枕头下摸出一小袋碎银子赏给巧秀。

“那边若有回信,立即拿过来,不得延误。”

“主子放心,奴婢一定时刻盯着。”巧秀双手接过赏钱,劲头更足了。

翌日,密信顺顺利利交到了容峥手上,他一目十行很快看完,就着灯火点燃,丢到炭盆里烧尽。

“你只给她带句话,口说无凭,我得看到她的诚意。”

采办回了宫,找了个空闲传话给巧秀,巧秀一字不落地报给沈姝。

沈姝沉默良久,讥讽地轻笑:“他又有什么诚意,连口头承诺都做不到。”

“要不要奴婢再传个信?”

有赏有动力,巧秀比沈姝这个主子还要热衷。

沈姝瞥了她一眼:“暂时不必了,再看看。”

银子,可没那么好赚。

沈荣一家远比沈恒以为的走得要远,沿着可能的路线寻了十来天,一个人的影子都没找见。

眼瞅着沈老太太寿辰将至,沈恒的面色也更为沉冷。

现下流民四起,匪盗猖獗,还有少许叛军余孽逃窜,逃出城的百姓未必安全,若是碰到凶恶之徒,指不定就丧生在荒郊野外了。

大房带走的家丁虽多,但一个个都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碰到有点拳脚功夫的匪类,不死也要退一层皮。

“加派人手,东南西北,一个方向都不能遗漏。”

“路过村镇多问问当地人,看有没有见过他们。”沈廉从旁补充道。

兄弟俩眉头一个拧得比一个深,坐在圈椅上的秦郡公却是个没事人,举杯吃了口茶,润润嗓子,再将杯盏放回到一旁茶几上,方才出声道:“你们派兵士快马加鞭搜找的范围,已经超出了沈荣拖家带口星夜兼程能够到达的地方,若是寻不到,无非两种可能。”

要么死了,要么藏起来了。

沈家兄弟为官多年,这点判断力怎么可能没有,只是他们不愿意做最坏的打算,依然在往好的方面设想。

秦昇对沈荣一家没有半点好感,对沈荣此人更是反感至极,他的生死左右不了他的情绪,看待问题也更为客观。

“若是半路遇险,那么一大家子,不可能寻不到一点遗骸,消失得如此彻底,最大的可能就是躲起来了,或者说是被人藏起来了。”

“我大哥只是个小小役官,又是代罪之身,身上并无长物,谁会这么不着调,花费气力去藏他。”

兄长几斤几两,沈廉这个同住屋檐下的二弟最清楚,捉了人关起来,都是在浪费粮食。

“沈大伯确实无才无德,但他有个身居要职的弟弟,有个颇受皇帝待见的女儿,还有个即将成为郡公夫人的侄女,更有个身为侯夫人的双胞姐姐。”

秦昇每说一句,沈恒兄弟面色沉下一分,心中暗道兄长不争气,贪生怕死,逃个难也能逃出祸事来。

若大房的人真被藏起来了,那么,对方目标显然就是他们沈家。

不过,谁会在这混乱的时局下趁火打劫呢?

谁又最有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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