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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傲雪肩上受了伤,路上耽搁了没有及时医治,此时已是有些发炎,额头也开始发烫,腿脚虚乏,走起路来都打颤。
北辰霁想去扶,却被她拒绝了,见她硬撑着伤,领着零零散散的队伍朝村庄去,北辰霁困惑地皱了皱眉。
千户刘猛主动去村里问路,村长得知林傲雪等众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伤兵,就告知他此地是鄱岩的城郊,村里没有大夫,要想找来大夫,需要到永安镇上去。
村长提议说自己着人去永安找大夫,刘猛既欣喜又感激,与林傲雪则商议,留在村里先暂住一晚,等村长去永安镇请大夫过来。
兵卒们将随身携带的伤药拿出来,缓解一时伤痛,在村长的安排下,挤进一个无人的院子里。
林傲雪肩上的箭伤已经发炎,竹剑卡在肩骨缝里,带来尖锐的疼痛,也限制了她手臂的活动。若任由箭矢留在体内一晚,她的左臂可能会留下暗创。
林傲雪左思右想,然后咬牙让北辰霁帮她把穿透肩膀的箭头剪下来,北辰霁意识到林傲雪要做什么,她想自己将竹箭拔|出来。
北辰霁面现惊讶,但也理解林傲雪的决定,这种事情在战场上并不少见,于是他主动请缨:
“你一只手不方便,要不我给你包扎吧!”
这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却让气氛微妙地静了一瞬,林傲雪抬了抬眼,礼貌却疏离地对北辰霁道:
“这点小伤不用劳烦,你且去看看其他人的伤怎么样了。”
北辰霁抓了抓脑门,好在林傲雪素来冷冷清清的,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他早就习惯,也没将这点别扭的感觉放在心上。想起尚武也被砍了一刀,就道:
“那我去看看尚兄的伤势。”
待北辰霁走了,林傲雪起身拿着伤药摸黑出了小院。
确认身后没有人跟来,她沿着小路走到村里的小河边儿,寻了个僻静无人的地方躲着,这才叹了一口气,将纱布和伤药都放在一块平滑的石头上,单手解开衣襟。
今夜的月色不是很明亮,河边视野昏暗,一眼晃去,是见不到林傲雪的人影的。
林傲雪躲在石桥旁边,领口衣衫松落,露出其下比寻常男子白皙许多的肌肤,与她裸露在外,被校场阳光晒成小麦色的肌肤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但她只有在拔掉箭矢之后,才能揭开肩上的衣服。
只有这一套衣服,不能随意裁剪坏了,她可不像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可以直接光着膀子袒胸露背。
她咬了咬牙,用未受伤的右手抓住箭身,用力一抽。
皮肉撕裂的疼痛像一把钝刀砍在她的脑门上,让她脸色唰的白了。
她紧咬牙关,齿缝里都透出了铁锈味的血腥气,从箭洞里涌出的鲜血顷刻间浸湿了她的衣衫,她扔了手中的箭,强忍着令人窒息的疼痛,飞快掀开领口,用敷了伤药的纱布按住伤口。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逐渐适应伤口的疼痛,艰难地挪动虚软的左手,配合右手,用牙咬着纱布一端,慢腾腾地将伤口包扎起来。
等这一切都做完,林傲雪已是满头大汗。
她口里喘着气,脑袋一阵阵晕眩,难受至极,但理智却让她保持警醒,绝对不可以在这里倒下,她还要回去,回到院子里,尽可能地不让北辰霁他们看出端倪。
她靠坐了一会儿,待气息喘匀了,这才收拾好东西站起来,一摇一晃地回到小院。
院里士兵们都歇下了,北辰霁和尚武靠在墙边小憩,林傲雪走过去,在距离他们约莫两三步的位置坐下来,但她休息的时候不敢闭眼,唯恐自己一闭眼便会因为太过疲倦而昏睡过去。
这一夜对一众伤兵而言显得格外漫长,林傲雪强撑着睡意,身体忽冷忽热,后背叫冷汗濡湿,外边的天色终于泛起鱼肚白。
北辰霁是第一个醒过来的,他这次运气好没有受伤,睡了一觉之后精神也还不错,刘猛也很快醒了过来,见林傲雪、尚武以及旁的几个百户都起来了,他便叫醒了还在酣睡的士兵们。
刘猛去村长家谢过村长昨日收留,顺便打探一下永安镇大夫的事情,不料大夫没见着,村长脸上却满是愁容,见刘猛来了,他长叹一声,说道:
“要不你们绕路直接去鄱岩吧!今儿早从永安那边传来消息说镇上在闹瘟疫!大夫根本走不开!”
闻言,刘猛蹙起了眉头,再次向村长道谢,然后将这个消息带回了小院。
林傲雪听闻刘猛所言,也面露愁容,她的身体状况很差,再看身后一众伤兵,大家身上带的药都已经不多了,实在没有多的体力继续赶路,绕道去鄱岩了。
但永安闹了时疫,他们这时候过去,会不会出现什么别的变故呢?
在林傲雪和刘猛都犹疑之时,尚武忽然说了一句:
“咱们这个样子,去鄱岩城那边太过勉强了,不如到永安去碰碰运气,就算城里时疫严重,怎么着也能找到些食物和药材吧!”
北辰霁认为尚武说得在理,余下三个百户也不愿意绕路去鄱岩,众人一致决定去永安。
林傲雪心里有所顾忌,却找不到理由劝阻众人,再者她自己的伤也开始发炎了,她不知道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便轻叹一声,默许了刘猛等人的决定。
一众残兵拖着沉重的步子来到永安镇,却被守门的卫兵拦了下来。
卫兵不让他们进城,并言说时疫是数月前从鄱岩战场上传过来,因为战争死的人太多,尸体没有及时收殓,那些染了病的士兵从战场上源源不断地送到地方小镇治疗,就引来了时疫。
林傲雪和她身后跟着近百个伤兵,看起来病秧秧的,卫兵一口咬定不让伤兵进入永安镇,也不肯给他们提供住处,硬要让他们立马离开小镇。
刘猛、北辰霁等众都气得不行,北辰霁是大将军家的公子,何曾受过这种气,他暴跳如雷,当众破口大骂:
“老子们是去打仗了!老子们拼死拼活,一个不小心就把命搭进去!就为了保护你们这群白眼狼!狗娘养的!什么东西!”
他们戍边,顶着风吹日晒,冒着一去不回的风险,就为了保护这些老百姓,只要号角声一响,不管前面等着他们的是什么,他们都只能朝前冲!
现在吃了败仗,受了伤,撤回来想寻个地方落脚疗伤,竟还叫这些躲在城镇里享受安稳日子的鼠辈们冷眼奚落,是个人都受不了这样的窝囊气!
且不论爆发时疫的根本原因是不是数月之前的鄱岩之战,这个卫兵的态度就很有问题!
北辰霁的怒骂声让卫兵下不来台,他脸色难看,说着就想动手赶人,却在此时,一道柔和的女音从镇门内传过来,让林傲雪一下子愣住:
“这位大哥,请问外边何事如此喧嚣?”
卫兵听见这声音,也转过头去,但见一女子着素衣缓步走来,她背着个小药箱,素容秀美,举止娴静端庄,笑容和善温柔,竟是云烟。
“啊!云医师!”
卫兵惊惶,连忙回答女子的话:
“从战场上下来几个伤兵,我怕加重了镇上的时疫,正遣他们离去。”
他将话捡着好的说,好似不想惹眼前之人厌烦,奈何云烟依旧蹙起了眉,疑惑地问道:
“既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为何要遣他们走?”
她抬头,朝门外望了一眼,恰恰扫见了林傲雪,见后者脸色其差,肩上暗红一片,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外伤,视线朝旁看去,不出意外地见到北辰霁,便对身旁卫兵言道:
“这队兵里有我认识的人,你且先让他们进来,待会儿我会替他们看看,若确有人染了时疫,我也作保不会牵连镇上的人。”
卫兵原就为云烟的几句话而窘迫尴尬,如今云烟又说这队里有他认识的人,他更是难堪,但又不好再说什么,便放行,先让林傲雪等人进门。
“林公子,霁公子。”
云烟朝林傲雪等众迎上去,北辰霁惊呆了,连刚才的愤怒都抛之脑后,他不可思议地看着云烟,又惊又喜地问道:
“云烟姑娘怎会在此?”
闻言,云烟只回之一笑,并未详答。
林傲雪却抬眸扫了一眼云烟,心里若有所思。她回想起烟雨楼的悦琴曾与她说起,云烟懂得医术,而且不时会到邢北关附近的城镇村庄义诊。
她前日才去烟雨楼,听闻迎客的姑娘说云烟有事离开,数日未归,今日会在这里巧遇,想必云烟是听说了永安镇上闹了时疫,这才赶来这里替病人诊治。
在这里见到云烟,林傲雪的心情有些复杂,听旁人说的,总和自己亲眼所见有些区别,再者,她也没想到,云烟会甘心来到爆发时疫的永安镇,冒着染上时疫的风险,替这里的病人看病。
除此之外,云烟的身份也在林傲雪的意识中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她一直觉得云烟给人的印象和普通的青楼女子不太一样,但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同,而今又在这小镇上看到了云烟的另外一面,好像想通了一些事情,又似乎变得更加复杂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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