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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69

裴然霎时间张大了双眼。

米勒会对谢不渡放水这种事简直是天方夜谭,就好像是让骄傲的小狮子低下头颅,简直比季简会选择帮助谢不渡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裴然瞬间就想起了那天谢不渡的视频电话,脑中不自觉地将两件事关联在一起。

难道谢不渡在比赛前就已经和米勒达成了某种共识,比如一定要压制住自己之类的。

但怎么会?

米勒跟谢不渡本就是毫无利益相关的对手,压根儿没有合作的必要,且他殷实的家底与不一般的家世,也不会因为某些利益而被收买。

更何况裴然了解谢不渡的为人,他向来赢得光明磊落,绝对不会在比赛背后动什么手脚,又怎么会拉拢季简、米勒为他铺路。

这都太不符合常理了。

裴然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他也没有更多的时间细想,因为被大开绿灯的谢不渡已经飞速地追上了他,裴然当然不会随意让出他的位置来,立刻应战,两人激烈且精彩的缠斗再度成为了比赛场上最惹眼的存在。

之前一直好像不在状态的谢不渡,像是受到了上一站胜利滋味儿的鼓励,状态变得无与伦比的优秀,对裴然展开的攻势凶猛而又难以招架,完全不见他平日里对着裴然的一点温存。

这样凶猛的谢不渡无愧“赛道大魔王”之称,几乎让人闻风丧胆,裴然拿出了十二分的实力去应对他,但仿佛回到了初生牛犊时期的谢不渡带着一身可怖的耿直,不要命一般冲击第二名的位置,大概唯有曾经的裴然才能压制的住,而现在的裴小然,终于在十几圈的强力争夺下,出现了几分后续乏力的状态。

他终于还是没能守住第二名的位置,败给了谢不渡。

赛场里再次一片欢腾,而谢不渡就在这巨大的欢呼声中看都未看裴然一眼,继续向领头的马克冲了过去。

马克能够在排位赛拿到杆位,又在正赛中一直保持领先,大约是赛车性能占了很大一部分的优势,再加上后面几人的激烈争夺,战火并没有烧到他身上,他跑的格外安逸,而如今谢不渡的迅猛攻势袭来,他似乎猝不及防,甚至有些微微愣神。

赛场的状况瞬息万变,他不过这一个出神,第一名已经易主。

裴然虽然一直没有放松对马克的警惕,但马克显然也不是谢不渡的对手,当然也不会是他的。

比赛还剩下十圈,裴然没有选择立刻超车,他选择给自己留下几圈喘口气的时间,而后再开始准备超越马克。

然而他将进入休整的一圈,马克却突然降下了几分速度,目标明确,显然是冲着他来的。

裴然皱了皱,马克不去追赶谢不渡却来贴近他,这是个极为反常的举动,联系到其他人的表现,裴然第一反应自然是马克也要同样针对他采取心动,他瞬间背脊紧绷,做好了防御的架势,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马克贴近他之后,却不再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稳稳地跑在他的车前,那架势就仿佛是——

仿佛在领跑一般。

而裴然也可以在马克的带领下,有了一丝回复状态的机会,毕竟吸尾流是一件能够完美保存体力与轮胎状态的举措。

裴然愣了一瞬,今天赛场上发生的一切过于匪夷所思,就连他机智的脑袋也想不通究竟是因为什么,仿佛这场比赛真的变成了只是他们两人的舞台,而其他人都只是他们的陪衬与工具一般。

这种感觉实在太过于古怪,但裴然也不能就此放弃对冠军的冲击,他在得到了几分休息之后,再次向前方发起了攻击。

马克果然如他预想中的那样,几乎只是象征性地抵抗了片刻就败下阵去,裴然再次接近了谢不渡。

这场比赛的结果又变成了他们两人之间的悬念,观众席上橙色与蓝色的海洋如同飚着劲儿一般,连绵起伏,对比鲜明的冷暖色调形成了巨大的视觉冲击,与赛道上的激烈战况交相辉映。

但不知是谢不渡终于找回了状态,还是裴然在前半段过于拼命,他没有能够像人们想象中那样,在这条赛道上创造奇迹。

谢不渡再一次在万众瞩目之中拿到了分站冠军。

响彻云霄的欢呼声中,裴然挥着手驶入采访区,躲在面罩下的脸上却眉头紧锁,他并不是介意谢不渡有米勒又或是季简的帮助,而是隐约觉得,这场比赛的背后正在发生着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而且谢不渡还是有意瞒着他。

这个认知让裴然的心里顿生出一阵强烈的不爽,甚至远远超过于他输给了谢不渡,但更让他不爽的是,他还不能直接开口问,毕竟如果他直接问谢不渡季简与米勒为什么会帮他,岂不是显得他输的不服气还很小气?

想问又不能问,憋在心里还不舒服的裴然,突然就找回了当年自己被“戴帽子”时的那份郁闷,情绪一度十分低落。

奈何一向对他格外擅长察言观色的谢不渡,却仿佛失明了一般,完全没有主动询问过他。

裴然更加不爽了,发誓要在下一站的比赛上完美地赢过谢不渡,然后再扬眉吐气的问他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然而就好像是幸运女神突然不再眷顾裴然了一般,接下来的几站比赛,虽然最终都是他与谢不渡的二人转,但不论他怎么努力,使出浑身解数,站上冠军领奖台的,仍旧还是谢不渡。

若不是裴然心里清楚,还真会以为像费德勒说的那样,他跟谢不渡约好了,今天冠军我来坐,明天你来,而谢不渡也在拿冠军的过程中,逐渐将两人的比分差缩近。

直到荷兰站结束,谢不渡与裴然的个人积分达到了持平。

而本届motocp的赛程也不过就剩下几站了,而yma拿冠军已经是板上钉钉,但对于车手来说却不是,这之后的每一站都显得至关重要,因为一次的失误可能就会导致他们与冠军失之交臂,这一年的努力与时光都将白费。

裴然心里清楚,他知道谢不渡也同样明白,他必须要全力以赴后面的每一场比赛。

而arca也终于如期举行。

这场国内最大的赛事一样吸引了大批参赛车手与观众,孙笑这次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到位,直到赛前,都没有惊动裴钰。

裴然拉着谢不渡进了场,有谢不渡在,他们自然是在极佳的观众席位,瞧见孙笑已经在发车点蓄势待发,冲他挥了挥手,也不知道他瞧见没。

谢不渡回望了一眼身后的人山人海,又看向裴然淡淡道:“阵仗这么大,裴钰肯定会知道的,你想好怎么面对她了吗?”

裴然挠挠头,看向似乎正在抖腿的孙笑:“还能怎么面对,当然是有话直说,你说得对,裴钰不让孙笑碰车,都是因为我——裴然的原因,但人生的轨迹都是往前的,没有人会一直沉湎在阴影里不肯走出来,只是时间早晚而已,所以我想让裴钰提前走出来,这样孙笑也不至于错过他圆梦的最好的几年——”

裴然侃侃而谈,觉得自己说的格外有理,正要叹出一口气来,却听见身旁的谢不渡打断他道:“不对。”

“?”裴然眨眨眼,疑惑扭头,瞧见谢不渡也同时转眸看向了他,浓墨似的眸子在日光的浸润下黑亮如墨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又接着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往前走的,那些能走出去的人,只是因为爱的不够深。”

谢不渡的声音在吵扰的背景音下显得格外的轻,但却稳稳地飘进了裴然的耳朵里,让他愣了一瞬,张张口想要说点什么,谢不渡却已经将头回了过去,看向赛道上已经开始了的比赛。

像裴然这个年纪就能在motocp的赛场上奔跑的国内车手自然是凤毛麟角,他们的主要表现场合还是诸如arca这样的比赛,也就导致这个比赛就如同武林大会,高手云集,加上好几个组别一同进行,场面显得有些混乱,但也正是这份混轮让比赛结果变得充满了不确定性,十分的刺激。

孙笑水平摆在那里,基本从开始比赛的那一刻起,就被领先集团远远地甩开了,在十数圈之后,他成为了落在后方的慢车集团,眼看就要被套圈儿。

裴钰就是在这个时候赶来的。

她的高跟鞋就像踩在裴然的心上,即使赛场上锣鼓喧天,他也能听见那哒哒的响声,大步流星走到了裴然面前。

身后还跟着神色有些焦急的乔思思,望裴然他们一眼,悻悻道:“没拦住。”

裴钰眉头紧皱,清冷目光扫了一眼赛道上的孙笑,又定格在裴然脸上,甚至连微微向前想要将裴然护在身后的谢不渡也没有放在眼里:“好啊,你们几个,学会帮孙笑瞒我了!”

裴然虽说直面裴钰,但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让他看到裴钰发了火,还是忍不住肝颤了一下,笑了笑:“你知道的,孙笑一直很想当赛车手,这是个好机会,错过了也许就赶不上了。”

裴钰哼了一声:“那你也知道我不同意让他玩车吧!而且当赛车手?你看看他——”

裴钰手臂一甩,指向了正在车队尾巴挣扎的孙笑:“他有那个能耐吗!他不过就是看到了你们,一时头脑发热罢了!如果他——”

就仿佛老天有意一般,裴钰这话还未说完,一旁的观众们倏忽发出了一声巨大的惊叹,所有下意识扭头看向赛道,就瞧见不知是哪个慢车集团的车手没有处理好,跟套圈的领先集团发生了碰撞,一时间连人带车撞向了缓冲带,而其他慢车集团的车手因为太过于集中,集体受到了影响,发成了大片的摔车。

其中就有落后的孙笑。

他似乎是为了避免碾压到其他车手,而选择了强制刹车,但他这个第一次登上赛场的菜鸟毫无经验,并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做的并不是强刹,因为轮胎抱死的瞬间,他就会以highside的方式,摔出赛道。

裴钰当即脸色大变,她并没有亲眼目睹过裴然的死亡,但媒体与网络并不会放过她,裴然死亡瞬间的那个摔车,一遍又一遍的在她面前循环播放,如同重锤,狠狠地砸在她的心上,让她在此后的无数次比赛中,看到的每一个摔车的身影,都会觉得那就是她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而如今她终于得到了新的家人,新的家,又怎么能允许死神以同样的方式夺走属于她的东西。

她一把来开裴然抓住她的手,嚷嚷起来:“快去!快去告诉裁判,孙笑弃赛!”

但裴然并没有答应,他飞速闪身拦在裴钰面前:“为什么要弃赛,比赛还没有结束!”

裴钰的火像是瞬间被撺掇了起来,猛然盯着裴然吼道:“比赛!什么比赛!他自己不清楚,你们还不了解吗!他根本就不是那块料!你们为什么要由着他的性子胡来!他根本连一场比赛都跑步下来!”

裴钰连珠炮一般发射向裴然,让裴然一时间不知该接什么话,但下一秒钟,一旁沉默着的谢不渡却突然开了腔,他抬起手,慢慢向赛道指了指:“真的只是胡闹吗?”

裴然一个愣神,顺着谢不渡指的方向望去,那里依旧是成片摔车后的惨相,但那群坐在地上的车手中,有一个身影却极为努力地爬了起来,单脚蹦着走到了自己的赛车前,看起来十分吃力地扶起了赛车。

那是被波及到的孙笑。

他尝试着发动车子,可是似乎没有用,车轮始终没有能飞速旋转起来,但他并没有放弃的意思,继而又缓慢地,推着车子上了赛道。

他有些跛的身影还带着几分痛苦的气息,大约是崴到了脚,再加上摩托车的整个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步履维艰,但他仍旧没有放弃,依旧慢慢地推着车,向终点行进。

观众席上发出了一声微微的惊叹,而后不知是谁忽的站了起来,手捧成喇叭,冲着孙笑的方向大喊了一声:“50号加油——!”

那一声叫喊在喧闹的赛场上本如同蚊鸣,但却莫名的落进了很多人的耳中,随即不知是从哪个方位,再次响起了一声:“50号加油——!”

零星的呐喊很快汇成了一片大合唱,齐齐的发出了“50号加油”的呼喊,观众们并不知道50号这个车手的头盔下是谁,长得什么模样,什么年纪,有没有钱,他们看到的是,是一个正在充满韧性,拼尽全力通过终点的赛车手。

谢不渡将手收了回来,再问一遍:“他真的只是在胡闹吗?”

裴钰像是并没有听见谢不渡的话,紧紧凝视着孙笑的身影,裴然却接了话茬:“他没有胡闹,他只是想让你看到,赛车并不会只带来死亡。”

裴钰的身子微微颤了颤,很快立住了。

除去那些因为摔车而中途退赛的车手们,孙笑自然是最后一个通过终点线的,他身上的汗水一层又一层的黏在身上,已经分不清是热的冒汗,还是疼的冷汗,原本剧痛无比的脚踝像是麻木了一般,已经没了什么知觉,他将车子缓缓推入采访区,就瞧见了已经站在那里的裴钰,神情冷冷,仿佛随时要将他大卸八块似的。

虽然心里已经打过预防针,但真的见到这幅光景,孙笑心里还是打了个突突,他笑了笑,却忘了自己头盔还未摘,有些讪讪的,一瘸一拐的走到了裴钰面前:“嫂子,我就是——”

裴钰没有等他说完,垂着眼皮看他一眼,忽的道:“表现不错,至少像孙家的爷们了。”

孙笑的话音嘎的一声刹车,震惊地看向裴钰,裴钰却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孙笑又扭头去看裴然,带着不可思议的语气问:“我嫂子她这是什么意思?同意我当赛车手了吗?”

裴然摸摸下巴:“我猜是吧。”

孙笑的脑袋霎时间“嗡”了一声,一片空白中又炸起了绚烂的烟花,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的坚持,而且也是第一次的坚持得到了肯定,而观众席上的观众们,就仿佛能听见他们的对话一般,突然格外应景地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

“50号!”

“50号!”

让孙笑愣了片刻,这才看到大屏幕上他顶着头盔的大脑袋。

他并没有成功地拿下这场比赛,但人们依旧在为他喝彩加油,孙笑他张张嘴,却喉头一哽,没有发出声音来。

裴然咧嘴笑了笑,伸手替他将头盔摘了,大屏幕上瞬间又露出了孙笑那张有些茫然的脸庞,闪着汗珠,还划过了两条分明的泪痕。

裴然笑道:“虽败犹荣,大家都在为你祝贺呢,你怎么还哭了。”

孙笑本没察觉什么,但裴然这话一出口,却瞬间好像戳中了他心里的某处,让他刹那间放声哭嚎了起来:“因为失败真的太疼了!”

他叽哩哇啦的鬼样子连一旁的乔思思都逗笑了,而裴然只是将头盔塞回了他的怀里,拍拍他的肩轻声道:“但总会痊愈的。”

*

vip病房区显得格外安静,虽然孙笑大约只是崴了个脚,还是被闻讯赶来的老妈拎着去做了个全身检查。

裴钰拉上门,抬眸看了一眼靠在门旁的裴然,裴然有些紧张,忍不住问道:“你婆婆不会训你了吧?”

裴钰摇摇头,停下了脚步,又淡淡打量了一遍裴然,倏忽开口道:“你之前说,让我拿你当哥哥看?”

裴然不明白裴钰怎么会提起这个话题,但还是有些呆愣愣地点了点头。

裴钰清冷地脸上终于露出了个淡淡的笑容:“那我想告诉他,我原谅他了。”

裴然愣了一瞬,但很快同裴钰一样,脸上露出了个淡淡的笑容来:“好。”

得到裴钰的原谅,就如同是偿还了曾经欠下的一笔大债,裴然完全没有仔细计较裴钰的话,更没有思考裴钰是不是看穿了他的马甲,喜滋滋地目送裴钰离开,扭头就撞上了迎面而来的谢不渡。

谢不渡看了一眼裴钰的背影:“在聊什么?”

裴然望着他嘴角的一抹浅笑,又想起这段时间以来的憋闷,撇了撇嘴没好气地道:“保密。”

谢不渡不肯放他离开:“情人之间难道不应该坦然相对吗?”

竟然还敢跟他提这个!

裴然气不打一处来,飞速瞥了谢不渡一眼,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话音:“对啊,坦——诚——相——见!”

谢不渡却仍旧保持着微笑道:“我们都一起泡过温泉了,还不够坦诚相见吗?”

“……”裴然无力地呲了呲牙,越发坚定了自己一定要在下一站的比赛上赢过谢不渡。

毕竟好像除了赛车,他似乎哪一方面也赢不过谢不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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