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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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北棠被很多人问过为什么学医。

最近的回答是：找到病变,并切除、观察，将不健康不美观的器官修复,这其中的成就感能让她的肾上腺素飙升。

然而她最开始的答案却很大众，无非是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家人在生病时痛苦无助,自己却无能为力。

四岁还是几岁……记不清了，总之,在她所能记得的最早的回忆里，她住在江南小镇，身边只有奶奶一个亲人。她经常跟着奶奶去镇上的小诊所买药看病。

医生是个女性,长什么样已经彻底不记得，只记得洗得泛黄的白大褂在阳光下反射着光。医生总是逗她：

“上幼儿园了没有。”

“没有。”

“囡囡叫什么名字呀？”

“没有。”

医生给她一个糖丸：“你就叫糖糖好了。”

后来洛北棠才知道，那糖丸是预防脊髓灰质炎的。诊所医生多留了几个，顺手哄她吃。

糖丸甜丝丝的，她吃完一颗又伸手要第二颗,就被奶奶轻拍了下手心：“跟医生说谢谢。”

“嘻嘻。”

在被两位自称是她父母的两个大人带到大都市之前，洛北棠对童年的记忆除了奶奶在临终前银白色的头发，就只有诊所医生那身老旧的白大褂。

成为医生就像顺理成章的事,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

***

今天的最后一场手术结束。洛北棠在许教授的指导下，让一颗具有先天性病变的心脏重新健康地跳动。

她也露出了今天唯一一个笑容——无论怎么说，规律跳动的心脏都能令人重新拾起生活的希望——就算两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联。

洛北棠一边处理收尾工作，一边回答教授的问题：“我妈的心脏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今天我就不陪床了，回家休息。”

许教授又让她调节好工作和休息之类的，洛北棠凭着最后一口气回应。

但她换下白大褂后,并没有回家，也没有直接回vip病房，她去妇产科逛了一圈，并找到了半死不活的七七。

七七只剩下抬眼皮的力气：“北棠，你怎么来了……”

洛北棠递给她一瓶罐装可口可乐。

七七喝了一口，似乎回光返照：“我今天接生了……已经记不清，明天数病例吧。”

洛北棠看着保温箱里的紧闭双眼的红色宝宝：“你说，我们能平安长大到现在，也是一种奇迹吧。”

“我希望上帝或者老天、耶稣、玉帝、菩萨、阿拉、佛祖……我拜完了没有……能再施舍我中彩票的奇迹。光一种实在不够。”还没等洛北棠接话，七七赶紧说，“不不不，我瞎说的，我还是希望身体健康就好，其他随几把便！”

“是啊是啊，光是能站在这里，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不必奢求别的。”

七七注意到她的异常：“你怎么了？累傻了吧？还是你们科今天被医闹了。哪个孙子敢惹你生气，我这就狠狠地……”

“我妈。”

“咳咳！咳咳咳！我这就……狠狠地向阿姨道歉。”

洛北棠也喝了一口可乐，传说中的肥宅快乐水果然名不虚传，刺激性的二氧化碳在口腔中跳跃后，瞬间让人清醒。

难怪连爱好牙齿健康的令狐童童每个月给它留个名额，用吸管喝完后疯狂刷牙。再以可乐可以消除部分胃结石为理由安慰自己的放纵。

洛北棠无所谓地耸耸肩：“不用。”

事实上，人在健康的时候，完全不会去想健康的事，所谓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回家的路上，洛北棠一直在心算从她记事起，洛家在她身上一共花了多少钱。

吃穿住行、上学的学费书费学杂费，课外私教，最后还要算上通货膨胀，到现在为止，她应该还给洛家多少钱才能和他们一刀两断？

但是，有的东西她并不需要啊——

她不需要为了成为联姻工具去学钢琴小提琴舞蹈和绘画。

她不需要为了在社交上得体抢眼而接受礼仪老师的规训。

她不需要穿价值几十万的高级定制。

她不需要识别各类刀叉的用途只为了不在餐桌上丢脸。

她需要的只是如何在心脏上下手术刀而已。

上流社会的种种潜规则都给我去他妈的！

然而下一秒，她看到车窗上倒影着自己的影子——

高级护肤品保养下的皮肤比医院里任何医生都好。

身型比例正常，是因为她的餐桌上永远都是最好的佳肴，经由最优秀的厨师处理后被端上来。

永远笔直的坐姿得益于从小在严格的教导下形成的潜移默化。

眼中永远比其他生活在温饱线上下的同行们多了一些底气。

所有的这一切，不可否认的，都是因为她身后背靠洛家。

洛北棠不是刚进象牙塔的学生了，她太清楚权钱对一个人成长中起了多大作用，甚至她性格里一大部分自信都源于这个。

她家有钱，她不必大早上去挤地铁，不必为了院里迟迟不发的加班工资唉声叹气，她不必算计着每顿饭多花几块钱。她只需要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医院的工作上。

以前一直被她忽视甚至鄙视的东西，原来根本就不是她的。

“太太，到家了。”

小晋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

洛北棠从窗外转过头，应了一声，打开车门。

但她一碰到门把手，才想到——这辆polo严格来说也不算她的，都是洛家以前给她的生活费里慢慢攒的。

“太太？”小晋看她维持着开门的动作就不动了，又叫了她一声。

洛北棠抬起头：“小晋，明天你帮我把这辆车卖掉，越快越好，不管多少钱。”

小晋还欲多问一些细节，但洛北棠却跟逃命似的，很快把车门甩上，急匆匆地进了别墅。

***

很久没回家了，这里熟悉的空气让洛北棠有一瞬间的放松。

任逸舟没在家，但沙发上有他随手放下的爵士帽。

洛北棠手指放在那顶黑色帽子上，怔忪片刻，才去卧室翻自己的东西。

有的东西她并不知道多少钱，像礼服那些高定，可能根本没有市场价，是设计师亲手缝纫的。但一些电子产品能在官网上查到大概价格。

也不知道几点钟了，洛北棠身体想睡，脑子却一直高速运转，心里累计出那个数字不断增加位数，她心脏跳动越来越快的时候，楼下传来开门又关上的声音。

她动作一停，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很快，思念了很多天的人出现在她眼前，看她坐在一堆杂物之间，脸色由欣喜转为疑惑：“找什么呢？”

任逸舟还没来得及脱大衣，现在他一边把衣服脱下，一边将一个即将倒下的水杯扶正。

洛北棠半张着嘴，喉咙里有很多话想和他说，却没有吐出半个字，不知怎么，洛母最后的那句话突然跳进脑袋里——

“她拥有的一切都是她借来的，要不是你当年被人贩子拐跑，和任逸舟结婚的人应该是你。”

她拥有的一切都是她借来的。包括她的婚姻，她爱的人。

原本和任逸舟结婚的人应该是洛榆迎。

不对，就算不是洛榆迎，任逸舟也会和苏妙在一起，要不是她和他订婚得早，他和前女友也不会分手，现在坐在这里的人怎么说都不会是她洛北棠。

如果没被领养，她很可能不会来到北方，她和任逸舟相遇的概率微乎其微，她只能在网络上第一次认识这个人的名字和长相。

她现在能和眼前这男人有交集，无非是洛家设计中的一环——是她借来的！

而且，最开始，任逸舟明确说过“不喜欢她”，说过“怕她不想离婚”，可见有多么讨厌这次婚姻。他们是因为意外才在一起，而她原本就是为了父母的要求联姻。既然后者已经完全不用再去讨好，那么分开好像是唯一的选择。

趁现在他还不知道她对他动心，趁她也才刚刚意识到自己的心情，一切还来得及。

“我们离婚吧。”

最终，看着那双茶色眼睛，她轻轻说出这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多更点，不停在离婚这里，但大姨妈今天来了，就明天再写吧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