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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因为刚刚剧烈运动过的缘故,女子的掌心热乎乎的。

这样陌生而又熟悉的触感让宁谢一下子愣了愣,恍惚间脑海中闪过一副模糊的画面。

宁长生当年刚刚出生的时候,也曾经这样抓着他的大手。

心底的那一点点尚存的父爱顷刻间就要被唤醒,然而宁长生的下一句话却让他那古怪的脾气再次冒了出来。

兵法?跟他讲劳什子兵法?

宁谢也是个有气性的人,外头的人几次三番将他这个‘发丘将军’和那些征战沙场的将军们比较,这在朝中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和宁长生一样,他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非常的不以为然,但是实际上心中却是非常的在意。

当然在意啊,谁愿意被别人一文不值的扁到尘埃?

所以宁谢对于带兵的人,将军,兵法这一类特别的敏/感。敏感过后的反应就是反感,而宁长生刚刚那句话刚刚好触及了他的雷区。

于是方才还思考着要不要手下留情就这么算了的宁谢,这时候心中的怜悯之情已经一扫而空,拎起女儿的衣领就开始胖揍。

“你的战场在地下,兵法能教你什么?”宁谢眼神阴郁,一边揍着自己的女儿嘴里一边骂骂咧咧的,这样的行为和他的长相完全不符。

“祖宗留下来的古籍不看,专看些没用的东西。”

“兵法教你去死!”

宁长生被一脚踹到了地上,双手抱头死死的护住自己的脑袋。口中颇有些急促地喘着气,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这时候最明智的选择就是装聋作哑,任由对方发泄,只要等他的气性平息了下来,一切就都过去了。

自己的父亲自己了解。

不用想就知道,宁谢这是又开始犯病了。

‘打我没感觉,打我没感觉,我是一块死猪肉,死猪不怕开水烫!’宁长生在心里默念着,以试图用这种办法来缓解一下身体上的疼痛感。

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心理安慰。

宁长生不知道她爹这个怪病到底是怎么来的。

总而言之这个病发作得毫无预兆,听军中的老人说,是年轻的时候从一座大墓里面出来之后就突然之间性情大变。

‘宁邪’的外号也是来源于这个古怪的毛病,甚至请了宫中的御医来看过也看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殴打,根本就不是所谓的比试。

宁谢的这个怪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不再继续受到来自外界的刺激,人就会渐渐地恢复正常。

当他眼神渐渐清明,看到被自己又一次打倒在地的女儿之后,静默了一会。

半晌过后,才再次移动了自己步子,走到蜷缩在地上呈防御状态的宁长生旁边,想要去伸手把她给拉起来。

然后地上的人并不知道这时候的宁谢已经发完疯了。

在对方的手伸出的时候下意识就往一侧躲——人的本能反应,她不想再挨打了。

宁长生下意识的闪躲和颤抖让宁谢愣了一下,他当然知道对方这样下意识的反应代表着什么。很快,男人便收回了自己的右手,打消了方才这个念头。

东边的太阳正在缓缓升起,象征着黎明和希望的那一缕光束照在了他的后背上。然而男人背对着这缕阳光,和他身上的衣色仿佛融为一体。

他,是注定生活在黑暗之中的。

“今天就到这里吧,如果你也对你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满意的话,那你就一直这样好了。”

...

宁长生匍匐在地上慢慢地拿开护着头颅的双手,抬眼望去,演武场上早已经空无一人。

宁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就算再重活多少次,也还是免不了挨打。”她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苦笑,撑着手臂从地上缓缓爬了起来,自言自语的样子让人看着有些心酸。

身上到处都疼。

被揍的时候疼得冒出眼泪花子,可是不能喊也不能叫,更不能反抗。

不然的话只会刺激得宁谢下手更狠。

以前小的时候她还不是很理解,心里对这个所谓父亲的恨意一日胜过一日,又恨又怕。而宁谢似乎在每次发完病之后也从来都不解释各种缘由,颇有一种打了就打了的意思,好像她就是一个出气筒或者一个人型靶子一般。

后来她渐渐熟悉了地里的那些东西之后,机缘巧合之下,才听军中的老人们说起宁谢这个病——其实是在墓里面染上了脏东西,治不好,但是也死不了。

在得知了这样的真相之后,宁长生竟然也发现自己再也没办法理所当然的恨起这个男人来了..他们父女,早已经是相依为命了。

宁谢从来不会和家人女儿开口说自己的难处和难言之隐,所以饶是在地底下出来之后得了这种怪病,也是瞒得死死的。

这么多年下来宁长生这个做女儿的竟然也是不得而知。

也不知道该说是一种悲哀,还是一种幸运。

她伸展开四肢勉强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一阵阵拉扯开来的疼痛感从身体各处传达到每一个神经末梢。其实如果脱掉衣服的话就会发现,布料遮挡下的肌肤到处都是淤青。

正堂里王惠早就为他们准备好了早餐,宁长生去到的时候宁谢已经坐在坐在主位上都快要吃完了,也完全没想过要等一等自己的女儿。

“自己上药,宫里遣了人过来,一会云怀公主要过来。”宁谢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怀里摸出了一瓶伤药‘啪’的一下放在了桌面上。小小的蓝色瓷瓶非常突兀地立在桌子上,宁长生头也没抬,手上吃面的动作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受到任何的影响。

整个大堂之中静悄悄的,王惠也只是立在一旁不敢出声,对于家里这位脾气古怪的姑爷,她还是很怕的。

在宁谢提到‘云怀公主’这四个字的时候,宁长生身体微不可查的颤动了一下,然而这样细微的动静也并没有人发觉。

喉咙里发出闷闷的一个单音,算是回答了宁谢的话。

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渐渐消失。这时候宁长生又从自己面前的碗中抬起头望向站在一旁的王惠,露出了一个和煦稍带暖意的笑容:

“奶妈坐下来一起吃吧,他已经走了,你不用太拘束。”

宁府的早餐不是很丰盛,但是总也不会太寒掺。桌上的早点还剩下一大半,宁长生停下手中夹面的筷子,起身帮王惠从桌面中央的大碗中匀了一小碗面条出来。

对于宁长生来说,从小陪伴她长大的王惠是类似于母亲一般的存在。

而且,王惠也确实是跟着她的亲生母亲一起陪嫁过来的。

王惠也没有回绝宁长生的好意,说一句逾矩的话,这么些年来她也早就把对方当作亲女儿看了,只不过两个人在宁谢在的时候就还是规规矩矩就是了。

从对方的手中接过小碗之后,王惠犹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多嘴道:

“小姐还是快些吃吧,吃完好去重新洗漱打扮一番才好。”

-

重新熟悉打扮一番,最好要再上个淡淡的妆容掩饰一下脸上憔悴的神色。

宁长生怎么会不明白这个话里的意思呢?

包括方才宁谢走之前,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了。

宁长生也确实很听话的依照他们所言话中的意思,很快速的就用完了早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开始换装。

梳妆台上也是有寻常女儿家用的胭脂水粉,都是宁谢差人从京城中买来的好货。

但是这些东西宁长生平常是不大用的。

一个是不怎么喜欢用,二个是不是很会用。

可能也是继承了父亲有些古怪的性格,家中虽有婢女伺候,但是她也不愿意让人在她脸上涂涂抹抹。

于是这些东西就被这样搁置了。

她现在坐在梳妆台前,重新拿起了这些东西。

看着铜镜之中自己较为模糊不清的面孔,依稀看的清一些轮廓,镜子里的人眼神之中泛着一种莫名而又复杂的情绪。

幽幽叹了一口气之后,便开始认命的朝着自己脸上开始涂抹东西了。

一边进行着手上的动作,思绪一边开始往很遥远的地方飘散开了去。

楚琳儿,楚皇的第五个小女儿,是楚皇亲自指婚,她未来的妻子。

宁长生的眼中划过一丝阴霾之色——也是在后来危难之际,甩手离去的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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