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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苗疆,通南城。
通南城最大的一家酒楼,在二楼临街最显眼的位置上,两个人面对而坐,桌子上摆着的,是刚刚上齐的佳肴,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在两人的脚边,还整齐地摆放着十数坛陈年佳酿,女儿红,竹叶青,烧刀子,甚至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来的自家酿制的好酒。
“客官,菜上齐了,您慢用…”
店小二话音刚落,便只觉眼前一晃,桌上的一双筷子凌空而起,瞬间便被一个人准确无误地捏在手里,接着,在店小二惊讶的目光注视下,那双手便有如一条灵蛇一般,在各道菜肴之间来回穿梭,神龙见首不见尾。
更让店小二感到吃惊的是,那只手的主人,竟还是一个僧袍加身,剃着光头的和尚。
店小二不觉看得有些出神,直到坐在一旁的另一位客官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店小二方才回过神儿来,慌张地端起托盘,下楼去了。
整座二楼,便只剩下一个白衣少年,与一个光头和尚。
苗白凤嘴角含笑,默默地看着和尚吃肉,忽然发问:“和尚不是说和尚不吃肉,只饮酒的吗?”
和尚闻言,没有做声,只是默默地将一大块肉塞进嘴里,又端起酒坛子猛灌了一大口酒,打了个饱嗝,舒了口气,方道:“和尚不吃肉,是说和尚不吃自己亲手杀死的生灵的肉,可现在和尚吃的,却都不是和尚亲手杀死的,和尚没有杀它们,便不负罪,它们的罪孽冤障,当由亲手杀死它们的人来负,和尚没有杀他们,自然不必负它们的业障,所以,和尚可以吃他们的肉…”
苗白凤一愣,大声道:“和尚这是在强词夺理!”
和尚微微一笑,道:“和尚并没有在强词夺理…”
说罢,和尚用筷子夹起一只鸡头,道:“不信你问它,和尚吃了它,它可记恨和尚?可要寻和尚负罪?”
苗白凤道:“你在问一只已死了的鸡?它已死了,又如何开口?如果它真地能开口,现在,说不定还在骂和尚哩…”
和尚闻言,看了看那只鸡头,盯着那只鸡头的眼睛,看了很久,忽然一翻手腕,便将那只鸡头扔进了嘴里,嚼得“嘎嘣嘎嘣”响。
和尚一边用力地嚼着,一边含混不清地说道:“现在,就算它真地能说话,也说不出了,要说话,就让它到和尚的肚子里去说话吧,反正和尚也听不见…”
苗白凤暗暗笑着,从盘子里夹出一只兔子头,道:“鸡头说不出话了,可这只兔子头却似乎想要说一说话…”
和尚一见兔子头,忙吓得闭眼,放下筷子,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和尚的肚子没有那么大,和尚的嘴巴更小,已装下了一只鸡头,现在是无论如何也再装不下这一只兔子头了,这只兔子头要说,便让它去说吧,和尚听着便是…”
苗白凤把那只兔子头在和尚眼前晃了一晃,笑道:“现在,和尚不怕它说话了?”
和尚撇着嘴,道:“一只兔子头在外面说话,总好过一只兔子头和一只鸡头在和尚的肚子里面一起说话,若是兔子头和鸡头说得不和,打了起来,那和尚的肚子岂不是成了战场,万一再把和尚的肚子打破,那和尚可就一命呜呼了…”
苗白凤咂咂嘴,神情鄙夷,道:“我听闻当年佛祖割肉喂鹰,将生死置之度外,只为普渡众生,佛祖身死尚且不避,你身为佛门子弟,怎地还这般怕死啊?”
和尚道:“所以,这世间只能有一个佛祖,我只是一个和尚,还是一个饿着肚子的和尚,如果和尚连饭都吃不饱,和尚又拿什么去普渡众生?”
苗白凤道:“强词夺理,你就是一个又懒又馋又笨的和尚,哦,不,你可不笨,你比大多数的和尚都要精明,大多数的和尚为了自己的信仰,为了自己心中的佛祖,可以舍弃一切,你倒是一个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舍弃佛祖教给你的一切,甚至是自己心中的信仰也可以舍弃的假和尚,我说的没有错吧?”
和尚闻言,低下头,沉思了许久,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苗白凤也不打扰他,只是一个人坐在那里,默默地喝酒,默默地吃菜,自斟自饮。
约一柱香的时间过后,和尚终于抬起头来,他先是看了一眼苗白凤,又看了一眼那满桌的丰盛佳肴,忽然展露笑颜,冲着苗白凤说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那样的一个人,现在,我可以继续吃肉喝酒了吗?”七八中文天才7878o
苗白凤却猛地放下酒杯,道:“不行,你想不明白,我就不让你吃肉喝酒…”
和尚疑惑地抓了抓后脑勺,问道:“你要和尚想明白什么?”
苗白凤阴恻恻地笑着,说道:“我也不知道和尚该想明白什么,不过,你们佛门有一句话说得很好,缘起缘灭,花开花落,物极必反,祸福相依,你们佛门还讲究一个悟字,这一切,都要靠和尚自己去悟,如果和尚缘来了,悟到了,那便是和尚的机遇,如果和尚与这一桌子酒肉没有机缘,悟不到,那便是和尚没有机遇,也就怨不得别人了…”
苗白凤说罢,便不再看和尚,只顾一个人喝起酒来。
和尚垂丧着头,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时间分秒流逝,和尚依旧是一筹莫展,反观苗白凤,酒至酣处,人已微醺。
和尚不时地看着苗白凤,又不时地望着那一桌酒菜,神情分外落寞。
忽然,和尚大喝一声:“和尚忍不住了!和尚要吃肉了!”
可和尚的肉还没有吃到,和尚手里的筷子却已被苗白凤敲飞了。
苗白凤缓缓地抬起头来,冷笑着,说道:“我说过,和尚若是想不明白,就不能享用这一桌子的酒肉,和尚现在可是想明白了?”
和尚嗫嚅道:“和尚还没有想明白,可是和尚的肚子还没有饱,和尚还想再吃一块肉,再喝一口酒…”
苗白凤道:“和尚想不明白,便不能吃肉,喝酒…”
和尚的头便又低下去,可一道狠厉的声音却隐约传了出来。
“虽然和尚还没有想明白,可是和尚却想要强吃上一块肉,强喝上一口酒…”
苗白凤丝毫不以为意,笑道:“和尚可以试一试,试一试是和尚的光头硬,还是我的剑硬,亦或是这家酒楼伙计的拳头硬…”
和尚不说话了,头便低得更深了。
良久,和尚忽然笑道:“和尚想明白了…”
苗白凤放下酒杯,道:“哦?和尚快说来听听…”
和尚诡恻一笑,道:“要和尚告诉你也可以,不过,你要先跟和尚喝酒…”
苗白凤面色一沉,道:“和尚这是在跟我讨价还价?”
和尚道:“是。”
苗白凤微微一笑,端起酒杯,道:“你可以不说,反正这酒,我还是照喝不误…”
和尚也是一笑,道:“酒什么时候都可以喝,可有些话,却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够听得到的,错过了这一村,可就没这店了…”
苗白凤浅酌一口,叹道:“这酒啊,是越放越香,好酒,不怕放…”
和尚也轻叹一声,道:“和尚这话啊,也是越放越有味儿,大不了就烂在和尚的肚子里…”
苗白凤闻言,又喝了一口酒。
和尚现在反倒变得不着急,索性半躺在地上,手支着头,看起街边美景来。
“什么时候你想听了,准备好一坛子美酒,什么时候和尚就起来告诉你…”
可和尚越是不急,苗白凤便越是焦急。
毕竟,好奇,是一个人与生俱来的,又最难以隐藏与掩饰的东西,是人的本能与天性。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苗白凤的酒喝得也愈来愈快,一杯接着一杯,而且酒喝得也愈来愈痛苦,喝得一点也不畅快,反倒有种受罪的感觉。
和尚心大,虽眼不见酒菜佳肴,鼻中却可闻得到,可和尚竟在这美味流连间,熟睡了过去,甚至还打起了响亮的呼噜声。
苗白凤本就心烦意燥,此刻,见和尚不理会他,兀自昏睡,心中顿时莫名火大,直接掀开一坛子酒,扔到和尚面前,道:“和尚!快起来吧!我想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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