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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在这世上都有两个自己,一为正,一为邪,便如镜子里外,湖面两端,两个人虽能互知互觉,却无法触摸,亦不知彼心所想,彼心所感。
一阵风起,自一株老树之上吹落两片树叶,两片树叶飘飘洒洒,便如两个喝醉酒的醉汉,又似乘酒月下舞剑独饮的李太白,浑然若仙,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向西,飘飘乎不知其所以,任性妄为,洒脱成性,伴着晚风,沐着斜阳,和着晚笛,又如两只野鹤,踏着闲云,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势必要将那份不羁,那点放纵,活脱脱地展现于天公面前,在天公的眼皮子底下起舞,奔跑,欢笑,势必要为那冷冰冰、凉飕飕的天宫添上一抹欢腾、热闹的气息。
终至天公抖擞,雷公震怒,一个电闪,挎着雷鸣,便将那两片不知天高地厚的树叶,打落凡尘。
两片落叶相依为命,相伴而行,最终,一片落于大长老的肩上,一片落于来人身上。
无剑仰头向天,天色愈显阴沉不定,飘飘扬扬的雪花,不时泛起的电闪雷鸣。
无剑好奇的是,为何冬日里还会有雷声?还会有闪电?难道是天庭换了新法?亦或是雷公擅自坏了规矩?
想到这里,无剑便不由得一笑,他忽然想起一段古文: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这原是古人为爱至死不渝的句子,可放在这里,却也毫不违和,倒显得合适万分。
如果这时再有一坛酒,一块肉,一张琴……
喝着酒,吃着肉,弹着琴,赏着雪景,听着雷声,这种人生,岂不快哉?!
无剑想到这里,忽然又是一笑,没有人知道他因何发笑,更没有人知道他所笑何物,他们只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满足,那是一种只有膝下儿女成群,安享晚年,坐享天伦之乐的耄耋老叟、白头老翁才会发出的会心微笑。
他们忽然有些羡慕无剑,毕竟,在他们这个年岁,还能真心欢笑的人,已不多,大多数人的笑,皆是假笑,是强颜欢笑,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迎合谄笑,笑罢,便是辛酸,便是泪……
所以,他们轻易不笑,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一次的会心微笑,便会勾出万种的回肠百转,百媚千娇,勾出许多只有他们在夜深人静,万家灯火俱灭之时,才会回想起的陈年旧事,才会打开他们心底那扇久已上锁的木门,取出那篇久已泛黄,无人问津,积满灰尘,却教他们无时无刻不惦念怀念的旧文章……
他们会耐心朗读,细细品味,或欢笑,或流泪,或与月悲歌,或徜于荒野,取一汪净泉,回溯月之倒影,以泪洗面,却不感伤,他们常夜半叹气,却不后悔,只会惋惜……
他们常望着熟睡中的妻儿,为他们轻轻地掖上被子,嘴角挂着一丝温情的浅笑,眼中带着慈爱,笨拙,却不显浪漫……
他们也时常会想起一个人,她,她便是她,想起便又忘记……
来人轻轻地咳嗽一声,似乎不屑这风中的感伤。
众人便皱起眉头,毕竟,任谁正在回想着一件温暖而又绵缠的事情之时,都不喜欢旁边有一个人打扰,更看不惯他那一副不屑的样子。
来人似乎觉得颇为有趣,可他却只是微笑着,没有搭理任何一个人,自始至终,他的眼中,都只有一个人,而那个人的眼中,也只有他……
“一叶渔船俩小偷…”来人轻轻说道。
他的声音极轻极软,便如月光洒在湖面上,白练轻搭在树梢上,羽毛漂浮在半空中,可却掷地有声,字字珠玑。
无剑闻言,先是一愣,有些失神,有些迷离,而后喃喃低语:“平分赃物在船中…”
“一人摇桨一人跑…”
“一人跑来落水中…”
“哈哈哈…”
“哈哈哈…”
两人相视大笑,一边笑,一边向前走去,走得却极缓慢……
众人不明所以,只以为遇见了两个疯子,说着疯言疯语,做的事情,也是疯的。
终于,两人面对面,便如经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七八中文78
两人互相对视,一个苍颜白发,一个鹤发童颜。
“大师兄,你老了…”
“二师弟,你的头发,也已白了…”
“大师兄,你的皱纹深了…”
“二师弟,你的眼,已有些混浊了…”
“大师兄,你的眼睛有雾…”
“二师弟,你的脸颊有水…”
“大师兄,我高兴…”
“二师弟,我欢喜…”
“大师兄,我高兴的是,有生之年,我竟还能再见到你…”
“二师弟,我欢喜的是,风烛残年,你我竟还能于此相遇…”
“大师兄,你变得多愁善感了…”
“二师弟,你变得小孩子气了…”
“大师兄,我没有哭…”
“二师弟,我亦没有流泪…”
“大师兄,那你的眼前为何有雾?”
“二师弟,大师兄这些年走过的地方太多,见过的人太多,遇见的事情太多,有好的,有坏的,我初时尚能分辨,后来,我便索性以雾蒙住双眼,不见,不想,不恼,不烦,不盼…”
“二师弟,你的脸颊为何有水?”
“大师兄,二师弟这些年亦行过许多路,见过许多人,初时,尚能以泪洗面,后来,便再未流过一滴泪…”
“二师弟,这是为何?”
“大师兄,泪已尽,无人怜,泪,还能流否?”
“二师弟,这,自是不能…”
“大师兄,我早已知不能…”
“二师弟,你受苦了…”
“大师兄,你辛苦了…”
“二师弟,小师弟可好?”
“大师兄,我已有很多年未见过小师弟…”
“二师弟,你可知小师弟的下落?”
“大师兄,我不知…”
“大师兄,我虽不知小师弟的下落,可我却想知你的下落…”
“二师弟,大师兄就站在这里,你又有何不知?”
“大师兄,我确也不知,可我确也想知…”
大师兄伸出手掌,接起一片雪花,雪花在他的掌中融化,他呆呆地凝望着那朵已成水的雪花,目光变得柔和,眼前便又罩上了那一层云雾,扑朔迷离……
“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至少已有五十年前…”
大师兄绵软幽静的声音响起,天地间,霎时一片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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