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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众人便看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一个赤身**的男子弯着腰,捂着胯下,一个女子满面红晕、羞怒地看着这名男子。
直到李梦龙弯下腰的那一刻,他才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原来自己没穿衣服,于是他便直起腰,痛苦地哀嚎着:“我的衣服呢?!”
楚天莹转身就走,似乎是再也不想多看见这个男人一眼,西域寒冷的朔风中,便只留下李梦龙一个人独自在风中凌乱……
虽说楚天莹不想再搭理李梦龙,但是楚门子弟对这两个人还是非常友好的,不仅送水送饭,还专门为他们二人安排了住处,日常也是常派人问候。
李石对于李梦龙苏醒觉得惊喜非常,忙着为李梦龙检查身体,生怕李梦龙留下什么后遗症,一番查探之后,李石更觉惊喜,原本盘踞在李梦龙身体中的两团真气此刻已经融为一团,互相纠缠,如道家中的太极阴阳鱼一样,真气在其中流转不停,内力便生生不息,如大江大河一般,奔涌前行,原本濒临破碎的经脉五脏,在真气的滋养下变得更加坚韧。
李石终于松了一口气,一口气泄下,整个人便瞬间垮掉,只短短一天时间,李石便已如风中残烛,奄奄一息,不到傍晚,便驾鹤西去了……
李石临死之时非常从容,满脸尽是满足之色,可能这就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对生死之事的理解吧,没有半点畏惧,有的只是一份淡定,一份希冀,生命是一个轮回,死便是生,向死而生。
李石最后是含笑离开这个世界的,在他死去的一刹那,眼中似乎闪烁出一道火花,那是对他过往一生的回忆,那回忆里有冷娇云、有楚中天、有黄月、有李苔、有凤来仪、有李梦龙、还有许许多多的人,都是他这一生遇到的人,他至今还记得初遇他们时的场景,年少时一腔孤勇,梦想着在江湖中闯出一番事业,可随着年华渐老,心中的那块金石被生活和岁月打磨得越来越欠缺棱角,越来越没有锐气,人便不免会发出一声夕阳迟暮、人之将老的叹息,最后,在浑浑噩噩、稀里糊涂中度过自己的一生,这便是世间大部分人的命运,少有例外。
初时皆是白马少年,意气风发,打马过凉州,待到眼前尽是枯藤老树,耳边只响昏鸦,忆往昔小桥流水,亦有人家,古道漫漫长,残卷西风,唯有瘦马,伴我独慰阑珊,倦看夕阳,一声歌断肠,天涯路远,人已去,人未归……
李石也未能免俗,只不过他的一生较之普通人更加跌宕起伏,富有传奇,可终究也是平凡一生,未见大风大浪,未登九五之尊,或是位极人臣,亦或是在这明争暗斗、错综复杂的武林中做个武林盟主,成就一段“江湖皇帝”的佳话,这也许是李石最遗憾的事情,可他终究是老去了,终究是要死了,他还有许多许多的理想,许多许多的惋惜,终究只能是化为声声叹息,时间最是无情,它剥夺一切,爱情、理想、亲情,都难在时间中独善其身,可时间也最是公平,不论是谁,在他有生之年所取得的一切,最终都会被时间收回去,最终也都会随着时间烟消云散,然后,一代新人换旧人,人人生来都有机会,这是时间赋予每个人的公平,只待最后,独倚斜阳,笑看西风,谁能执牛耳?踏凌霄?便看他自己……
李石此生已是没有机会了,他曾经差一点就能成功,可是世事无常,一切的一切对他都是一种考验,他终究还是被时代淘汰,被时间淘汰,可人之一生,有些东西是会消失得,而有些东西却是连时间都不能抹去的,比如意志、精神,李石虽然已经倒下,可是他的意志却找到了传承人,感谢老天,这个人正是他的亲孙子,他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寄托于他,也都可以指望他完成前辈未完成的事业,让他含笑九泉,便再无遗憾了……
李梦龙自是十分悲痛,李石也许是他在这世间最后的亲人了,李石一死,他便再无亲人,证明此刻他便已是孤家寡人,从此以后,便只能孤身一人对抗这人世间的大风大浪,再没机会向亲人分享自己的喜悦悲伤……
也许这就是一个人成长必须要付出的代价,没有人可以陪伴自己一生,亲人、爱人、朋友,他们都只是自己人生中的匆匆过客,人们因缘相聚,待到缘分已尽,人便会相继散去,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不会留下一点影子,只有满腹的回忆与温暖,在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你,有一个人曾经在你短暂的生命中出现过,多少年以后,你可能已经忘记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可是那个人带给你的温暖,却如烙刻在你心上一般,永远也不会忘记,也许这就是人生的奇妙之处,也是缘之一字的妙处,没有人知道人生下一站的终点在哪里,风景有几何,可是人们却不会因此止步,还是想要走过去一探究竟,哪怕到时伤痕累累,心中也不会后悔,这便是人生啊……
李梦龙坐在李石身旁,默默地端详着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他在心中幻想着那双眼睛都看见过什么,那张嘴都诉说过什么,他在试图窥探眼前之人的思想,试图将他的一生连成一幕戏,一幕如皮影一般的戏,台上台下,人来人往,潮起潮落,那定是一幕幕精彩至极的戏,李梦龙想着想着,他的眼前仿佛已浮现出一块大大的幕布,上面人影攒动,场景不断变换,人物移形换位,一招一式间,尽显只属于那个年代的风华绝代,他在其中仿佛看到了李石,他是那幕戏的主角……
那一夜,李梦龙不知是何时入睡的,那一夜,他在梦中,梦见百万雄兵,梦见李石挥斥方遒,那一夜,李石终于不再平凡……
李石下葬以后,李梦龙并没有直接离去,经历这次变故以后,他的性情也发生大变,以前的李梦龙还是有些富家公子的脾气,喜欢春夏二季,喜欢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最厌秋冬,最厌满目萧条、万物一片衰败的景象。可是现在,李梦龙却有些喜欢西域这种一望无际、满眼荒凉、朔风割面的感觉,他觉得置身于其中,仿似有一种“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的苍凉之感,之前他一直不能理解这两句诗的含义,现在看来,苏轼才是真正活得通透的人,人与天地相比,简直是微不足道,在这几天,李梦龙独自一人行走于西域戈壁荒漠之中,感受天地浩大,生发了许多对人生、对自然、对万物的感悟,他觉得自己的功力仿佛又精进了许多,对于武道一途的理解又上升了一个层次,整个人的气质大变,不再心性浮躁不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和一种齐和于万物而独鸣的自由……
这一日,李梦龙站在一处山岗之上,今日朔风格外猛烈,风起云涌,黄沙漫天,万物看不真切,风掀起李梦龙的长衫,在那一刻,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许多历史上有名的英雄人物,回想他们的一生,有人年少有成,有人老年得志,可无一例外,他们皆是雄才,皆有壮志,戎马半生,到头来,仍是少年意气,令人艳羡。
李梦龙置身其中,顿生豪情万丈,不觉吟诗一首:“劲风袭地,卷茅舍,飞起连天枯叶。古道斜阳,昏晓看,人畜纷纷乱乱。骤至山冈,临风远眺,自谓仙人到。回身凝望,土浪翻涌激荡。
遥想刘季功成,归乡荣显王,醺酣击筑。作大风歌,抒气魄,把酒凭栏说笑。夜梦鸿门,项庄拔剑舞,霸王梦碎。骓消虞逝,赚得江故惜泪……”
“啪啪啪……好诗……好诗……”
李梦龙尚沉浸在那种壮志未酬的悲凉之中,忽听身后掌声响起,不觉纳闷,在这样的大风天,还有谁会出来?待他转身一看,不觉满面通红,尴尬得只想找条地缝儿钻进去。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楚天莹。
李梦龙到现在为止尚能回忆得起那天所发生的事情,所幸这几日他与楚天莹并未见面,还未觉得甚是尴尬,也不知楚天莹是故意躲着他,还是缘分使然,可不知为何,今日她却出现在此地。
楚天莹定定地看着他,作为一个女子,楚天莹却没有表现出李梦龙那般羞赧扭捏姿态,这样一对比,反倒李梦龙像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娇羞少女了。
李梦龙稳稳心神,故作客气地问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楚天莹秀眉微蹙,反诘道:“这是我的家,我想在哪里就在哪里……”
“哦……哦……”
李梦龙不住地点头,不住地答应着,看得出来,他在极力地思索着应该说些什么,才不会显得那么尴尬。
楚天莹被他这一副紧张的样子逗得有些想笑,她忍住笑意,故作镇定道:“怎么?反倒是你,为何还不离去?难不成是打算赖在我楚门过一辈子?我楚门可从来不养闲人,更没有那么多粮食……”
李梦龙闻言忙摆手,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有……我……我本来……打算这几日……就走的……”说罢,李梦龙仿似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楚天莹闻言,心中一颤,掀起波澜,有些话好似马上便要脱口而出,可她随即便咽回去,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其实……你可以再多住些时日的……只是……要干活……”
楚天莹在心中暗骂自己一声,她从未表现得如此失态,从小到大,也从来没有人让她失态过。想到这里,楚天莹便不由得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李梦龙赤身**的模样,她俏脸一红,也赶忙将头低下去,看着地上的白沙。
“不了……”
这次,李梦龙拒绝得很干脆。
楚天莹不由得抬起头看他。只见李梦龙仰起头,长舒一口气,道:“我要去北疆避水门,救盘龙……”
他的话语里面没有一丝犹豫,只有坚定与刚毅,留给楚天莹的一张侧脸上,那一双寒星点映般的眸子中,似乎还有一丝视死如归的气势。
楚天莹不禁被吸引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楚天莹轻声地问了一句:“你……想好了?”
李梦龙沉重地点点头,眸子中的坚定不曾有一丝动摇,看来,这几日他一定已思考了很久,也思考了许多。
楚天莹的眸子中闪过一道微光,她的嘴角上扬,微微一笑,道:“真巧,我也要去北疆避水门救我的妹妹……”
李梦龙惊讶地看着她,似乎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
“可是,你走了以后,楚门怎么办?”
“现在楚门大局已定,不会出什么乱子,况且,楚门还有洛墨坐镇,万无一失……”
“可是,你这一去,万一……毕竟,此行凶险万分……”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去?”
“盘龙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兄弟,我必须要去救他……”
“男儿是我的亲妹妹,怎么,就许你为了兄弟情救你的朋友,就不许我为了亲情救自己的亲妹妹?”
李梦龙沉默了,片刻后,他笑了……
楚天莹疑惑问道:“你笑什么?”
李梦龙摇摇头,道:“没什么……”可他仍是在笑。
楚天莹便用一种看着白痴的眼神看着他,然后说道:“此行,我们可以结伴同往……”
李梦龙闻言,瞬间又变得羞涩起来,他长这么大,除了颖儿以外,还从未与别的陌生女子单独相处过,更别说结伴同行……
楚天莹见他半天不答应,不由得心头火起,怒道:“怎么?你不愿意?难不成你还怕我半路强暴了你不成?”
李梦龙忙摇头,道:“没……没……”
楚天莹一挥手,道:“既然没有,那就这么定了,扭扭捏捏,像个娘们儿……”
楚天莹说完这句话,似乎意识到有点不对,脸便又一次地红了,可她猛然转身,一言不发,拔腿便走。
“三日后出发……”
猛烈的朔风中,只飘荡着楚天莹的这句话,而楚天莹的身影,早已在漫天黄沙的掩映下,片刻后,便与那句话一道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李梦龙面朝北方,望着楚天莹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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