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座摘星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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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清风，小径深处。

鲜花满楼。

纵是入了冬，在花满楼的精心侍弄下，小楼上的花依然开得鲜艳漂亮，花香四溢。

花满楼坐在窗前，听着太阳缓缓落下山去，面上是淡淡的欣悦。

花满楼每一天都是幸福的，但今日他的心情尤其好。

只因今早他打开窗时，闻到了一种特殊的花香。那是种淡雅的味道，带着丝冬日的寒凉，清淡却不容人忽视。

那是梅香。

原来时间竟过得这般快，不知不觉便已到了梅开的季节。

·

突然间，窗外有大红的披风一闪而过，撩起风声。而后，楼梯上便有脚步声响起来了。

花满楼已听出那人是谁，回过头，微笑道：“今天果真是个好日子。”

陆小凤上了楼，将他的红披风挂在衣梁上，摇头道：“却也不一定。”

花满楼道：“知音自远方来，如何不是好事？”

顿了顿，他又笑起来补充道：“即使这个知音是带着一堆麻烦来的。”

陆小凤不得不承认：“你总是这么敏锐。”

说着，他已经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叹了口气，道：“不过，这次被麻烦缠身的，却不是我。”

花满楼问：“是谁？”

陆小凤看着他，道：“西门吹雪。”

他本以为会在花满楼的脸上看到惊奇和疑惑，毕竟西门吹雪是个很冷淡的人，且从不管别人的闲事的人，而这样的人往往是不那么容易遇上麻烦的。

更何况，西门吹雪的剑法在江湖上已罕逢敌手，又有谁能找西门吹雪的麻烦呢？

花满楼的表情果然变了，却是变得极其古怪，仿佛有话要说又生生咽下去一样。

再开口时，他的语气也变得有些古怪，他问道：“西门吹雪遇上什么麻烦了？”

陆小凤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一定是遇上了麻烦——我之前去万梅山庄找他，却没有找到。他的管家说，他一个月前出去杀人，之后便突然没了音讯，而那个他准备杀的人竟然直到现在还好好的活着。”

花满楼道：“所以你很担心他，正在到处找他？”

陆小凤点头道：“正是。”

花满楼突然大笑起来，道：“那你来我这里正是来对了。”

陆小凤问：“什么？”

花满楼道：“只因我这里正好有一位客人，而他刚刚好知道西门吹雪的踪迹。”

陆小凤想起了他刚刚的表情，道：“竟如此巧？”

“就是这样巧……”花满楼说道，忽又笑起来，止住了话头：“还是等他回来，亲自讲给你罢。你一路奔波，不如先喝一杯茶，休息一下。”

陆小凤对花满楼一向是很信任的，见他神色轻松，自己也放了一多半的心。

他也不是个没有耐心的人，也就并不着急追问，只是微笑问道：“竟只有茶，没有酒么？”

花满楼仍是笑着，道：“酒也是有的，但我劝你还是先不要喝酒为好。”

陆小凤问：“为什么？”

花满楼道：“若喝了酒，等那人一回来，你便会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醉了。”

·

若不是很确定自己一口酒都没喝，陆小凤真的要怀疑自己已经醉了，酩酊大醉。

事实上，他宁愿自己是醉了，到了梦里。

否则，他怎么会在花满楼的小楼里，见到了西门吹雪？

还是一个面色苍白，脚步虚浮，甚至身周杀气都收敛一空的西门吹雪？

但那又分明是西门吹雪。

那双眸子如沁了冰，那双手修长、干净、有力，那乌鞘长剑悬在腰间，那一身剑意锐利而不可摧折。

“西、西门吹雪？”

他听见自己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声音。

然后面前的人看了过来，眼睛里是似笑非笑的神情，他淡淡地应了句：“陆小凤。”

真的是西门吹雪。

原来花满楼说的，那位能知道西门吹雪踪迹的客人，竟然正是西门吹雪自己。

·

“我出来杀人，遇上了一个人，一个用剑的人。”西门吹雪语气平静，言简意赅。

陆小凤道：“他的剑很快？”

西门吹雪道：“不仅很快，而且很好。”

陆小凤道：“于是你就找他比剑。”

西门吹雪的两眼微微发亮：“不，我找他论剑。”

陆小凤问道：“剑道？”

西门吹雪肯定道：“剑道。我与他论剑三天三夜，他说服不了我，我亦无法说服他。”

陆小凤皱起眉道：“于是你便与他决斗了。”

西门吹雪道：“是的。”

陆小凤的神情略微放松，甚至露出淡淡的笑：“看起来你赢了。”

西门吹雪摇头道：“我出了四十九剑，没能伤他，他却只出了一剑，他的剑尖便抵住了我的咽喉。我不仅输了，而且输的心服口服。”

陆小凤的四条眉毛快要皱到一起去了：“既如此，你便不该受这么重的伤。”

西门吹雪竟又摇了摇头：“我未受伤，只是内力被废了而已。”

“什么？”陆小凤惊叫起来。

西门吹雪平静道：“他称我的剑道是错了，无情却少超脱，不妥。这般练下去伤人害己，不如废了重来。”

陆小凤惊得说不出话来。

西门吹雪继续道：“他还建议我来这里，称我当像花满楼学习，多领略领略人间鲜花之美。”

陆小凤看了他好一会，才问道：“你认同他的说法？”

西门吹雪道：“他对剑道的领悟，堪为我师。”

陆小凤道：“你觉得他是在指点你？”

西门吹雪道：“或许。”

陆小凤问道：“所以……你也觉得你的剑道……错了？”

西门吹雪道：“我不知道。”

陆小凤惊声道：“你竟不知道？”

西门吹雪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我不知道，但我不会改。我的剑，自然要走我的道。”

陆小凤道：“可你已经来了，也已经改了。”

西门吹雪道：“我来了，却没改。”

陆小凤道：“你身上已无杀气。”

西门吹雪看了花满楼一眼：“我借宿于此，而此间主人不喜杀意。”

花满楼终于开口，语气轻柔：“多谢。”

西门吹雪道：“我已说过不必谢。”

花满楼浅笑道：“可我还是要谢的。”

西门吹雪顿了顿，“其实是我应当道歉。”

花满楼疑惑：“为什么？”

西门吹雪道：“我才意识到与那个人的相遇或许是一场阴谋，而我自己即将麻烦缠身。若我不来这里，你便不会被卷进这次麻烦。只是我听那人提了你，实在好奇，忍不住过来，便将你牵涉进来，恐怕再也脱身不得了。”

花满楼笑道：“若你不来这儿，我便错过了与你做朋友的机会，岂非人生憾事？”

西门吹雪静静看着他，良久，沉声道：“你我已是朋友。”

花满楼道：“所以你不必有所愧疚，有麻烦时找朋友帮忙，本就是理所应当的。”

西门吹雪没应这句话，忽然问道：“你怎么看？”

花满楼问：“什么？”

西门吹雪道：“我的剑道。”

花满楼笑了：“这世上本就没有谁有资格评判别人的道，即使我是你的朋友。”

西门吹雪轻轻点了点头，道：“多谢。”

言罢，他回头看向陆小凤道：“我一直有传消息回万梅山庄。”

陆小凤皱起眉道：“所以，恐怕有人故意拦截了你的消息。”

西门吹雪道：“万梅山庄的消息能力在江湖上数一数二。”

陆小凤道：“所以能拦截你的消息的人实在屈指可数。而且，不管是谁，如果他做出这种事，一定是要展开一个针对你的阴谋。”

西门吹雪道：“而你也已经牵涉进来。”

陆小凤笑道：“我虽然讨厌麻烦，但朋友的事，绝对不是麻烦。”

西门吹雪没有说什么，但看着他的两位朋友的眼神中已染上了暖意。

西门吹雪摸了摸自己的剑柄，蓦地微笑了一下，缓缓道：“与我比剑的那个人，或许有能力拦截我发出去的消息。”

陆小凤问：“他是谁？”

西门吹雪道：“他自称是，摘星楼，玉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