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完）飞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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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玉衡现在所处的环境过于闭塞,生活又过于单一,并没有太多值得描述的，让我们先暂且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转去看看他的皇帝爹。

大概是从某一点起便拐了弯,这个世界虽然也处在明朝，却与我们所知的历史上的明朝有些区别。

这个世界现在的皇帝名叫朱昆容，刚登基不到一年，三个月前刚改元“裕安”。

朱昆容很年轻。

他今年刚刚十八岁。

相对于绝大多数帝王来讲,这个年纪实在不大。虽然也有不少皇帝幼年便即位，但更多的,都是要把自己的爹熬死,才能轮上这个位置。

很显然，朱昆容的爹死得很早。

朱选雲,三十五岁登基,三十五岁驾崩。

在位仅五个月。

暴病而死。

不幸的是，虽然他真的就是自己得病死的，但并没有人相信。

更不幸的是，北方鞑靼这一代的首领是个狼人，收到消息后几乎是立刻选择入侵中原。

国不可一日无君，三天后,朱昆容匆忙之下临危登基。

同日,鞑靼突然退兵。

收到消息的时候,朱昆容知道,麻烦了。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

一月后,江南诸省连续暴雨七日不止。

大涝。

朱昆容下罪己诏。

又三月，天气骤冷，竟是几十年不遇的寒冬。

入冬才几日功夫，便已有冻饿之死之人，且不是个例。

朱昆容再下罪己诏。

……

天灾人祸。

朱昆容知道自己的帝位有多不稳。

他虽然是先帝唯一的子嗣，却非嫡出，且先帝都一直存着一丝拥有嫡出血脉的想法，故而并未请皇祖父册封他为皇太孙。

先帝在位时间太短，甚至没有来得及册封他为太子，甚至连他的冠礼，都是先帝驾崩后匆忙进行的。

少了诸多站在人前的机会，百姓不知道他，朝臣不了解他。

换句话说，他还没来得及得到民心。

而先帝驾崩的原因难以使人信服，虽然他知道自己无辜，但也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鞑靼入侵和退兵的时间又太巧，虽说可以解释为他们在朝中安插了探子，但也未尝不可解释为，这个通敌的人就是当时还是太子的他。

毕竟他几乎是这件事里唯一得利的人，更绝对是得利最大的人。

就连他自己，若是易位而处，未尝不会心中猜疑。

至于后面连续两次大灾……

只能说是天意弄人。

一个皇帝，不得民心，不得民信，又不得上天青睐，这样的皇位，怎么可能坐得稳当？

但朱昆容不知道，至少半个月前的朱昆容不知道，他的皇位还可以更不稳一点。

那个时候的他，正衷心地期待着，自己皇后的分娩。

朱昆容很爱自己的皇后。

她生得足够美，即使是京城贵女众多，她的相貌也足够出众。

她性格温柔贤惠，又知书达理，即使是孕中，也将后宫管理得井井有条。

而且，她还怀着一对龙凤胎。

天知道太医诊出皇后怀的是龙凤胎的时候，朱昆容有多高兴。

龙凤呈祥。

朱昆容当时一心认为着，他一双儿女会给他带来好运，会给这个风雨飘摇的国家带来好运。

但上天并不眷顾于他。

朱昆容记得，龙凤胎降生的当日，早朝之前，皇后难得的露出了放松的表情，她眼里带着幸福，避着宫人，伏在他耳边轻声低语。

“陛下，妾昨夜做了好梦。”

“什么梦？”

“日月如怀。”皇后声音虽轻，却很清晰，她语气中有谨慎，也有欣喜，“陛下，这定是吉兆。”

……

果真是吉兆。

只是不属于他罢了。

日月转世，龙凤伴生，他这一双儿女，比他的命好。

其实朱昆容比玉衡想象中的大气许多。

看到自己儿子出生时的异象的时候，朱昆容心里的头一个想法甚至是：原来我儿子才是那个真龙天子，我只不过是暂时替他守几年江山而已。

不过，虽然内心里其实并无嫉妒怨愤的情绪，但他还是表现出了心有芥蒂的样子，尤其是对其中那个男孩儿。

自从意识到这个孩子的出现会对朝堂人心产生的冲击之后，朱昆容便下了这个决定，

水已经很浑，但还可以更浑一点。

当他的态度暧昧不明，下面的人便会心思浮动，那些一直叫他摸不透彻的老狐狸们，也会拐弯抹角地来试探。

当然还会有一些居心叵测的人，在这个时候冒出头来。

朱昆容想趁这机会，试一试人心。

事实证明，这个行为很有效。

就连他身边最亲信的人，居然也分成了无数派。有劝他顺其自然静观其变的，有劝他借此祥瑞安抚民心的，有劝他要多亲近皇子皇女的。

居然还有那么几个胆子大的，暗示他找机会神不知鬼不觉把皇子处理掉防止有人借机动摇他的位置。

谁能想得到呢，他一直信任的，以为是自己的倚仗的人中，还有这样的蠢货。

处理掉他的儿子？

于是他不得不把那几个人处理掉了。

至于朝中大臣之中，更是有各式各样的奇思妙想。

就说这几天上来的奏折吧，十本里有八本跟皇子有关。

正常一点的，有说天降祥瑞应行祭祀。

稍微过分一点的，有人上书请立皇长子为太子。

最荒唐的是，居然还有自荐要给皇子启蒙的。

且不说给皇子启蒙是詹事府的事，普通文臣根本没有资格插手。

单说如今皇子才出生十五天，连名还没定，就启蒙？

实话说，朱昆容很头疼。

他不是很聪明的那类人，没有办法像皇祖父那样一眼看破人心，也很难从旁人的小动作里猜出他们的意图。

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登基已经大半年，手边仍然没有什么可用之人——朝中确实有不少能臣，却各有心思，虽然忠心为国，他可以借助他们稳住朝堂，却也知道他们并未完全为他所用。

朱昆容知道，身为帝王，他必须得学会这样的能力。

但他现在只想去看看他的皇后，想去看看他的一双儿女。

“陛下。”

一个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惊醒，朱昆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发了太久的呆。

或许心里还是隐约觉得自己利用刚出生的孩子的行为并不太正当吧。那个孩子本可以无忧无虑地度过童年，却因为他的决定不得不从刚出生起就深陷于旋涡。

哪怕对于一个皇室的孩子来说，也太残忍了。

所以他才会这样努力地分析局势，分析自己这个举动的价值和必要性，从每一个角度说服自己。

朱昆容苦笑，抬头问道：“何是？”

其实他已经大约猜到是什么事，毕竟对面的人是皇室暗卫，管的便是皇室成员的生命安全。

暗卫人并不多，只有七十，分十组。如今来的是丙组的首领柔兆。

只听柔兆道：“适才臣等于坤宁宫外扣一个宫女。”

“哦？”

“这宫女是太后宫里的，说是奉太后命令送点心给皇后娘娘。丙午闻出那宫女的荷包里放了对婴儿不利的草药。臣不敢打草惊蛇，只教丙子等以检查的名义将她暂时扣下。”

朱昆容点点头。

“放她回去，派一人看她跟谁接触。继续看着坤宁宫。”

又一个坐不住的。

朱昆容很确定这事与太后无关。

虽然他那位母亲也不是什么善茬，但谋害自己亲孙儿的事还做不出来。

而且皇后是她亲自挑的人，也与她有那么一点沾亲带故的关系，一向得她喜欢，皇后生了龙子，她应该高兴才对。

不过点心肯定是她叫人送的没有错。

朱昆容前前后后想了个明白，终于起身道：

“来人，摆驾慈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