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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云殊一眼就看出来,那只胖猫的灵体,是《燕山图》里,陪伴逐星的那只胖猫。

他也没有想到,它竟然能够挣脱画中世界,来到这里。

这或许也是它和逐星之间的缘分。

逐星想留下它,慕云殊当然也没有什么异议。

晏灵川过来时,一看到逐星脚边的那只胖猫,就“啧”了一声,“我也就一两天不在,你们家就多了一张吃饭的嘴了。”

胖胖趴在地毯上,望着这个陌生人。

看他俯身向来摸它,它直接往沙发底下钻。

虽然看起来是一只胖胖的猫,但它居然也毫不费力地挤到沙发下头去了。

“……”

晏灵川讪讪地收回手。

丹青奖颁奖典礼的网络直播彻底将慕云殊推上了绿江的热搜首位,这么多年来,外界关于慕云殊的猜测一直不少。

甚至有人怀疑,这位传闻中只有二十七岁的国画大师,实则已经年逾半百。

他们无法相信,一个年轻人的阅历与感悟能力,怎么能比得过经历过时间沉淀的老画家?

直到在丹青奖颁奖那日,这位传闻中的国画大师第一次露面。

他们才不得不相信,能够创作出《庐溪初雪图》等一系列作品的这位国画大师,真的是一个二十七岁的年轻人。

因为他年纪轻轻却已极负盛名,也因为他过分优越的长相,令网络上在一段时间内,铺天盖地地都是他的新闻八卦。

不断有人深挖深挖慕云殊的家世,或是有关于他的其它资料。

只是他十多年来都未曾露面,外界媒体能够查到的东西少得可怜,却并不妨碍越来越多的人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慕云殊几乎不上网,也不会去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

只有逐星跟晏灵川偶尔网上冲浪,会吃瓜到营销号发布的关于慕云殊的许多消息。

在丹青奖之后,许多媒体打电话过来想要采访慕云殊,却都被谢晋推掉了。

即便是慕云殊现在并不排斥接触外界,那也并不代表他就愿意接受这些媒体的采访。

谢晋很清楚他的脾气。

万霖计划多年,终于得偿心愿,跟平城大学联合,在平城大学开设了书画学院,学院内设置了几个专业,有教育专业,学生将来可进入各大机构成为教授书法或绘画的教师。

也有历史书画研究专业,学生以后可进入专门的研究所从事研究古代书画艺术工作。

更有专门深入学习书画技法,培养学生成为书画界艺术人才的专业。

书画学院的专业不多,却都是为了更好地将这传承已久的国之精粹更好地发扬延续下去,这是万霖多年的夙愿。

书画学院正式落成的那天,慕云殊受邀去了平城大学,坐在台下,静静地看着万霖在台上致辞,看着那位老先生的眼睛里闪烁着的熠熠神采。

慕云殊知道,万霖永远将年轻的后辈们,看作是书画的未来。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这天万霖接受采访时,有记者大着胆子将话筒递到慕云殊这里来,“慕先生,您年纪轻轻就取得了这样的成就,许多爱好国画的年轻人都将您当做了榜样,您有什么要对他们说的吗?”

几乎是所有人都以为慕云殊不会回答。

因为他站在万霖的身旁,一直是垂着眼帘,漫不经心的疏淡模样。

或许是他身上承载着的光环,再加上他这样一副冷淡隽秀的容颜,所以令很多人都不敢轻易接近,便是连看他,目光都有些小心翼翼。

记者正犹豫着要不要收回话筒,却忽然听见他清泠的嗓音传来:

“正如万老师所说,不论是国画,还是书法,未来都不在我,而在他们身上。”

这或许是这位年轻的国画大师第一次这样真切地面对镜头。

所有人都不由地将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

他看着镜头,语气仍然平静疏淡,却是很认真地说,“因为年轻,所以你们的选择会有很多。”

“如果你们愿意选择这条路,我希望你们是因为真的喜欢。”

年轻的热忱,总像是一团炽烈燃烧的火焰。

只有真的喜欢,才能凭借着年轻的冲动,义无反顾,一往无前。

说完,他就对着万霖微微颔首,低声说了两句话,就率先走出了礼堂。

在慕云殊走下阶梯的时候,站在对面绿荫下的一抹纤柔的身影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

今天的云勾月,特地换上了她最喜欢的米白色长裙,搭了一双浅色系的高跟鞋,化了精致的妆容,一张面庞清丽动人。

偶尔路过的学生,都曾将目光片刻停留在她的身上。

“慕老师。”见慕云殊目不斜视地走下阶梯,云勾月立刻踩着高跟鞋走了过去。

慕云殊抬眼,看见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庞。

“慕老师你好,”

云勾月鲜少像现在这样紧张,她刚说了半句,就不自禁地伸手将耳畔的浅发往后一绕,然后才说,“我是云勾月,我学习国画已经七年了……”

“我,很喜欢慕老师的《燕山图》。”

云勾月说话时,连呼吸都不自禁地放缓了一些,她的手一直抓着自己的手包。

慕云殊对这个名字似乎是有些印象。

在丹青奖的颁奖典礼上,他看过大屏幕上出现过的,那几个新秀奖获得者的名字,及其获奖画作。

那时,“云勾月”这个名字旁,是一幅有关春日繁花的画作。

“《春日宴》?”慕云殊问。

云勾月或许是没有料想到,慕云殊竟会记得她的作品,她的唇角不可抑制地微微弯起,那双眼睛里像是盛满了惊喜。

“谢谢慕老师。”

云勾月仿佛从未如此激动过,她平常性子冷清,人又有着一股子傲气,几乎没有在什么人面前露出过这样的情态,“我早年看了你的画作,就一直以你为榜样……”

她稍稍低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我想像你一样,成为更好的国画画家。”

云勾月是天才型画家吗?或许是的,但从小要强的她,为了对国画的这份热爱,也同样付出了更多的努力。

她对于国画意韵的感悟力或许在许多人之上,而她也同样比许多人要更加努力。

她对自己的要求很严格,尤其是在多年前,第一次看见慕云殊的那幅《卞州四时图》时,她就更加严格要求自己。

再后来,她喜欢上了他的那幅《燕山图》,并且复刻了一幅,无论她在哪儿,她都会带着那幅画,把它放进自己的画室里珍藏。

年少的她时常会想,这位年轻且神秘的国画大师,究竟会是什么模样?

或许是好奇的时间太久,令她的这份心思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有些难以言说。

尤其是在那夜,她瞧见那张模糊的侧影照片时,她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那夜都始终不能平静。

后来在丹青奖的颁奖典礼,她终于见到了他。

云勾月从来没有想过,这位国画大师,竟还有着这样一副令人惊艳的皮囊。

从小学到大学毕业,在到后来在京都工作的这些年,她几乎从未对任何男人动过心,或许是因为她骨子里就是清傲的,也或许,是她原本就在期待着什么。

那天她就坐在台下,看着他在台上发言,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几乎失神。

或许年少的那份仰慕,在那一刻就多了几分别的味道。

“你很有潜力。”

慕云殊只说了这一句。

或许是因为对国画的热爱,所以他也同样欣赏所有热爱国画的年轻后辈们,而眼前的这个年轻女人,也的确是当下新一辈的翘楚。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慕云殊拿出手机,一见屏幕上的“逐星”,就对她稍稍颔首,只道,“我还有事。”

云勾月还什么都来不及说,就见他已经绕过她,匆匆往前面走去了。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清瘦挺拔的背影,神情有些恍惚。

慕云殊一边往学校大门走,一边接了电话。

然后他就听到电话那端传来逐星的声音:“云殊你结束了吗?”

“嗯,怎么了?”他的神情都不由的柔和下来。

身旁走过的许多女孩儿,都忍不住地回头去看他。

“川叔又出去了,我今天想在外面吃饭。”逐星说。

“好,你想吃什么?”慕云殊轻声问她。

逐星像是有点犹豫不决,“……等我想一想哦。”

当慕云殊走出校门外,站在人行道上的绿荫下时,他听到电话忽然被挂断后的忙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熟悉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云殊!”

那嗓音里,难以掩藏的是属于女孩儿的欢欣雀跃。

慕云殊一抬眼,就在对街看见了那个用力地,朝他挥着手的女孩儿。

她在笑,

眼睛都完成了月牙。

她穿着一件烟粉色的裙子,还背着一个猫包,就站在那儿,额头上已经有了些汗珠。

阳光多炽烈。

照着她的眉与眼,也照着她的灿烂笑颜。

慕云殊几乎移不开眼。

怎么会这么喜欢一个人?

明明只是这样看着她,他的心头就犹如浮浪翻卷,无法平静。

绿灯亮了,逐星穿过斑马线,跑他的面前,扯了扯他的衣袖,“你怎么不理我啊?”

慕云殊回神,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嗓音里浸透着温柔的情绪,“你怎么来了?”

逐星笑起来,双手抓着猫包的肩带,“我来接你呀!”

慕云殊听到这句话,不由地弯了弯眉眼。

他有点想亲她。

但这里好像并不适合。

周遭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甚至有许多人拿着手机开始拍照拍视频。

而刚刚跟着自己的父亲云天敬走出校门的云勾月,正好看见那个把西装外套搭在臂弯,只穿着雪白衬衫,搭着深色西裤,容貌隽秀灼人的年轻男人正站在不远处的绿荫下,正捧着一个女孩儿的脸,微微弯腰,像是在对她说些什么。

那是多少人都未曾见过的柔和神情。

周围有许多人七嘴八舌地谈论着,手机拍照的声音连成一片。

云勾月的笑意全都僵在了脸上。

心里方才因为与他简短地两句谈话而翻涌的心绪,陡然像是被冷水浇下来,渐渐凝成了坚冰。

她的脑海里不可抑制地回想起了那张模糊的侧影照,好像在他的身旁,还有一个女孩儿,而他牵着她的手。

因为照片模糊,所以她当时并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牵着那个女孩儿的手,而在这一刻,当她看见不远处的那一幕时,她才不得不去相信。

云天敬是认识逐星的,那次万霖的生日宴,他见过她。

“这慕云殊跟他那小女朋友的感情还挺不错。”云天敬笑眯眯地说了一句。

云勾月像是反应了好一会儿,她才偏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父亲,“他的女朋友?”

云天敬点了点头,“对啊,万老先生生日那天,我在万家见过她。”

云勾云有些难堪,她的手指蜷缩起来,“您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她的情绪似乎有一点点失控。

“……?”

云天敬也懵了。

他几乎是这么多年来第一回见自己这个一向性子淡的女儿这样失态,他正想说些什么,却皱了皱眉,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他有些惊诧,“勾月,你难道……”

云勾月很擅长将自己所有的心事都掩藏起来,她从小就很独立,从来没有让云天敬操心过。

她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他从来都没有机会知道。

所以,就连她将慕云殊视作榜样多年的这件事,云天敬一直未曾察觉。

“没有。”云勾月及时打断了他的话。

她重复着说:“什么事也没有。”

像是在告诉云天敬,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骨子里的高傲令她无法将自己的情绪这样直白地当众展露,她下意识地隐藏住自己所有的情态,脸上也终于平静下来。

只是在她抬眼看向人行道上那一双人影的时候,

她知道,或许对于前辈的多年仰慕与敬佩都仍可以保留,但除此之外的情感,却是要在这花火还不曾盛大的时候就该湮灭。

至少,现在她必须这么做。

可是那个女孩儿,她凭什么能够和他站在一起?

或许是因为心里头的那点酸楚与莫名的嫉妒,这也是云勾月第一次这样怀着恶意,去揣测一个人。

但理智告诉她,她不该这么想。

他是那么优秀的一个人,而能被他喜欢着的女孩儿,一定也不会差吧?

她一向自信,可此刻,她却再也不敢走到他的面前去。

“爸爸,我们走吧。”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年轻男人面前的女孩儿,半晌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逐星像是忽有所感似的,抬头的时候,正看见校门口,那个穿着米白色连衣裙的年轻女人踩着高跟鞋走向另一边。

然后她就被他拽住了背上的猫包。

慕云殊看了一眼猫包里那只正在舔爪子的胖猫,那几只小蘑菇竟然也在里面。

“带着它做什么?”他松了手。

“胖胖和我一起来接你呀。”逐星说。

她拽了拽肩带,“但是它真的好重啊,我觉得我就像背了一块石头……”

慕云殊瞥她一眼,似笑非笑,语气轻飘飘的,“你自找的。”

她似乎走哪儿都愿意带着这只胖猫。

最令慕云殊不高兴的是,这些天,这只胖猫都会溜进他们的卧室里,然后睡在他们中间。

无论慕云殊把它丢下去多少次,它都还会再跳上床。

“……你都不说帮我背一下。”

逐星小声嘟囔。

慕云殊哼笑了一声,只牵起她的手,往前走时,眉眼间情绪很淡:

“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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