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凡人动了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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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赵誉衡。

大老板主动要载一位小职员，这是什么怪事？

从琛心里暗自猜测，她和这位老板好像并没有什么交情，拒绝是明智的选择。

“不用了，赵总，我只是去吃个饭。”

只是没想到，车里的那人像是没听出自己婉拒，声音倒还有些愉悦。

“那正好，我也没吃晚饭，一起吧。”

一起吧。

明明是请求商量的话语，可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没由来的不容反驳。

从琛有种被套路了的感觉，可摇下的车窗内暖气一阵阵扑面而来，冲淡了寒冬的阴冷，没忍住温暖的诱惑她还是没骨气的上了车。

不过吃顿饭，有什么大不了的？

“系好安全带。”她看见赵誉衡偏了偏头，头顶的暖灯在他的侧脸上投下温暖的黄色光晕，带着迷蒙的气息。恰如从浙一样，成功男人都有着独特的气场，强大又深沉。从琛陡然有些后悔，自己为何上了车，狭小的空间内，两人并肩而坐，不过咫尺，感受怪异又....不排斥。

“咔哒”一声，安全带扣上，察觉他侧头，从琛能感觉到他淡淡的笑意，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小女孩。

车子稳稳的发动，窗外景色尚能欣赏的倒退，车里的香味和赵誉衡身上的味道一样，干净又冷冽。

“吃什么？”

她听见他开口，带着几分随意。

以往这种男女在一起讨论吃什么的话题，一般男生也是随口问问，因为不出意外大多数女生的回答都是“随便。”

可偏巧，从琛不是大多数之一。

“如果可以麻烦去小宫料理，我想吃拉面。”

以前在读大学的时候，学校附近也有一家小宫料理，那时的她总是一个人去店里吃面，像孤独的行者。去了几回，与老板也熟稔起来，久而久之还能聊上两句。毕业后偶然听闻小宫料理歇业了，为此她还遗憾了好久。

今早路过看见熟悉的招牌，从琛就心想会不会这么巧是同一家，以至于此刻偶然想起便下意识脱口而出，她答得不假思索，语气虽是商量却也认定了似的，像足了刚刚驾驶座上那位。

待反应过来，从琛倏地一愣，莫名有些尴尬，她发现她似乎在使唤自己的上司....甚至忘了顾虑身边老板的口味，这才后知后觉的补充，“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就各吃各的。”

……

车厢内气氛变得沉寂，侧着脸从琛能看见赵誉衡朗朗长眉下泛着光的眼睛，想起几次相视，那双无声无息的眼睛。是单眼皮，很澄澈也很璀璨，看起来不像是商人更像是摄影师的一双眼，似乎能将大片大片绝好的风景完完全全地全装进去，独特的不可方物。

从琛往下看，他的袖口向上挽起，露出好看的手臂线条，肌肤是健康的麦色，结实又有力。握着方向盘闲适而专注，像是睥睨天下的在位者，对于她的话从琛能感觉到他片刻的微诧，随即像是了然，薄唇勾起浅浅的弧度，右手轻松打了个弯，往面店驶去，就听他淡淡开口，“我不介意。”

这样好脾气的老板，倒是少见。

只是从琛还不知道怎么接话，尴尬的气氛持续了一会，好在赵誉衡熟门熟路的就找到了面店。

看来这块他的确挺熟悉的。

下了车，从琛恨不得快些跑进店里吹暖气，风是刺骨的冷，像针扎似的。但碍着老板还没停好车自己先跑不太合理，还是站在原地等赵誉衡过来。

只不过看着不远处缓步走来的男人，从琛眼底有些惊艳。与她穿的严实不同，赵誉衡穿的并不多，笔直的西装外是黑色的长款大衣，由于长得高，并没有像大街上的男人一样将其穿成了灾难片。

反而意外的合身与帅气。

她不由想起大学同学曾经追过的一部韩剧的男主，穿起这样的大衣来也是恰到好处。只是....眼前这个男人毫不逊色。

从琛以为自己对男色已经失去欣赏的兴趣，毕竟从浙长得已是过分好看，但赵誉衡还是让她的少女心毫无征兆地拨动了一下。

“怎么还不进去。”

从琛不动声色收回视线，脸颊却泛起不易察觉的微微晕红，“恩”了一声转身快步进了店里。

虽是冬日，来往的食客不少，亦有些人声鼎沸的热闹，红色灯光照应下，赵誉衡的身姿修长而昂立，女孩的小神情落入眼中，像是从未有过的新鲜感受。

他不会否认自己是个看人皮囊的庸夫俗子，只是这具皮囊里的灵魂他想去触碰，去了解。

他似乎……动了凡心。

热腾腾的面上了桌，日式拉面店的格局构造使得从琛和赵誉衡避免了面对面的尴尬，此刻从琛眼中只有眼前汤汁浓厚的豚骨拉面，尝了一口，她露出欣喜的浅笑，是原来的味道。

这个发现让从琛有些小小的愉悦，她的确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满足到连眉眼都灵动起来。余光瞥见赵誉衡呷了一口汤汁，姿势优雅又慢条斯理，嘴角带着难得的笑意，他应该不讨厌吧，从琛暗暗地想。

后厨的布帘掀开，带来一闪而过光影，一位年过半百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从琛疑惑地定神看了看，语气是掩盖不住的惊喜。

“宫前先生。”

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宫前一郎托了托自己的眼镜，看着出声的女孩，模样没怎么变，只是多了几分干练，瘦削的脸上是动人的笑意。

“从小姐，好久不见。”是明显的日式汉语口音。

没想到宫前先生还记得自己，从琛放下手中碗筷，就见宫前一郎忙挥手，用不太熟练的中文说道，“先享用美食，我一直都在。”

从琛愣了愣，浅笑出声。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宫前先生的中文还是如此....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他大概是想说让自己先吃饭然后再同他闲聊，只是“我一都在”听起来让她蓦然感受到夏目漱石将“iloveyou”翻译成月が绮丽ですね”（今晚的月色真美）的独特美感。

夜色完全沉了下来，店内人头攒动。女孩嘴角的笑意似月光流淌，温暖的氤氲笼罩在她的身上。微胖的店主人支在台子上，微微发福的脸上堆满了和善的笑意，一片热闹之中，黑色正装的俊美男子却像是被遗忘，独坐一隅却又让人难以忽视。

赵誉衡一直以为从琛不善言辞，每次见面对他也是浅谈辄止，没想到今日倒开了眼界，哪里是不爱说话的样子，与宫前先生简直就是相谈甚欢。

两厢一对比，赵誉衡竟觉自己有些....难以启齿的嫉妒。

没想到她的日语讲的这么好，在英国时他的导师是日本人，因此他也学过一段时间的日语。虽然口语不如从琛，但也足够应付场面。

“这位是？”看到宫前先生多次打量自己，赵誉衡挑挑眉看向从琛，看见她眼里后知后觉的堂皇，才听见她忙不迭开口，“这位是我的上司，赵先生。”

又像是怕他听不懂，又用中文向他介绍道，“这位是宫前先生。”

赵誉衡淡淡点头，笑容从容又贵气，举手投足皆是透着风范的彬彬有礼，“你好，宫前先生。”是顺畅的日语。

“你好，赵先生，你也会日语，实在太好了，我的中文不太好。”

说到后半句宫前一郎摇摇头，像是苦恼中文实在太难了。

“我的日文也不太好，只会一点点。”赵誉衡客气回应，对上宫前先生的目光，随即相视一笑，料理店里人来人往，直到赵誉衡起身接了个电话回来，他才惊觉时间已经很晚了。

“走吧。”从琛将零钱放回lv的短钱夹，抬头看他，神色很是理所当然。出了门，赵誉衡心情有些郁闷，和女孩吃饭男人掏钱不是常理？

怎么就变成她请他了？这样的女孩他还真是头回见，若是那帮损友知道自己单独同女人吃饭，却连结账单都没见到，怕是要笑掉他们的大牙。

三十几年，他赵誉衡还真没有吃过哪个女孩请的饭，从琛怕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路过站牌，见从琛抬头张望了一会，像是确认了最后一班回家的车已经开走，拿出手机看样子像是要叫滴车。

“我送你回去。”赵誉衡开口，声音不是冬风的冷冽，末了还添了一句，“晚了打车不安全。”

宽阔的广场人影稀稀疏疏，只剩浅白的月光沁凉地照在大理石地面上，一高一矮两道身影交叠，肩并肩地靠得紧密。

从琛起先犹豫不决，可app显示附近暂无车辆，一时半会也等不到车。只是他的声音太绅士，利落地倒像是她多想了。

“谢谢。”

上了车，从琛主动系好安全带，很多事别人提醒一遍她就能记在心里。

“地址。”他开口。

“城南路56号。”从琛报出地址，惊诧自己对他的信任。许是他太坦荡了，言辞像足了佛海慈悲的如来，只是顺手渡了渡回不了家的她。

这样想，从琛就安心了，没开出多久，嫂子的电话就进来了。

“怎么还不回来？”电话那头声音有些焦急。

从琛懊悔刚刚聊得太过于投入以至于忘了给家里打个电话，“我回来了，在路上。”

“坐什么车？”语气依旧担忧不减。

从琛偏头看了看，答道，“是熟人的车，他送我回来。”

“熟人？”察觉到嫂子明显的不相信，从琛咬咬唇，声音轻柔，“恩，是同事。”手指却把玩着小包上的流苏，说的及其自然。

老板应该也算同事吧？

“车牌号报来。”对于她，嫂子总是不放心。

从琛有些难堪，但还是捂住话筒，侧身对驾驶座上的赵誉衡不好意思的开口，“车牌号...方便么？”

“宁a0715x。”

赵誉衡利索报出一串数字，从琛辩了辩对着电话复述了一遍。，只是没想到这样豪华的车，车牌号却普通无奇，嫂子的法拉利那几个8多的让她晃眼。

挂了电话，从琛低低开口，“嫂子比较担心我。”

见他默认的点点头，像是理解为人嫂子的尽职尽心，视线稳稳地看向前方沉默不语。

“那个…”

像是想到了什么，从琛顿了顿，还是问了。

“我嫂子是不是曾经拜托过你们让我..”

“走后门”三个字从琛有点难以启齿，但意思也非常明确。

赵誉衡浅浅“恩”了一声，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只是说，“我留你并不是因为那个原因。”

不知为何，听了这话，从琛心里有口气突然顺畅了，她想她还是想被认可的吧。

真好。

只是……为什么？

既然不是因为嫂子，那他录取她就显得没有理由，毕竟她不是最出色的。

不过她还是要谢谢他，给了她机会。

关于“走后门”的话题结束，两人一时无言，如果从琛没记错，他比她大7岁，比从浙还要大上两岁，两人没有话题应该是比较正常的吧。

离家还有一段路程，从琛百无聊赖的刷起手机想看看车型，鉴于今晚的顺风车更加坚定了她需要一辆代步小车的事实。

等红绿灯的间隙，身侧人动了动，像是在笑，笑她的专注，红灯闪了几下，跳到了绿灯。

“怎么？要买车？”

从琛没有抬头，但也“恩”了一声，她刚刚看中了一款性价比还不错的车，正仔细研究参数。

对于工科女来说，外貌并不是最重要的，透过现象看本质才是真理。

迪元给的工资还不错，比她想象的高一点，她算过如果用之前的积蓄付了首付，以目前的资产承担按揭也是绰绰有余。

这个认知让她颇为满意，即使知道只要自己开口，按嫂子疼她的性子应该巴不得将最新款的好车全买来送她，但生活总还是有点奋斗目标才有趣。

怕是觉得刚刚自己的回应太过敷衍，从琛收起手机解释，“有辆车来回也方便些。”

赵誉衡拐了个弯，从琛见他眉目却微挑，不知在想什么，过会才听见他漫不经心却又略带指向性地建议，

“如果只是觉得来回奔波，那你可以......选择住的近点。”

比如……后半句赵誉衡没有说出口，脑子里的思绪却像萌芽的绿叶，肆意地生长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