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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弦反手将门关上,靠在门后,面带笑容,打字回复:恭喜你啊,小朋友,放心大胆地去告诉他吧。

对面发来一个笑脸,又问他:景弦哥哥,你说,他会喜欢我吗?

他?

景弦微怔,这个小朋友难道也是gay?

对面已经又发来一段话:我很担心,他不会喜欢我。

景弦回过神,继续面带笑容,缓缓打字:你这么可爱的小朋友,你喜欢的人,一定也会喜欢上你。

小朋友连着发来三个笑容,说道:借您吉言啦!

景弦面上笑容加深,心情也突然变得明朗。

喜欢的确是一件格外幸福的事,他没有,不代表不会为他人高兴。

小朋友又道:我准备认真追他啦!

景弦笑着回复:加油,祝你成功。

后来几天,艾青映果然再也没有来过单位楼下,女同事们在办公室吃下午茶休息时,倒是又提起他:“那个小帅哥不来了,是放弃了,还是追到啦?”

“肯定是放弃了咯,那天淋雨淋成那样,我见犹怜啊。我听露露说,她是快六点的时候下班,那个小帅哥还在呢。后来她东西忘拿,六点半又回来,小帅哥已经不在啦。”

“哎哟,太可惜了,小姑娘心太狠。”

景弦背对她们,坐在电脑面前,看着屏幕逐渐发呆。

生活看起来的确已渐渐步入正轨,表面上,一切都恢复至他能掌控的模样。

有了喜欢之人的那位小朋友每天与他说话时,飞扬的心情或多或少地影响了他。

他已经下定决心,周末要去看心理医生,他想把自己的病治好,他这次会和医生好好聊一聊,他自己如果不敢去面对,又哪来勇气去面对更多人。

他想,这算是一个好现象吧?

他想变成从前的自己。

礼拜五时,女同事们又打算吃下午茶,单位门口外五十米的地方新开了家仙豆糕的店,暂时无法叫外卖。景弦的办公室里一共三个人,其他两位都是女同事,也常有隔壁的其他女同事过来串门,景弦近来心情还算可以,主动去帮她们买仙豆糕。

买到热热的刚出炉的仙豆糕,景弦还特地帮女同事们又去买了几杯咖啡,咖啡店也在附近。他进去时,点好单,便站在取餐处等。等了会儿,他觉着有些不对劲,不禁回头看了眼,一看,他便有些发愣。

他身后的座位上,坐了几位女人,正对他指指点点。

其中一人是刘心语的好朋友及同事,刘心语就是当初迷恋他且害他的那个疯女人,她们的办公区域在博物馆展厅内,难得碰到一面,景弦更是难得来这些店中买东西,不想今天竟然碰到。

景弦抿嘴,转过身,不看她们。

刘心语的好朋友却是忽然起身走到他身边,他目光平静,一动不动。

她却问:“你怎么还有脸回来上班啊?”

景弦面无表情地保持沉默。

她怒道:“心语被你害死了你知道吗,至今还在看心理医生,好几次想要自杀,差点要送到精神病院!你倒好,还能光鲜亮丽地过来上班,你不就仗着家里有背景!不然你这样人品低劣的死同性恋,早该被开除了!”

景弦的手逐渐握紧,牙齿也紧紧咬着,浑身紧绷。

她还要再说,另外几个她的女同事走来,拉她:“好了好了,别说了,走了走了!”

“我就要说,凭什么啊!”她放大声音,其他人都不由往他们看来。

景弦点的咖啡也做好了,服务生小心将打包好的纸袋子递给他:“您的咖啡好了。”

景弦不想与这些人计较,伸手就去提纸袋子,回头想走。

“死同性恋!!”那个女人却是大声吼他,吼得整个店突然就寂静起来,人人看来。

那几个女同事用力将她给拉出咖啡店,景弦还站在原地。

“先生。”服务生小声叫他。

景弦缓慢回神:“没事。”

服务生很担心地小声道:“我,我也是gay,没什么呀。”

景弦看他一眼,朝他笑笑,拎着纸袋子也推门走了。

他一路平静而又正常地回到办公室,与女同事们说笑,甚至自己也吃了两块仙豆糕,还告诉她们,他觉得肉松咸蛋黄糯米的更好吃。

下班后,回到家,刚将门关上,灯也没开。

他手一松,包与手机落在地面,他顺着门滑坐到地上,他双腿弯曲,双臂环抱双腿,脸埋在膝盖里,瞬时哭出了声。

他至今也不知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承受这些恶意的谩骂与侮辱,为什么要承受那么多不怀好意的眼神?他从来没有害过任何一个人,他早就拒绝刘心语,直接说他们并不合适,在第一次刘心语邀请他吃饭的时候,他也从来对她礼貌有加,毫无一丝暧昧。

刘心语害他到如此境地,他没有利用任何身份与背景去加害于她,她和她的朋友们为何又如此对待他?

在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算振作起来面对怯懦的自己,为何又要再次将他摁进那片污水之中?

这几个月来,他偷偷哭过很多次。

哭自己的无力,哭自己陷在怪圈中出不来,他真的想不通,为何偏偏是他,为何非要是他?

哭自己的怯懦,哭自己的退缩。

哭自己仿佛变作另一个人,一个只会躲起来哭的懦弱陌生人。

景弦痛苦地用脑袋使劲儿地往后砸门,他边哭,边用手去擦眼泪。

他刚鼓起的勇气,已经再次被他的眼泪给浇灭,化作灰烬,一丝不剩。

没人知道的黑暗角落里,他越哭越委屈,越哭越伤心,面上是擦不掉的眼泪,手边的手机忽然响起,他本不想看,连着响了好几声,都是微信的声音。

他想到那个小朋友,可能也是gay的小朋友,小朋友说这几天不在上海。

他哭着,捡起地上的手机,果然是小朋友发来的微信。

小朋友:景弦哥哥,你下班了吗!

小朋友:我回来了!

小朋友:我打算去见我喜欢的人啦,你在干什么呀?!

对方满满的喜悦感迎面而来,景弦反而哭得更厉害,他已经失去这种单纯的喜悦太久。

他在干什么?

景弦哭着哭着,不觉打字道:我想死。

把这三个字发送出去,景弦才察觉出不对,他又迅速撤回。

对面显然是已经看到,小朋友:??????

打完问号,对方迅速弹来视频,景弦赶紧拒绝。对方再次弹来,屏幕上满是他的眼泪,他慌乱地点了好几次,没能拒绝掉,反而点了接受。

视频接通的瞬间,他吓得立即反扣手机,直接关机。

扔了手机,他伏在膝盖里继续哭。

艾青映却是立刻从沙发里蹦起来,他打算在无锡开个新的livehouse,这是四月时就开始的计划,这几天装修得差不多,昨天正式开张,他必须要在场。刚回来,洗好澡躺在沙发上刚准备逗逗他的景弦哥哥,哪里料到会碰到这种事?!

刚刚视频连通的瞬间,他听到景弦的哭声了。

这是又要干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端端地干什么又要死?前阵子不是挺开心的?不是说好一起开始新生活?这几天,他们在微信上聊天,景弦的心情也一直很好!

艾青映拿上景弦上回给他买的风衣,套在身上就冲出家门。

艾青映自己住在松江,是独栋的别墅,环境堪称是鸟语花香,方便他找灵感写歌。

他往市区开,还是要挺久时间的,他刚上车就给人打电话,急道:“你现在去那个日月光附近,就是靠近瑞金南路那里,那里不有个挺出名的小区么,我先前跟你说过,景弦住的,挺清静的,对对,就是那里,你快去帮我看着!

你就在门口等着!等等我会叫一份外卖送过去,给景弦,你最好能拦下,拦不下的话,如果门卫帮着打电话,你灵活点,听仔细了,看他到底住哪一间!你给我盯紧了!好,我大概一个小时能到!你一定要看好了!”

艾青映挂了电话,立马以景弦的地址与电话叫了份离他家最近的外卖。

二十分钟,外卖员便到了派送地点,艾青映不知道景弦到底住哪一间,没填具体地址。外卖员在小区附近,被艾青映的人拦了下来,说外卖就是他的。报出了名字与电话,外卖员便信了,将东西给他。

再去问门卫,门卫自然会打电话联系景弦。如果有座机就能接通,没有的话,好歹能知道到底住哪儿。

又是几分钟后,他的人给他打来电话:“那位景弦先生没下来,说是外卖送错,不过我打听到了,他住在18栋,8楼22室。”

艾青映大松一口气:“你能想办法混上楼吗?”

“能。”

“那你就守在他家门口,小心动静,千万别让他出现意外!”

“好,您放心。”

近一个小时后,艾青映终于从拥堵的高架下来,艰难开到小区门口。

这个小区属于中档小区,看管不是特别严,看他开的车也挺好,给了张停车券,就放他进去了。艾青映顺利在景弦家门口,与人会合,他吐出一口气,小声问道:“有什么奇怪动静吗?”

“没有,只是里面到底怎么样,我们也不知道啊。”

艾青映便道:“你敲他门,就说走错了,看他是什么反应。”

艾青映这么做是有缘由的,景弦这个人,非常的爱面子,当初自杀,也是因为接受不了他人的眼光。他也非常自知,景弦目前并没有喜欢他,甚至拒绝见到他,他贸然出现在景弦面前,并不是什么好事,没准景弦往后更不乐意见他,因为见到了景弦最难堪的时候。

“好。”保镖上前去敲门,敲第一次,没人应声,他在艾青映的示意下,再敲第二次。

终于门后有了动静,是景弦沙哑的声音:“谁?”

“是我啊,老陈!我来找你喝酒了!”

景弦道:“你敲错门了。”

“是吗?哎呀不好意思啊先生!”

“没关系。”

他看向艾青映,艾青映又松了口气,最起码,目前人还好好的,听声音好像也没有在哭了?

艾青映后来让人回去,自己整夜坐在景弦家门口,不时就给景弦发微信。

十点多时,景弦开机了,因为景弦回复了他的微信:我没有事,小朋友不要担心啊[微笑]。

艾青映便更心疼了。

哭成那样,还能笑着说没事。

艾青映想了想,打字说:景弦哥哥,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是让我叫你哥哥?我也把你当作我的哥哥,我的朋友,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的。

景弦沉默。

艾青映再打:我有喜欢的人,第一个告诉你。你又有什么好瞒着我的呢?快乐的事就该分享,伤心的事也该平摊啊,那样快乐双倍,伤心也会消散。

景弦沉默更久,艾青映以为他不会回复的时候,景弦回复:你上次,说你喜欢的是“他”。

艾青映打起精神:是,我喜欢男人,因为那个人,我确定了这件事。

景弦:我是gay。

艾青映不再说话,等景弦说。

景弦似乎一直在犹豫不决,因为对面一直在输入,却没有任何信息发来,直到景弦发来好长一段的话,艾青映才知道,他一直在打字。

艾青映仔仔细细地看了他那一大段话,大致还是自杀那夜,景弦跟他说的那些话,只是多了报告厅那段。原来当初景弦就是在博物馆的报告厅被那疯女人冲上去污蔑的,难怪景弦上回会有那般反应。这次还多了最新的一段,也就是今天新发生的事。

看到那个傻逼女人说的话,做的事,艾青映气得恨不得上去踹那个bitch几脚。

艾青映从来是男女平等,男人做的事,男人应该担的权利与义务,女人同样应该拥有,不论世道如何,起码他向来如此。

那么一个这样傻逼的女人,做了这样傻逼的事,该不该打?

该!

当然,艾青映现在也顾不得去想这些,他直接道:景弦哥哥,你知道那些人都是些什么吗。

景弦问:什么。

艾青映:那就是纯种傻逼。

景弦:……

艾青映:我说话直,您别生气。为了这些纯种傻逼,你将自己困在这样的境地里,你是否对得起自己?你这样的人,跟这种傻逼计较?景弦哥哥,你那么厉害,懂那么多,性格那么好,为什么要在意区区几个傻逼呢?

景弦:……

艾青映:你会因为她丢工作?你会因为她被同事孤立?你会因为她被领导训斥?你会因为她而失去你的知识与风度?你会吗?

景弦:不会。

艾青映:你还是你,那你为什么要为一个傻逼而生气而折磨自己?

艾青映暂时不知道景弦是否有被说动一些,虽然他也估计很难。

景弦没有再回复他,大约半个小时后,景弦才回复:谢谢你小朋友,愿意听我说这些。

他又赶紧回复:没关系,我不会告诉远远。

景弦:谢谢。我要睡了,你也早些睡,晚安。

艾青映也回了个“晚安”,景弦再也没回复。

但艾青映的心放下一些,景弦既然有心与他说这些,说明目前应当没有死的念头了。且将这些说出来,心里应该能好过许多。

他从地上爬起来,活动活动腿脚,他打算就陪在这里。

又想到那个什么刘心语,还有下午的bitch。

他冷笑,谁让他不高兴,他也要让谁不高兴。

再说,这种堂而皇之的卑劣施害者,凭什么还站在道德制高点,过得高高在上、高高兴兴?!

不就欺负景弦脾气好?!

景弦愿意放过她们,他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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