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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桂花蜜翅已经没有丝毫温度,韩墨儿没有胃口,却要在这里磨蹭过饭时才可回府。她趴在窗棂上,慢慢饮着一杯女儿红,透过窗外刚刚抽出的新枝嫩芽观看街景。忽然,熙攘的人流中浮现出丝丝躁动,躁动的引发者是整条街上的众多女子。这些女子不知得了什么消息,均停驻脚步,引颈向轩辕大道的东边张望,路旁商家中也三三两两地跑出几位女子,张望嬉闹,面露娇羞,便连卖茶叶蛋和大碗茶的几位大嫂也放下生计,向东边翘首以盼。
韩墨儿好奇,歪头看向东边,正午阳光通透,洒在一辆通体墨黑的马车上,熠熠生辉。辘辘的车轮声滑过轩辕大道铺就的砖板,马车四面丝绸装裹,雕花精美繁复的窗子被一帘皂色的绉纱遮挡,使人无法窥见这华丽车中的乘客。
马车哒哒驶来,所过之处女子均踮脚向车内张望,希望能透过那皂色绉纱窥视车内一二,幸而老天帮衬,使得一阵风动,将那绉纱吹动了一角,漏了车内人容貌,虽只是一个侧影,却生生看呆了一众女子,也包括韩墨儿。
车内端坐一年轻男子,面容俊美绝伦,两道剑眉斜插入鬓,一双美目灿若星辰,鼻梁高挺,唇淡如水,风采偏偏绝世,却脸上一片清冷,疏离寡淡,孤冷出尘,似冬日雪花清冽幽然,遥远而不可及。风过时,肩上墨发随风逸动,堪然若神。
惊鸿一瞥,多少女儿家已坠红尘。
韩墨儿缓过神来,马车已不见踪影,她打了个寒战,忽然觉得冷。心中默忖,这谪仙一般的人物,眼中偏偏如此冰寒不讨喜,可惜可惜。正想着,忽听一声门响,翠柳跑了进来。翠柳和翠枝是三年前到韩墨儿身边的,那时距韩墨儿用计赶走珠儿已经一年,恰时府中放出去一批到了适婚年龄的丫头,又从人牙子手中买了一批小丫头分到各院,翠枝、翠柳就是那个时候分进韩墨儿的院子的。只是她们是齐子睿早就为韩墨儿准备好的人,运筹了两个月送入了韩府相熟的人牙子手中,翠枝会做糕点,翠柳傻气贪玩,韩墨儿选她们成为自己丫头,大小孟氏自然没有异议。一年后,韩墨儿的一等丫头也配了人家,沉稳又会讨孟淑娟欢心的翠枝被升为一等丫鬟。
像风一样跑进来的翠柳,进屋就嚷嚷:“小姐,您看到了吗?那辆刚过去的马车?世上怎么有那么好看的人,像神仙一样,不不,比神仙还好看。”
韩墨儿笑:“看神仙可看饱了?你又跑哪去玩了,可吃了东西没有?”
提到吃,翠柳马上忘了神仙。“可给我留了桂花蜜翅?”
“凉了,你再去要一份和翠枝一起吃吧。”韩墨儿无视翠枝的怒视,又续了一杯女儿红。
“不碍事,凉了更好吃,热的一时吃不到嘴,着急。”翠柳大刀阔斧地开吃,边吃边道:“小姐,你猜那神仙是谁?”
韩墨儿装作很感兴趣的问:“是谁?”
“我听路上的人说,那是礼王,当今皇上的四弟,叫什么尉迟...”
“尉迟轩。”韩墨儿接口。
“对对,尉迟轩。”
韩墨儿饮了一口酒,“嗤”的一笑,面上挂着几分自嘲。尉迟轩,他就是尉迟轩。
韩墨儿在都城贵女圈极具话题性,而唯一能与她一争高下的就是“尉迟轩”,除了他天人之姿的外貌,还有讳莫如深的身世,以及极不受帝宠的尴尬身份。
尉迟轩是先皇文景帝第四个儿子,生母为昭仪蒋氏,但还有个私下流传甚广的说法,尉迟轩是先皇文景帝与自己父亲的妃子柳氏不伦所生。柳氏在文景帝父亲殡天之时,年方二十,有翩若惊鸿之姿,年纪轻轻便苦守皇陵,大历朝三十年,皇陵走水,四名守灵嫔妃葬身火海,柳氏便在其中。一年后,尉迟轩出生,少年渐长,皎如玉树、举世无双。宫中长者却见之心惊,少年眉眼风姿与先皇妃子柳氏如出一辙,皇家辛密不胫而走。
礼王尉迟轩为当今圣上不喜,天下皆知。当今圣上非嫡非长,能够登基称帝,全赖皇子之争惨烈空前,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当年皇长子、皇太子一个圈进皇家别院、一个迁居异地永世不得入都城,非嫡非长的三皇子尉迟易得了皇位。
当今圣上为何不喜礼王尉迟轩?也与皇位之争有关。皇位之争,必然结党营私,当年四皇子尉迟轩为皇长子麾下,争斗中不但让皇太子吃了不少闷亏,连一直躲避纷争的三皇子尉迟易也被算计了多回,尉迟易心中有怨亦有恨。
皇长子、皇太子倒台后,尉迟轩却独善其身。先帝弥留之际,还不忘拉着兄弟二人之手相握,殷殷叮嘱尉迟易与尉迟轩兄友弟恭,得到新任太子尉迟易定当守护皇弟,保其一生无忧的誓言后,才撒手西去。
文景帝驾崩,尉迟易登基称帝,封四皇子尉迟轩为礼王。
无双公子与皇家八卦,对于韩墨儿来说均是过眼云烟,不若一壶好酒让人心驰神往。午饭过后,她携翠枝、翠柳回到韩府,向孟老太太回禀后,带着一身疲惫回到自己院子,一夜无话。
三月中旬的大历朝帝都万树繁花,满目浓翠碧水,皆醉烟波,烘托着帝都的金迷纸醉。每年此时,都是后宅女子交际的最佳时期,以春日共赏为由,开展夫人外交、相看亲事、八卦取闹,种种好处不尽言说。
今日,韩府三位小姐收到了春宴的请帖。都城的春宴很有讲究,每年由不同的名门望族轮流承办,因是轮流,就存了比试,赏什么花,怎么赏,是否心思巧妙,别具一格,都成了比拼的环节。如若哪家的春宴办得雅致新颖,这户人家的闺阁女儿在外人眼中都会清雅灵秀几分。每年的春宴,虽男女分宴而设,但仅一墙之隔。丝竹之声越墙而去,不知入得哪家少年郎耳中,又飘进哪位佳公子心中。因而,春宴无疑是都城贵女展示才艺、一露风华的最佳机会,很多贵女提前几个月就开始准备衣裳首饰、才艺曲目,只为在春宴上一博美名。
今年的春宴更为特殊,特殊在哪?皇子选妃。如今,皇子选妃的消息已经遍传勋贵之家,家世、品貌合适的贵女如能在春宴上一展头角,定能引起皇后和皇贵妃的注意,这便如锦上添花,加了胜算的筹码。
今年领办春宴的府邸为洛府,洛府家主洛长林官任参知政事,二品大员,在朝中举足轻重。洛家长子、长女、二女均已成亲,如今仅有一子、一女尚未婚配。洛家二少爷洛梓文为都城纨绔之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打架生事,混迹九流。最近却转了性子,结交了都城有口皆碑的翩翩君子曲家大公子曲仲博,两人不知为何成为朋友,洛梓文受曲仲博影响,也能按时按点到太学报道,不论是否真心向学,这已让官居高位的洛梓文之父洛长林万分知足,这些日子携夫人至家庙叩谢了两回列祖列宗。
洛家如今待字闺中的只有三小姐洛景恬。洛景恬今年十六岁,及笄未久。生性活泼,直言快语,有几分豪爽之气。但这并不符合大历朝对贵女的审美,洛夫人见天拘着女儿研习琴棋书画,雕琢言行举止,只是事倍功半,收效甚微。可怜洛夫人一把年纪操心完儿子,又要操心女儿,着实不易。
春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如若家中有未出阁的适龄小姐,则春宴操办一般均由小姐们主理,这既能体现小姐们的蕙质兰心,又能看出小姐们掌家理事的本领,办得好了,自然有益于亲事的择选。
这可难为了洛三小姐,洛景恬不谙此道,更无心应付,向母亲提了几次不愿主理,都让洛夫人驳回。她便装病躲着,直到洛夫人在她床前被气得落泪,洛景恬才堪堪答应尽自己最大努力办好春宴。洛夫人也知道,单凭洛景恬一人办好春宴定然无望,所以她发动儿媳,请回出嫁的女儿,一同帮洛景恬出谋划策。
春宴从大历朝三十五年起首办,至今已办了十六届,赏花赏月赏秋香,如今已然翻不出什么花样,一屋子女人坐在一起研究了一天也无甚结果。最终,一致决定就办一个平平无奇,井然有序的赏花会好了,舍弃巧思妙想,凸显洛景恬的掌家之能。
可事与愿违,不知府中哪位长舌,将今年洛府所办赏花会无甚新鲜的言论撒播了出去,一时洛府三小姐无才无能的说法在私下流传,洛夫人三拐五拐地听说后生生地气病了。
洛府的春宴在纷扰中终于定下日期,请帖也送至应邀的各个府邸之中,当他们拿到请帖时,眼中都闪过讶然,传说洛府三小姐无才无能,当真如此?
韩墨儿看着洛府的请帖,灿然一笑。洛府请帖以玫红色为底,上印一棵花树半露半掩,花树似经风过,花瓣摇曳而落,一半枝头一半泥。花树的旁边烫金两个大字“坠红”,并辅以诗文“落红岂是无情无,化作春泥更护花。”
看了诗文,韩墨儿有点羞臊,这句诗文是她写与洛景恬的,用了龚自珍的名句。洛景恬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结交的唯一好友,虽然众人并不知晓。
大历朝的历史、文化与韩墨儿原来的世界有所相通,但也颇多不同。若是韩墨儿将自己世界中熟知的浩瀚文化搬至这个时空,那她混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文豪可谓轻松至极,但韩墨儿没有这种远大追求,只想守着一亩三分地闲散度日,所以她每次参加诗会、文会,均以打油诗奉上,绝不以中华瑰宝吊打众人,每每此时,韩墨儿都觉得自己是一个最不称职的穿越者。
最不称职的穿越者被自己打了脸。
韩墨儿为了帮洛景恬,用了龚自珍的诗,帮她拟了春宴主题,设计了春宴请帖,还改变了春宴形式,这一切要从韩墨儿和洛景恬成为朋友开始说起。
退步青年说
在浩瀚的书海中,作者除了检索,根本找不到自己写的小说,但现在已经有十人收藏了,你们是从哪里看到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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