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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疯病做不了“仁君”一直是尉迟景心中的一根刺。

曹少棠偏偏就要将这根刺刺得更深更痛。

“孤不要做什么劳什子的仁君,孤要杀了你,杀了你!”

很成功的,尉迟景的疯病犯了。

“给我剑!我的剑呢!我要杀了这贼人!”

曹少棠装作惧怕,一屁股坐在地上。

在只有尉迟景能看到的角度,露出了一个讽刺和同情的眼神。

“我要杀了你!”

尉迟景暴跳如雷,骑在曹少棠身上挥动拳头。

曹少棠一边哎呦一边小声说到:

“你看你长得像孤吗?孤把你囚在这里你舒服吗?”

尉迟景听得此言恍惚了一下。

随即晃过神来,脸部扭曲,神情由暴怒转为狰狞。

“孤是太子,孤才是太子,你是假的,假的。剑!我的剑呢!”

侍卫疾步上前,从怀中掏出药瓶。

不能让他吃药!

曹少棠马上抬起被揍得猪头一样的脸。

唇附在尉迟景耳侧轻言:

“尉迟景,你知现在有多少人效忠孤吗?他们还劝孤杀了你以绝后患,你说孤会同意吗?”

“什么什么我要杀了你,我才是太子,我才是,我才是!杀了你!”

尉迟景一把打掉侍卫手中的药,站起身神色恍惚又疯狂地四处寻找。

“剑呢?我的剑呢,孤要杀了,杀了他。杀了他,孤就是尉迟景了,是太子了,不是曹少棠,再也不是曹少棠,剑呢!”

侍卫看着四散一地的药丸,从地上捡起一颗。

上前箍住尉迟景,将药丸往他嘴里塞。

正此时,曹少棠一声大叫:

“千万别把剑给他啊,孤怕他杀了我!”

这话就像是一个信号,成功重启了尉迟景的杀心。

他不知哪里来的蛮劲一把推掉已到嘴边的药。

怒斥侍卫:“孤的剑呢,孤让你将剑拿来!难道你也不听孤的吗!”

侍卫愣住,这是他从未处理过的情况。

以往尉迟景犯病,他都能成功送药入喉。

而今日却被打翻两次,自己还得了斥责。

侍卫是个傻的,见主子对自己动怒,心下一慌。

管他曾经吩咐过什么,统统忘在了脑后。

他起身一跃,至高墙上取下利刃,送到尉迟景时候手中。

尉迟景手握剑柄,一步一步行至曹少棠身前。

“孤问你,你我谁是主子?”

然,剑至身前,曹少棠似乎倒不怕了。

他起身弹了弹袍子上灰尘后,站直了身子才道:

“谁是主子还重要吗?谁生谁死才重要!”

“那你就给我去死!”

尉迟景挥剑劈来,利刃破风,直直砸向曹少棠。

却,被曹少棠一手挡住!

他捏着尉迟景的手腕,轻蔑地笑道:“杀人!也要有剑才行。剑,已经不在你手上了!”

说着手上一用力,尉迟景手上之剑哐当落地。

“你...你孤身上为何如此乏力!”尉迟景似乎清醒了一点。

他前些日子用过药,这次发病本就是曹少棠连续激怒而至。

现在情况突变,他心中骤起惊惧,怒意便少了许多,脑子也随之清醒。

“这是怎么回事?来人,来人啊,有人要谋害孤!”神思稍稍清明的尉迟景立即大呼。

本应早冲上来相护的侍卫却没动。

他捂住腹部,顿觉五脏六腑都似针扎刀搅一般疼痛。

傻子性子拧,调动内息又一发力。

“唔!”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孤劝你别白费力气。”曹少棠看着侍卫说道,“那剑柄上抹了七情毒之首的独活,你越用内力中毒越深,你再发一次力,怕是会筋脉俱损,一命呜呼了。”

尉迟景闻言退了两步,惊恐的张开他刚刚那只握剑之手去看。

“你不用担心,你又没有内力,中了这毒无非是脱力而已。”

曹少棠笑着说道:“尉迟景,你实在是太过谨慎,吃喝用度一概事先有人帮你试毒,身边又有这么个高手,逼得孤只能出此计策,趁你不备将毒汁涂抹到这剑柄之上,然后等你发怒杀人!”

“你!”尉迟景愈发觉得自己身体虚弱乏力,他用力大声喊着,“来人啊,三煞,三煞你们在哪里?”

“三煞?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孤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曹少棠沉声向门外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言罢,几个如烂泥一般的人被扔进了屋子。

而扔他们进来的正是严四海。

严四海手提重剑由外而入。

看到狼狈的尉迟景,心中一突突,险些跪下。

尉迟景哪有精力留意严四海。

他看着倒地不起的“三煞”,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

面似孩童的“红煞”,面敷白粉的“白煞”,茹毛饮血的“青煞”,此时均浑身是伤,一副痛苦模样。

“三煞”,武林上响当当的名号。

虽不是美名,也与恶名无关。

几人长得面目可憎,行止也颇为怪异,却没生过什么事端。

因武功高超,被尉迟景请来做护卫。

时至今日已有七八年之久。

如今,几人护卫不成,反倒被人生擒。

严四海看着面前两张极其相似的脸,压下心中惶恐,跪倒在曹少棠身前:

“主上,府中之人都已经控制住了。”

“你叫他什么?”尉迟景此时才正视严四海,嘶吼地问道。

严四海哆嗦了一下,抬头小心地梭了一眼曹少棠才道:“主上,现在还有什么吩咐。”

曹少棠似是很满意,笑着将严四海扶起。

用非常“主上”的口吻答道:“现在孤有话同前皇太子说,你将这些人都带下去严加看管。”

“是。”严四海领命,让人将三煞和侍卫一同抬了出去。

门一关,只剩真假前太子。

曹少棠从袖子中抽出墨色的软纱,俯身将软纱覆盖在剑柄上。

隔纱拾起落在地上的剑,他轻缓地问道:“表兄,让我成为你的影子人的时候,你可料到会有今日?”

曹少棠向前走一步,尉迟景便往后退一步。

“你日日让我装成你,你可知道装着装着我便信了,信了我就是你,是那个欲壑难填、居心叵测、满腹机谋的尉迟景。”

“是你让我有了这副玲珑心肠,有了一颗阴暗的心脏,有了野心,有了欲望!哈哈哈也有了取你代之的想法!”

曹少棠托着剑又往前走了一步,剑尖在地上摩擦出尖利刺耳的声音。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亲爱的表兄,这感觉是不是很好玩?”

剑骤然被举起抵上尉迟景的胸膛。

锋利的剑刃破开衣服,没入血肉。

不深,血却涌出的不少。

瞬间在华贵的衣料上氤氲一片。

“唔。”

尉迟景仅闷哼了一声,并未后退。

他看着眼前神色疯狂的人,眼中竟露出一点悲悯之色。

“你说话啊!为何不说话?难道我做错了吗?难道我扮你扮演得还不够像?那么这样像了吗?”

曹少棠脸上的肉一跳一跳的,他又将剑往尉迟景身体中送了几分。

尉迟景痛苦得一皱眉,但仍然未退半步。

“不像。”尉迟景终于开口。

“什么?”

“孤说你扮得还不够像,应该这样!”

尉迟景伸手覆在曹少棠提剑的手上,又一用力!

“唔!”

剑尖又被推进血肉中一段。

“你...干什么?!”

曹少棠突然慌了,吃惊无措中,打算将剑刃向外拔出。

“别动!”尉迟景又一用力,制止了曹少棠的动作。

“既然做了,就要做到底!妇人之仁,半途而废最要不得!扮了我这么多年,这一点还不知道吗?!”

尉迟景的眼睛直视曹少棠,厉声道:“握紧剑!”

惊雷一言,似乎将曹少棠震醒了。

他直起脊背,龇着牙狠厉地说道:“放心,我扮了你三十几年,最知道你的心有多狠。”

“那便好。”尉迟景平静说道。

“有几句话你听好了,”他说,“其一,目前已有三千玄武军混入了都城,由高崇带领将于皇子大婚当日伺机刺杀尉迟易。”

剑一直抵在胸口,血一直在流。

尉迟景顿了顿,沉重地吸了一口气后再次开口:

“其二,五万玄武军于大婚日冲入都城。先由二万武装者打先锋,其后紧跟一股部队打扫战场,将死伤士兵的兵器据为己有,装备另三万玄武军。”

“如能攻入都城,迅速将朝廷重臣缉至一处,司空杜阁老会拿出先帝遗诏,力证孤实为皇位继承人,尉迟易当年弑父篡位,以先皇遗诏登基。”

“遗诏?咱们真的有遗诏?”曹少棠突然一问,话刚出口便后悔了,阴狠地问道,“孤的遗诏在哪里?”

“哼,什么遗诏,自然是假的。”

尉迟景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虚弱:

“孤乃嫡子,又有遗诏,而且尉迟易已死,不蠢的人都会站在孤的这边,如有不服者俱诛!”

“孤以新君的身份控制了朝堂,到那时皇位是孤的,天下是孤的,还怕什么三军班师回朝。”

尉迟景面色苍白,唇无血色,他咬着牙又说道:“再来,孤已派人联络了九勾国,他们会屯兵于两国交界,如若孤有需要,他们便会长驱直入,助孤登基。”

“你...你为何告诉我这些?”

一番话听得曹少棠目瞪口呆。

尉迟景向来谨慎,从不将计划合盘诉之一人。

更何况是他日防夜防的自己。

“听孤说完。”失血过多的尉迟景踉跄了一下,强撑着精神继续说道,“你要防一个人。”

“尉迟轩。”

尉迟景扯一下嘴角,算是笑了。

“孤那弟弟心思深不见底,永远让人看不透。尉迟易死了,孤又是新君,根基未稳。他一定会在此时生事,姓尉迟的没有一个老实人,野心都大着呢。”

“咳咳咳。”

尉迟景心力已经枯竭,他覆在剑上的手紧了紧:

“动手吧。”

“什么?”曹少棠不敢置信。

这个纵横一世的人,这个身负恢弘大志的人,这个扬言与嘉惠帝不死不休的人,这个惜命如金的人,竟然又向利刃靠了几分。

“怎么这样婆妈,什么个没完!你不是要杀孤取而代之吗?杀啊!拿着你的剑刺下去!刺下去,你就是孤了,真真正正的尉迟景!”

“一个没有疯的尉迟景。哈哈哈...没疯的哈哈哈,多好!”

他扯开嘴大笑,笑得眼泪都留了出来:“孤还没疯,还可以当仁君!比尉迟易还要仁德!”

他张开双臂似已君临天下:“孤没有疯病,不会乱发脾气,不会枉顾因由胡乱杀人。孤爱民如子、视民如伤,盖之如天,容之若地。最终名垂千古,为后人赞也。”

忽然,他双手紧紧扳住曹少棠肩膀:“你,尉迟景,一定要成为一代仁君,受万民敬仰的千古一帝。”

“表...”兄字尚未出口,曹少棠便觉得剑上一沉。

噗,尉迟景向前一步,利刃穿胸而过。

“表兄!”曹少棠撒了剑柄,抱住了身子下滑的尉迟景。

尉迟景口中吐出一口鲜血,眼神已经有些迷离。

“杀了侍卫,他只效忠于孤,你用不了。”尉迟景艰难而言:“听到了吗?”

“好。”曹少棠红着眼睛答道。

“少棠,等你以后老了,便立锦生为太子吧。”尉迟景已经闭上了眼睛。

“为何?”

“他...是你的...儿子。”

“什么!”曹少棠大惊。

好半天他才在乱糟糟的脑子中找到久违的记忆。

那是尉迟景的侧妃,身份贵重,人却极丑。

年少时的尉迟景看不上,便私下找他去圆房。

他哪里肯,但架不住畏惧尉迟景。

便应了此事,与那丑女有了一晚雨水。

次年,那丑女得一子,名唤尉迟锦生。

没想到,竟是他曹少棠的儿子!

正在曹少棠心乱如麻的时候,

尉迟景似有似无地嘟囔了一句:“孤累了,孤要歇一歇了。”

手臂下滑,一代奸雄殒命。

良久之后,曹少棠不知是用什么心情打开了房门。

门前站着自己这些年暗中收买的属下。

曹少棠低着头,半晌,挑起眼,看向众人。

院中人心中一凛,均有一瞬惊慌与畏惧。

这人是谁?

尉迟景还是曹少棠?

面前人身上哪里还有半分儒雅,

眼角眉梢挂着三分偏执癫狂之态。

“众人听令!”

众人甩开杂念,扑通跪下。

“即日随孤入都城,斩杀尉迟易,匡扶正道,以慰苍生。”

“是。”

应诺之声山呼,震耳欲聋。

........

韩墨儿觉得有热浪喷在耳侧,带起一阵久违的酥麻。

腰间似被一双手紧紧地箍住,带向一个火热的怀抱。

这个梦好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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