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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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娜跟在五苏的后面。

经过刚才的突发事故，他们已经不敢放着这npc一个人呆着了。

眼下他们没有传送阵没有定位没有光亮，地图打开坐标只有问号，所有的通讯只有组队频道能用，甚至上世界频道都不成，简直是被隔绝到了荒芜。

要是这npc凉了，他们怕也是凉了。

五苏哒哒走着。

米娜默默跟着。

啪叽——

“啊啊啊怎么又摔倒了！”

矮人御姐绝望地哀嚎了一声。

隔着两根破裂石柱的精灵玩家掏了掏耳朵，俊美的脸上满是暴躁，吼着回去，“米娜的声音太大了。”

“你个死茄子闭嘴！要不你来？”米娜毫不犹豫吼回去。

我不吃茄子是精灵玩家的游戏名。

在这队伍其他人起名都是正正经经的西幻名时，我不吃茄子的名字是最独领风骚的。

雨果与人类术士没理会那骚乱，正蹲着检查各处那些亮着微光的植物，想从里面发现些任务的线索。

摔倒的五苏慢吞吞爬起来。

低头一看。

原来是白袍扯到东西了。

东西？

五苏没有站起身来，而是蹲下来看着。

好一朵刺人的花。

本该是花瓣的地方长满了尖刺鳞片，密密麻麻的突起布满了根茎，就好像糜烂疱疹一个挤着一个。那丑陋的样子实在扎眼，连带着它散发的幽光都突地变得可怖起来。

米娜小心翼翼地跟着五苏蹲下来。

她不太敢靠近那花。

席卷一切的黑暗中，散发着幽光的居然是如此丑陋的花。

米娜仔细看着五苏的动作，毕竟这个npc从出现到现在只说过任务需求，再也没说过其他的话。

可是这个npc……

米娜说不出她不敢靠近究竟是因为那丑恶的花，还是为那npc黑暗也无法掩盖的精致如画的容貌。

五苏的身高与矮人身材的米娜差不多高，在漆黑的微光中，隐隐绰绰能看到那披着白袍的瘦小模样，他蹲下来宛如一颗小小的团子，那认真的模样让米娜看得入神。

哪怕在《神寂大陆》里，五苏的容貌也是绝世罕见。

“哦，你脚疼啊。”

五苏自言自语。

米娜：？

然后五苏做出个试图扒拉什么的动作。

米娜终于忍不住好奇，“你在干什么？”

“土硬，她说她脚疼。”五苏乖乖松土。

米娜：？花会jio疼？

五苏的手指白皙到有些透明，挖废墟坚硬的土块宛如用软毛笔戳在硬钢板上，米娜眼看着五苏划拉了两下后指头就擦破出血，血淋淋的还继续扒着花根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战栗。

十指连心，他不痛吗？

米娜怔愣后回过神来，这不过是游戏……果然还是太真实让她入戏过深了。

纵使如此，米娜还是看不下去五苏糟蹋自己的样子，蹭过去说道：“我来吧。”

美人总是有点特权。

她把肩头扛着的锤头稳稳放在地上，在背后的小布兜里摸了摸，掏出一把匕首。米娜微微别过去不看那丑陋的花，找准位置用力挖下去。

“铿锵——”

匕首发出不堪折辱的声音，折成两段。

米娜握着把：！

她这把匕首是当初自己锤炼的第一把成功武器，虽然是白板，可好歹攻击是1-2，硬度也有10，这土是咋回事？

“阿勒苏，给我过来。”米娜不信邪叫了兽人的游戏名。

原本正弯腰站在雨果与人类术士阿廖沙身后的兽人摸了摸脑袋，轰隆隆地朝着米娜的声音走过来，期间踢到残片无数，沙粒横飞。

“阿勒苏你个疯子！”我不吃茄子尖叫了一声，拼命拍打着他那银白长发。

“你来挖开试试。”

米娜指着那朵丑花。

兽人嘟哝（哪怕是嘟哝都极其大声）地说道：“真丑。”

“不丑。”

一直安静乖巧不说话的五苏突然开口。

“她难过。”

兽人阿勒苏：？

五苏伸手摸了摸那刺人的丑陋花朵，尖刺撕裂开他白皙指尖原本的伤口，血液滴落在疱疹般的花瓣里。

米娜留意到那花微不可察地低了低头。

米娜：淦！

这花真的会难过？！

阿勒苏的尝试也失败了。

这片废墟的土看着普通，实则好似被一层无形的魔力保护着那般，用器具武器完全造不成任何的伤害，哪怕是用雨果那柄受过神之祝福的长剑同样无法挖掘。

围过来的小队玩家们皱眉，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五苏还在哼哧哼哧掘土。

旅人是好人。

五苏“想”。

虽然他们没帮上忙。

指甲翘起，细嫩血肉摩擦着泥土，混着灰尘的根系慢慢被五苏给挖出来，这朵花的根部出乎意料的短，五苏自残般的行为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总算是完整地把小丑花给挖出来了。

脏兮兮的小手捧着丑丑的花，五苏把花护在心口。

“你不丑。”

他试图安慰那花。

然后玩家们就眼见着那花低垂得更可怜了。

五苏呆呆站在原地思考。

“思考”与“想”是一个意思吗？

罢了。

应该是了。

他“思考”着，哪里的土才是最舒服的呢？

五苏慢慢走。

“雨果？”阿勒苏憨声看着似乎打算跟着npc的队长。

“刚才我调低痛感去挖过其他的花，别说是挖开了，连划痕都没留下。”我不吃茄子蹙眉，昂着下巴点了点五苏，“跟着他才能发现点线索，雨果也是这么想的吧。”

雨果握着长剑，神情严肃地说道：“那朵花是不同的。”

兽人大个子嘟囔：“哪里不同了？”看着都一个样。

人类术士淡淡说道：“丑成这模样的绝无仅有。”

其余玩家：……

雨果艰难地补上后半句：“……更别说是对人的话语有反应。”

*

“这里应该够软吧。”

他走了好久，好久。

五苏小小声自言自语。

他的声音很软很淡，就好像是冰凉幽泉，轻柔且微凉。

五苏蹲下，把小丑花放到一边。

然后继续挖土。

废墟中央是残破的神殿，碎砾沙渍密布本该刻满魔法纹路的石板，破着大洞的穹顶毫无光线，黑雾涌动遮盖了一切的痕迹。

唯一的光源只有五苏身旁的小丑花。

“看久了还挺顺眼。”兽人大声嘀咕着。

他们在后面默默跟了一路。

米娜把脸躲在术士阿廖沙身后，哀叹着：“让我眼睁睁看着帅哥美男折腾自己，还不如让我死了。”

精灵翻了个白眼，完全没有种族精神地挖苦，“那你现在自杀去，也好让我们查查复活点是在哪里。”要是直接回主城了，他们就得小心了。

复活点是主城，就意味着他们在完成这个传奇任务时完全不能死亡。

一击脱离，死就凉凉。

“呸，死茄子怎么不自己自杀去！”

矮小的米娜挥着锤子像是要把亚瑟锤成泥。

“看着。”

人类术士阿廖沙突地出声，冰冷的嗓音压住了队伍里常有的闲趣，突地化为任务的严肃。

五苏总算挖出个小小的坑。

十指血肉模糊，几近能看清那惨白根骨。

他认真捧着小丑花，低头轻轻亲吻那疱疹状的根茎。

然后把小丑花埋进坑里。

埋土。

压实。

只是一瞬。

短小的花须深深扎入坑底，根茎化为粗壮的树根，澎湃而充沛的生命力宛如流动般抽生了无数枝条疯狂攀长，黑白交错的树干抽拔舒展，残破神殿的穹顶破洞被不断攀升的树顶堵住，繁盛的树冠彻底遮蔽住整个神殿穹苍。

而后，那布满疱疹状的尖刺鳞片次第舒展开来，无数鲜嫩花苞簇拥着枝头，啵——

宛如有轻响。

繁盛树冠乍然绽放无数花蕾。

宛如无数铃花摇曳，耳边似有铃响，银白柔美的色彩散落，那瞬莹白大盛。

长久幽暗的林，有了自己的铃鸣之树。

“雨果！”

米娜惊讶的叫声唤醒了有些怔愣的队长，雨果顺着女声转头，那身后是……

摇曳的莹白光芒下。

从废墟至神殿，那温柔的光芒洒遍，宛如幽暗的森林驱散了诡谲黑暗，残破神殿前有一小径。

鲜嫩的丛花朵朵，嫩绿的草叶宛如坠着甘露。

一丛丛，

一捧捧。

涌动的生机从五苏漫步过的荒芜显露，澎湃的活力舒展着枝蔓。

玩家们猛地回头看着安静站在繁茂树冠下的小小人影。

五苏说想要光。

——于是有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