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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朝夕捧着手机陷入回忆的时候,展斯远手执香槟杯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
顾朝夕旁边的人不知道去哪桌敬酒了,他在那儿落座。
眼神不经意地从顾朝夕手机上飘过。
“发什么呆呢?”展斯远问,他的语气听起来很熟稔,仿佛二人是多亲密的关系。
顾朝夕回神,不露痕迹地往另一边侧。
展斯远又一次拿出手机,“这次总能加个微信了吧。”
虽然不是很清楚,但他起码认出来顾朝夕方才手机上正是微信界面。
说着已经打开扫一扫,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顾朝夕先是给江洲暮的申请点了同意,而后才退出去将二维码打开。
展斯远满意了,勾了勾唇角,“放心,以后在剧组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来问我,我知无不言。”
顾朝夕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她淡声回道:“谢谢展老师。”
不再多言,面上挂着冷淡的表情。
展斯远却不曾在意,他起身,一手在顾朝夕肩上充满暗示意味地拍了下,刻意低沉着嗓子说:“没事也可以找我。”
加上他的动作表情,这话堪称性骚扰。
顾朝夕忍了又忍才没当着上百号人的面把他过肩摔。
展斯远捏着酒杯扬长而去,顾朝夕这才打开微信。忽略闲杂人等的,最上面的新消息是一分钟前刚成为好友的jzm发来的。
第一条,jzm:【我们已成为好友,现在我以开始聊天了。】
第二条,jzm:【你在哪里,我去接你,爷爷想见你。】
顾朝夕心情好了不少,她直接发了个定位过去。
只具体到地名。
江洲暮好一会儿没再发过来,正当顾朝夕以为这人不会再回时,一直亮着的对话框里跳出来条新消息。
jzm:【去工作?】
顾朝夕:【嗯。】
jzm:【多久回来?】
顾朝夕:【不长,也就三个多月。】
她夸张了,这戏她的戏份根本拍不到三个月。
这句回完,直到聚餐结束,江洲暮都没再发消息过来。
顾朝夕收了手机,一脸倦意地上了车。
回酒店卸了妆,洗了澡,做完护肤,又捧着剧本温习了明天的戏,拿起手机准备刷两下就睡觉,这才发现两小时前她洗澡的时候江洲暮发来一条消息。
很简单,他说:【好,要回来的时候告诉我。】
顾朝夕想着,也回了个好过去。
她盯着江洲暮的头像看了半秒,鬼使神差地点开了他朋友圈。
入眼的背景图是是张海边的照片,很普通,网上大概能找到几千几百个同款。
头像下有一行字,写着,小镇的旅店里,古老时钟敲出微弱钟声。
顾朝夕蹙着眉,觉得这句话莫名的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往下翻,江洲暮的朋友圈很是简单,他甚少发,最新能看见的只有一条,今年8月7号发的。
只有一张照片,上面是串糖葫芦,焦黄色的糖包裹着饱满的山楂,每一颗中间都夹了糯米。
没有文字,只有一个生日蛋糕emoji。
顾朝夕指尖微颤,那串夹了糯米的糖葫芦再熟悉不过,而去年的8月7号,是农历七月七,不是她刻意去记得日子,只是因为也是她的生日。
从小到大都过的农历生日。
顾朝夕忽然觉得握不住手机了。
往后的朋友圈再看不到,他设置了半年可见。
-
顾朝夕妈妈姓沈,沈家两位老人只有这一个女儿,娇养着长大,却被满口甜言蜜语的顾楚南骗了去,为了和他结婚,沈如沁不顾父母反对远走北上,一气之下沈父沈母与女儿断了联系,不再管她。
后来的事情终究不是美好的爱情故事,顾楚南不是专一的人,也不是诚实的人,他最会骗爱他的女人。
沈如沁熬了好几年,在身体死之前也彻底死了心,她找律师,把离婚后分得的顾氏股份和不动产全部留给当时还小的顾朝夕,而其余的都给了沈父沈母,唯一的条件是拜托二老照顾顾朝夕至成年。她临死之前,求了自己老同学,将顾朝夕的抚养权给沈父沈母。她还请了经理人,在顾朝夕成年之前代理所有资产。
她死都没有去求父母原谅,却知道父母一定会好好养着顾朝夕。
顾朝夕离了北城,在外公外婆那儿确实被养的很好。
她的爸爸在与妈妈离婚没多久就又新婚,娶了个女人,她见过,很好看。而那一年,她在外公外婆家的小巷子见到个漂亮又可怜的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成了她在临市最好的朋友。
那男孩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江洲暮。
他的家在就在外公家楼上,顾朝夕天天去找他玩。她从别人嘴里听到,他们说江洲暮没有妈妈,他的爸爸又穷又窝囊,媳妇都跟别的野男人跑了,自己还是每天只知道画画。
巷子里的小孩多,碎嘴的也多,顾朝夕听见一次,就冲上前打一次。
她不让他们说江洲暮。
后来慢慢的,她就成了这巷子里的老大,她的外公外婆都是大学教授,在这一片儿声望高,加上顾朝夕打架从不手软,谁欺负江洲暮,她就同样的力道欺负回去。
久而久之,那些声音就没了。
顾朝夕以为这样她总能和江洲暮成为好朋友了,但不是,江洲暮对她还是很冷淡,也不冲她笑,还经常不搭理她。
可顾朝夕谁啊,他不搭理她就偏要粘着他。
她跟着他一起去上学,跟老师撒谎说自己远视眼,把座位从三排调去了最后一排,成了江洲暮的同桌。
她每天都给江洲暮带一颗糖,换着不同的种类口味,江洲暮要不吃她也不恼,就塞他桌兜里。
然后等自己上午第三四节课了,就扯着他校服衣袖,低着声儿求:
“江同学,我好饿。”
“江同学,你给我吃颗糖好不好呀。我真的好饿啊,早上都没吃饱。”
“它们现在都是你的了,你就给我一颗嘛。好不好?”
“嘻嘻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的,那你再帮我剥一下糖纸,我饿的都没力气啦……”
她那时候不知道,这样的撒娇,江洲暮后来念了八年。
江洲暮被闹得烦躁,却还是剥开来将奶糖递给她。
她和江洲暮度过了很多个生日。
十五岁的那年生日,来了位不速之客,顾楚南带人找到了沈家,顾朝夕躲在门后听他们说话,知道自己爸爸的公司遇到了麻烦,他是来要她身上的那些股份的。
但他不好好要,带了好几个人,倒像是威胁的。
那天,外公被气得进了医院,突发心脏病,顾楚南没达到目的,又怕惹上别的麻烦,走了。
顾朝夕没哭,只是等晚上外婆把她送回家自己又返回医院后,一个人爬上了天台,她没想干什么,就想上去坐坐,去看星星,去看妈妈。
江洲暮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的,她不太记得清,只是眼泪顺着颊边落下时,有人从身后递来一张纸巾。
顾朝夕没接,转身看见江洲暮的脸。
她就扑了过去,抱住江洲暮哭,眼泪润湿了他胸前的衣服。
顾朝夕边哭边说:“江洲暮,我想吃冰糖葫芦,我想吃夹糯米显得冰糖葫芦,可是这里都没有。”
她眼泪一掉就不停,沈如沁当年去世时,都没有这么多的眼泪。
五岁那年的冬天,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去湖面滑冰,她坐在爸爸肩头,妈妈就在一边举着糖葫芦喂她。
她每次都只吃糯米馅的,三两口咬掉夹在中间香甜软糯的馅,然后把一分两半的山楂,半颗给爸爸吃,半颗给妈妈吃。
那时候,她以为爸爸妈妈是相爱的,他们会吵架,但也总会和好。他们也是爱她的,她可以做最肆无忌惮的小公主。
可也是那天之后,顾楚南提出了离婚。
撕裂的现实,像是讽刺,连曾经拥有过的,都变成大梦一场。
□□裸地告诉她:都是假的。
江洲暮在八月的夜空下,让顾朝夕抱着哭了半晚上,直到最后怀里的人哭到头痛,哭到没有眼泪,才带着人下楼。
他把顾朝夕带去了他家。
江栩依旧在他的房间里画画,十五岁的顾朝夕当然不是第一次去他家,更不是第一次见江洲暮的爸爸。
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小巷里人说的那样——“又穷有窝囊。”
反而很清瘦,很温柔,说话时有种儒雅的气质。
见到顾朝夕红着眼眶时,温声问了沈老爷子的病情,又安慰了顾朝夕两句。
他的话向来少,所以这几句已经算是破格。
江栩跟江洲暮说了好好照顾顾朝夕,便又进了画室,像个长在画室的孤独怪人。
江洲暮说要出门买东西,就让顾朝夕在他家等着了。
顾朝夕等了半个小时,哭完之后头实在疼,她忍不住趴在沙发上睡着了。江洲暮没说出去干什么,但他让她等着,那她就会等。
她知道江洲暮会回来的。
再醒来了的时候,身上盖了条薄毯。
顾朝夕揉着眼睛,听见厨房的动静。
她走过去,看见江洲暮在料理台前鼓捣。
“你在做什么?”
江洲暮转了头,看见顾朝夕时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你再等会,我会做好的。”他说。
顾朝夕闻见一股很熟悉的味道,她走进,看见江洲暮面前的锅里熬着糖,而旁边的盘子里放着好几串糖葫芦,都是夹了白白的糯米的。
另一边电饭煲半开着,身下的糯米还有半锅,半盒未切的山楂。
顾朝夕看出来那是江洲暮做的,因为串起来的山楂和糯米实在不算好看。
垃圾桶里还有两串做失败的,以及过了火发黑的糖。
明显眼前这锅成功的不是第一次尝试。
顾朝夕的眼眶又湿了。
这座城市没有卖糯米馅的糖葫芦,但她遇到了一个江洲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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