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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壁是土质,却很坚硬,仿佛是好多人每天挖掘,积累之后得到的这样一个空间。
申树走进去,邀请尹从道:“请进。”
尹从依言走进去,说道:“为什么来这里?”
“因为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坐下之后,申树谨慎地把入口密闭了,然后摸索着墙壁,找到一个开关,把它打开。
灯光亮起来,尹从微微不适地眯了眯眼。
一个孤零零的灯泡,散发着昏黄的光。而申树便盯着这个灯光看个不停,表情带着些痴迷。
他对着灯光看了好一会儿,才坐下对尹从说道:
“我和你说个故事。只有这里才是安全的。”
尹从点头道:“我在听。”
“我被送进来是在一年前。是我把自己送过来,但是也并非我本意,都是他们逼我……”
尹从问:“为什么逼你?”
申树耸了耸肩,“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忍受不住,没有任何一个人接近我。他们避着我,似乎觉得是我是瘟疫。”
“不过来到这里之后,没过多久,我便发现了一件事。”
他没有把自己如何来到这里的事说得很详尽,尹从也没有深究,只是静静听着他讲述。
“在这里我才能认识一个好朋友。我认识第一个人叫李柯,性格很好,热心而健谈,思想有些天马行空,我很喜欢和他交往。他是这里最大胆的一个,不畏惧主治医师,不畏惧心理辅导员。”
“但是突然在某一天的时候,他偷偷把我叫过去,给了我一本书。在这本书里夹着一页纸,上面写着几句话:
晚上不要出门。
不能开灯。
不要照镜子。
不要被发现……”
“我一开始不明白他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一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了不对劲。”
“我发现这所病院里的人大部分都开始变得不正常——不,应该说是开始变得正常。”
“一个一个,都是这样。在有一半的病人开始发生这样转变的时候,在一天晚上查房结束之后,李柯突然很慌张地过来找我,他进来我的房间,并嘱咐我不要开灯。”
“他看起来很害怕,藏在我的床上,瑟瑟发抖。”
“然后他小声地和我说了他的发现。”
“一定不要开灯,有了灯光之后便会有影子,影子会夺走你的另一个人格。——太可怕了……我不会让任何人主导我自己。”
“我有些不懂,直到他拉着我来到窗边,悄悄掀开一角窗帘,看向外面。前面的一栋宿舍楼有一个半夜亮起灯上厕所,我看见灯光下面一道黑色的触手迅速攀爬而过,把灯光都笼罩起来,那个病人一下子似乎脱胎换骨,——我不太能说上来这种感觉,好像是一瞬间被救赎,被治愈,他动作行走变得正常,表情变得温和礼貌,是和外面的正常人一样。”
“外面的正常人?”
申树看向尹从,“对呀,和外面的正常相对应,在精神病院里的当然都是不正常的。”
“那么你呢?”
申树愣了愣,然后说道:“我也不知道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第二天我在吃早餐的时候去接近昨天晚上看见的那一个人,他去打菜的时候和食堂的工作者笑着说谢谢,没有先前的情绪失控,没有动作夸张,就是一个正常人都很喜欢的,礼貌温和的人。”
“我不知道他是发生什么了,过去和他交谈,他并非是类似于被什么东西附身,他就是他自己,但是我分明觉得那并非是真实的,而是被掩藏住的……”
“晚上的时候,李柯又来问我。‘你觉得他们还是自己吗?会不会是被什么东西给吃掉了灵魂?’”
“这样的变化除了与他们一同相处的同为患者的人,那些医师们应该会是最早察觉的。但是随着所有的病人都一个接着一个地变得正常,那些医师却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依旧每天做他们应该做的事。我试图和某一个搭话,那个医生笑着看过来,温和地问我,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李柯告诉我,等有一天,我们也会变成那样。”
“我问他,为什么这么说?你之前给我的那一张纸上的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柯突然笑了笑,那个笑容很诡异,半边脸扭曲着,只有一点是我能够找出的熟悉感觉。”
“他说,‘不要看着你自己,自己也不要了解你自己。因为你不是一个,在表层下面还有更庞大的你’。”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我和这所精神病院是那么格格不入。我认为我自己是正常的,但因为这一点被我外界的周围人所否认,因此我来到这里,但是在这里又是格格不入。什么是正常?什么是病患?我不知道。”
尹从问道:“正常人?”
申树怂了怂肩。“我在外面的时候,可能性格不怎么讨喜。从小自己生活,喜欢我自己所属的领域,对于人际交往并不怎么热衷,人也显得孤僻。我时常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不知道如何接纳别人的善意,不知道怎么同人交往、亲密。我知道,可能我的所有反应在旁人看来都是不伦不类并且怪异的,他们看我的眼神告诉我,我就是一个异类。我不知道他们告诉我的答案对不对,但是我想找到同类。”
申树的话并没有什么逻辑性,好像是想到哪里便朝着尹从说到哪里。尹从只能自己仔细捋清他话里的内容,才能明白一些事情。
但是尹从并不觉得这样的与旁人不同,便是一种疾患。
“你知道吗?”申树转头看着他,“我也是来到这里之后才学习到的,在医师们的教科书上写着,疾病分为好多种。身体上的,心理上的,社会上的。不能正常地与人沟通,不能正常地参与社会活动,就是一种残疾和疾患。我就是觉得好可笑,照这样来说,那么世界上又有多少病患?到底是怎么样定出这一个定义?为什么不能是自己、而一定要和旁人产生关联?自己是否的疾患要靠旁人来定义?其实你看外面那些人,我再了解不过了。他们有的光鲜,有的困窘,但对外都是一张刻意的虚假的脸。面对上司要奉承,面对贵人要尊敬,面对亲者又可以肆意地愤怒抱怨,面对弱小者又可以鄙夷不屑。那么多张面孔,虚假也十分多,为什么偏偏这些是正常?”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短小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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