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第一三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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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靖略微惊讶,“他有什么问题？”

封泉笑了笑,“问题大了。从精神病院回来之后,他便消失了。”

他手里把玩着一个钥匙挂坠,里面原本是何黎的附身之处。他简单把之前在同光精神病院所看到的何黎死亡的场景说了一下，然后补充道：

“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程光那里保留了三份资料，分别是李柯，申树,和何黎。破碎的混沌力量分散，一半落到程光身上，一半落到申树身上。而李柯之所以被程光注意到的原因,恐怕就是他能够感应到在两界之间的混沌有了一个破损的缺口。”

“——所以，何黎,又是为什么被注意到呢？”

封靖皱起眉头。

封泉这时候却打了个呵欠,说道：“算了，不用费心思去想，兴许慢慢的,答案自己就出来了呢。”

封靖一愣,闻言苦笑道：“堂哥你……还是和之前一样啊。”

封泉已经转头对尹从撒娇：“我好困啊,回去你陪我睡觉。”

尹从被封泉拦腰抱着,房间内还有旁人，他脖颈顿时红了大半。不过兴许是和封泉在一起久了,已经有些习惯了对方这样时不时的亲密举动，没有立即推开他。

“……等回去。先别睡。”

封泉再次打了个呵欠。

尹从面对封靖恢复了冷淡表情，正要和他告辞,封靖连忙说道；

“……那个！——等一下。”

封泉撑起眼皮，转头看向封靖。

明明是封靖叫住的封泉，这时候却又不敢正视他的眼睛了。他微微低下头，说道：

“……对不起。”

封泉微微眯了眯眼。

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过之前的事了。

他向来不是多么能够记得住事情的人。在他年岁并不怎么长的记忆里，很早就归于尘土了的生身父母尚且并不值得他时常回忆。他亦有许多遇到过却又再不见了的熟人，也并不能怎么经常想念他们。

但是这样一想，他竟然连自己曾经的死亡都不怎么记在心上，如果说出去恐怕要受很多人耻笑。

不过封泉觉得，自己应该是一个很能够看得明白的人。他不太怎么会被过往牵制，往事如逝水，流淌过去之后，也并不能在他心里留下多么深刻的痕迹。一切只是遇到而已。

自己的死也是，他也从没有在这件事上抱有过多的怨恨。自己的死亡，和其他所有旁人的死亡，都是终有一日如此，他对此看得很淡。

不过也可能是他看得太淡了。所以他并不很能明白为什么封靖会把这件事如此放在心上，以至于到达能够被混沌趁虚而入、成为心魔的地步。

“我知道了。”封泉说道。

“你不知道！”封靖突然抬高了声音，“你不知道！是我杀了你！”

他仿佛急切地想要一个宣发自己情绪的出口，拳头紧攥着，说出了三年前的封泉的死亡。

封泉其实并不怎么想听，封靖一边说着，他一边倚靠在尹从肩膀上打盹。

三年前的事，说起来也并不怎么复杂。

封泉一直都是天师当中看得很透的人。他能够感受到花鸟草木的细弱情绪，对于许多事也能拥有常人所不能拥有的平和态度。

所以他一直不是很能理解大多数的天师们。

原本只是不理解，后来知道，现在的天师们所做的，根本上就是错误的。

斩除厉鬼，消灭妖邪，看似是天师应当所为，可天地之道清净，是不会这么功利的。

为了提升实力，因而惩处恶鬼。

因为天师身份，所以藐视其它。

自认为立于凡人顶端，但是封泉只觉得他们可笑。于是在他成为封家的家主不久，他便提出了要重新整合封家。

天师界的隐患，他都看在眼里，所以封泉提出吸纳外界的闲散天师，不论血脉，让他们加入封家。

封家上下所有人都大怒，觉得封泉这是在颠覆封家。没有了血脉，竟然让封家之外的天师来分享封家内部的资源，长老们纷纷讨伐封泉所为有逆于天师之道。

这样的反对十分热烈，也就导致了一些原本便野心勃勃的长老联合其他天师，想要铲除封泉。

而封靖，就是被说服的其中之一。

有些东西在天师处成立之初便规定好了，作为维持天师界各方的一种组织，一些杀伤力强大的阵法和禁术都被封存在天师处。而封靖在长老的劝说下，私自开启了密案，拿出其中一种阵法交给了封家长老。

其实封泉在提出自己想法之后，便已经知道自己要面临的是什么。

花草鱼虫的情绪，他能够感知得到，更别说是人的情绪。只是大多数时候，他都知道人类情感污浊难辨，他也不愿意去窥视，但是杀意太过明显，他不可能察觉不到。

封泉只是觉得失望。

他原本打算放纵一把，劝服不了，干脆抛弃封家，自己只当一个闲散天师出去游玩，不过没想到封家众天师的行动速度比他预料的还要快一些。——当然，也是因为封泉的所想，真正触怒了他们。

阵法有八位长老助阵，并且傅家也有好几位长老来分一杯羹。封泉毕竟并非无敌，于是躯体被碾灭在那里。

然后，三年之后，他在这一具身体上面重生过来。

尹从发现了封泉表面上似乎听着封靖讲话，实际上正在自己肩膀上打盹。他没有拆穿他，而是自己安静地听着封靖说完了这一系列事情。

等到对方没了声音，他才说道：

“说完了？”

封靖慢慢点了下头，“……嗯。”

尹从眼里微微有些怒火，稍许又掩去，看着封泉的眼中带着一丝不容易被察觉的心疼。

他碰了碰封泉，把他叫醒。

封泉睁开眼，转头看向封靖，“好的，我知道了。”

封靖垂着头。

封泉大概知道他在等什么，应该是一个原谅。

只是封泉并不想安慰他。

“事情已经发生，追究也太没意思，就这样罢了。”

封靖再次说道：“对不起。”

封泉轻轻笑了笑，“不用道歉。我无所谓。”

封泉领着尹从去了自己租下的童画的对门。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看向手机。

他和封林海分别时候说的话并不完全是在敷衍他，方枫女士，他的母亲，真的给他发来了消息。

邮件里带着附件，他点开一看，是一张地图。

封泉满头雾水地看了地图半晌，这时候方枫女士才姗姗来迟地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这些是在京都我的房产，你既然打算在京都上学，挑一个，改成你的名字。”

封泉看看地图上地段十分不错的几个房产，惊讶地长大了嘴。

尹从简单做了饭，让封泉吃好再睡觉。封泉拉住他的手，说道：

“……过几天，领你去看婚房！”

尹从：“……”

他拧了一把封泉的耳朵，“好好吃饭。”

试炼的事告一段落，头筹是封家。荣光告知他这个消息的时候语气还挺不忿：

“哼，明明就是咱们完成的，好处全让他们占了。不过这次傅家拿出来的东西我不稀罕，所以就不计较了。”

封泉问：“难道不是傅家研究出来的契约鬼仆的方法？”

“是这个没错。”荣光说道，“原本是十分想要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听你说了那么多之后，现在总觉得契约鬼仆怎么这么邪性，一点都不想用了。你是不是洗脑组织出来的啊？”

封泉嘲笑他：“洗脑组织之所以会存在，就是因为你拉低了人们智商。”

荣光又问：“你怎么不过来，好多有名望的天师过来呢，能够认识一下也是好的啊。”

“不了，我有事。”封泉说。

“什么事？”

封泉声音冷酷：“填报志愿。”

荣光：“……”

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讪讪道：“您忙。”

傅家为什么能够这么大方地拿出自家研究了百年的成果，当然是有原因的。契约方法分为好几个版本，他们所拿出来的只能牵制住平常鬼魂，稍微有点怨气的鬼魂就会被反噬。而真正有用的根本没有被无偿拿出来，而是作为交换的筹码。

他们告诉了这次参加试炼的所有家族，傅家要吸纳有才能的外门弟子，如果能够归顺，便能够知道真正的契约鬼仆的方法。

天师要绝脉，终于是让傅家开始心慌了。

傅家近几年，连一个能够修习玄术的孩子都没有诞生。这样的危机感，让他们吸纳别家的优秀年轻天师。

封泉心里叹息，这样终究并非是个好法子。

后来据荣光分享说，程光还做了件极好的事情。

那日傅家三个天师来探查童画的事，结果晚上狼狈回到酒店。而让其余天师跌破眼镜的是，在这天之后，三个平日嚣张跋扈的天师，竟然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变得温和有礼起来。同人说话细声细气，见人微笑，简直可亲极了，让同行的其他天师吓得不轻。

可惜的是，他们从同光精神病院出来之后，三人也恢复了他们原本的性情。

填报完志愿，封泉没有立即领着尹从去“看新房”，而是回去了南城。

程光什么都没留下，封泉只能凭借自己的记忆，和“精湛”的画技，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四不像小人出来。连同自己记忆里面程光的气息都输送进去一点，在程林老先生的墓碑前挖了一个小坑，把它埋了进去。

程林老先生晃晃悠悠地出来。

他因为苍老而显得有一些浑浊的眼里微微有些湿润。封泉不知道鬼是不是可以流泪的，不过程林没有。

“您看那里。”封泉突然指着稍远处的地方，隐隐约约能看见他家所在的小区。

“程光的妻子搬回来了，就在我家旁边。”

程林勉强笑了笑，点点头。

“我家程光那小子啊，一直是一个很倔的人。做事也张扬，什么都不带怕的。上学的时候，和他男同学谈恋爱被通知家长，回来就和我说他喜欢男人。”

“我去了这么多年，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能变化这么大。我心疼他啊。”

“为什么，都不像他了呢。”

封泉目光悠远，望着这个小山丘之下。

人们啊，总在打扰逝者本应安静的灵魂。

也许，无论生还是死，永远安静不下来。

因为人心永远是动荡。

*

黑暗，沉醉在五光十色的色彩之中。

沉静隐没在喧嚣之下。

永远是鲜亮的，因为凡是不应该被看到的，都被掩藏在灯光下面。来来往往的喧闹的人流，擦肩而过的有很多。

明明很近，但看不见，也不知道。

哪个是你，哪个是我？有没有真的。

你透过他的眼，看一看。

深渊静静等待着，侵蚀了大脑，蔓延到心脏。

人眼只能看到阳光下面的，尚且如此。

我不知道。

“你想说什么？”

“发出声音，让我听到。”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整理下一卷大纲～

下一卷就是最后一卷了，和这一卷不一样，是个很轻松的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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