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第一四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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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泉觉得压力颇大,心里又想真的是奇了怪,明明玄术从道术脱胎,崇尚无为清净,可是他所认识的天师当中，有能力的长老们是一个比一个脾气大，一个比一个暴躁。荣家三长老是这样，这个封家的七长老也是这样。

封泉在众天师的簇拥当中走到中央,到了封家七长老身前。表情谦虚道：

“不知道长老想听什么？小子给您解释一下。”

七长老目光挑剔地在封泉身上来回看着，“你知道混沌裂隙的事？”

封泉颔首，“没错。”

七长老又道：“你提醒封靖,找我们过来的？”

封泉继续点头，“是的。”

七长老嗤笑一声,偏过头去,“可笑，你这么个毛头小子，能懂什么,不要瞎掺和。赶紧叫真正的那人过来,我们是要商议正事的。”

封泉看七长老的模样便知道他必定是不信了,他无奈道：“长老您也忒肤浅,怎么看一我就知道我不可能知道混沌裂隙的事？想必是觉得我年幼，可是保不齐我并非是表面上这么一个年轻人,其实乃是百岁大能修炼至臻境，返老还童呢？”

七长老目瞪口呆地看着封泉，仿佛是被他这一番胡言乱语给惊呆了。

旁边的封靖不忍直视地捂住额头。

封泉却很快正色起来,终于想起这个场合严肃，朝着七长老微微笑了一下，“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封泉。”

顿时周围的天师全都大惊。

封泉恍若未闻，补充道：“没错，就是四年前的那个，封家，封泉。”

话音刚落，便纷纷有人质疑：

“不可能！”

“封泉怎么会还活着，绝对不可能！”

“你究竟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

封泉耳朵里听着周围人的质疑，却自始至终都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让封靖看得有些心惊胆战，总觉得封泉是要憋什么坏水。

好在封泉现在是要表明自己的身份，不敢太放飞自我。他双手掐诀，随后磅礴的灵力笼罩了这一整个空间。

在场的天师全都震惊不已地看着中央风轻云淡地施展出庞大灵力的封泉。

封泉笑眯眯道：“大长老六年前向我讨教头发茂密的诀窍，我告诉他配上药草用灵液涂抹。结果大长老用它来沐浴，随后一整个春天都躲在屋里拔毛，对外说是闭关潜修；七长老得了帽子是个灵宝，找我相看其实是个培育灵药的宝器，发现的时候已经头上长了草……”

“闭嘴！赶紧闭嘴！”七长老气急败坏地喊。

封泉笑眯眯地住了嘴，好整以暇地看着封家的众人。

“我的灵力你们应该感受到了，如果你们忘性不大，这个气息你们应当能够辨认。原本我是不想掺和进来，是念在天师一途兴许还有转圜余地，我自己却一人吃饱全家不愁。所以现在是我在帮你们，都保留质疑，听我讲就是。”

众天师们面面相觑。

来的都是各家长老和优秀后辈，原本是紧张时局过来商议，谁知道这个小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封泉……吗？

封泉不管他们信不信，反正等到时候解决了混沌裂隙的事，他是谁都无所谓。正当他要说什么的时候，在一旁表情凝滞了老半天的熟人，封河震惊出声：

“不可能！你不要乱说，我们封家的家长怎么可能是你这样一个厚脸皮？”

厚脸皮封泉疑惑地眨了眨眼。

封河愤怒得耳朵泛红，气急败坏道：“连去捉鬼的时候都要带着男朋友亲亲我我，你怎么可能是我们的封泉家主？！”

封泉：“？？？”

他转头看向被提及的另一个人，他的男朋友。

尹从静静地看他一眼，眼里带着威胁。封泉能够读出来，里面写着“赶紧解决”。

封泉微咳一声，正要说什么，荣家的客卿三长老方道农也说话了：

“小友，这不是开玩笑的场合，封家的那位家主，可并不像你一般使用奇淫巧技、旁门左道的。”

用唾沫、头皮屑、童子尿制符……怎么可能是封家那个惊才艳艳又为人清冷疏离的家主。

封泉：“……”

害，这么夸他，他都不好意思了。

封河和方道农两人，封泉之前都接触过，那时候他的表现可能是有点与原本的性格发生偏差……但封泉觉得怎么也不至于要到急着否认他的身份的份上啊。

不过与方道农和封河不同的是，其余几个封家长老，特别是七长老在封泉之前那句话落之后，尝试着感受了一下封泉释放出来的灵气里的气息，竟然确实和封泉家主的一模一样。

但是依照封河和方道农的话，面前这个看起来就不正经的小子，不可能是封家的封泉。

七长老表情复杂地看着封泉。

封泉示意方道农和封河稍安勿躁，而后说道：

“既然这个你们都不信，但是既然各位都已经聚集到了这里，想必听我说一番话的时间应该是有的吧。”封泉看向众人，灵力把他的声音传出去，让每一个人都能够听清楚。

“你们之所以会来，和我之所以也在这里的原因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出现在人间的混沌裂隙。混沌裂隙不弥补，人间的灵气终有一日会朝着混沌之域弥散，以至于不能够供养天师的地步。所以通知各位天师前来，是为了谋议一个应对的方法。”

众人这时候也顾不得再追究封泉的身份的事了，不禁议论纷纷。

“可是，为什么在此之前天师就有了要衰竭的迹象，是否这个裂隙和天师一道根本就没有关系？”

封泉看向说话的天师，是傅家的人。

封泉看到那边傅家天师便嫌弃地移开眼，面对着其余人，继续说道：

“不妨先想一想你们都做了什么，再说天道为何容不下你们这个问题。”

说话的傅家天师愤怒道：“做了什么？你们？这位小道长，既然是我们天师，那就容不得你来说什么风凉话了吧？”

封泉听了这话只想要笑。

不过欣慰的是大多数天师也并非真的被蒙蔽了心神不能够看清的，时局一变，作为天师，大多数都已经意识到了自己需要做些什么改变，因为原本天师便行走上了歧路。

“这位小友，请继续。如果有什么解决办法，还请一定说出来。”

封泉便继续说：“混沌裂隙的中心在京都，已经被人用魂火来献祭，即将就要成形，扩大至不可挽回了。我会去把献祭的魂火剥离出来，而剩下的混沌裂隙的弥补，就要看诸位的了。”

封家七长老惊讶道：“可能弥补？”

“自然。”封泉点头道，“诸位想必都已经明白，天师一途真正讲求的是什么、又是因何天师被赋予天地之力。天师一途应该走上正轨了，而在此之外……”

封泉抬手摘下脖颈间的挂坠。

绳子下端系着一块简单的木头，但是周围人却全都感觉到了里面的灵力涌动。

“出来吧，前辈。”封泉低声道。

而随着封泉的话落，一抹灵魂从槐木当中出来，站到了封泉身侧。穿着一袭白衣，长发，腰间别着扇子，随后朝着封泉轻轻颔首。

众人惊讶不已。

这个魂魄，理应是阴灵，但实际上却全身灵气。身体凝实，就这样站在青天白日之下也一点没有惧意。

封泉笑眯眯看着众天师的表情各异。

同样惊讶的是尹从。

封泉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出现的人身上，凑到尹从旁边抓住了他的手，在他耳边低声说：

“记得当时看见前辈魂飞魄散，你很是伤心呢。现在看见前辈完好，是不是很开心？”

尹从闻见了浓重的醋味。

他转头看向封泉，正要说什么，唇瓣上便被偷袭了一下。尹从一愣，封泉便咂了咂嘴，说道：

“原谅你为别人伤心这件事了。”

尹从抿了抿嘴，因为刚才的偷袭而瞪了封泉一眼，说道：“前辈还能恢复，再好不过了。”

一直关注着封泉、清楚地看见他和尹从啃嘴巴的封河和方道农：“……”

这两个狗男男！

光天化日、世风日下！

这个封泉，不可能是封家的家主！

等到封泉和尹从甜甜蜜蜜地说完话，回过头来的时候封家的诸位天师已经全都朝着封行一跪了下来。紧接着，其余别家天师也都朝着封行一跪拜。

封泉：……怎么我怎么说你们都不信我的身份，人家什么都不说你们就开始跪了？

封行一，天地之间被赋予天地之力的第一位天师，不仅仅只是封家的先祖，更是整个天师界的先祖。

供奉了千百年的画像，纯洁到与天地相融的灵力，众人不必怀疑，已经确定了封行一的身份。

一股轻缓的灵力微风一样在众人身上拂过，众人全都重新站起来。

封泉便看向封行一，朝他俯身拜了一拜，“那么这件事，就交给前辈了。”

封行一道：“理应如此。还要感谢你用灵力蕴养我多时，这才能够面见于人。”

封泉笑道：“前辈严重了，功劳不在于我，天道留一线，前辈造化想必早就在天道计算之内。”

封行一道：“不，要我看来，你才是天道留出来的一线才对。”

封泉微愣。

封行一跟着封家的七长老，通过传送卷轴直接回去了陵山。其余天师看看封泉和尹从，离开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选择路过封泉的面前。

“这位是……？”

封泉微笑：“我男朋友。”

“你真的是封家的封泉？”

“没错。”

“封家家主这个德性？也难怪……”

封泉：“……”

很好，反正他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也不再需要话语权，也没人相信，那他决定自己就不是封家家主了。

封家家主，是一个清冷高贵优雅的，只可远观的人物。

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薛定谔的封靖家主。

封泉强自微笑，便见方道农带着荣光经过，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说出了之前经过的天师都说过的话：

“你真的是封家的封泉？”

封泉微笑：“不，我不是。”

方道农便说：“你开这种，都没人相信的玩笑，有什么意义呢。”

封泉：“……”

封泉和尹从并没有在南城多待，他要抓紧回去京都和莘仪兰接触，而后续事情，他相信封行一要比他作用大。说起来他之所以在这样的场合让封行一现身，还是因为昨晚在睡梦中，封行一突然把他叫醒。

“谁……封前辈？”

封行一的虚影半悬在空中。

封泉看一眼旁边因为疲惫而睡得深沉的尹从，动作轻微地从被窝里离开，来到阳台上，说道：

“前辈，您都恢复了？”

封行一点点头，没有就他的状况这件事继续说下去，而是另外启了个话头：

“我虽然附身在你脖子里那块槐木中，但是能够听到外面的动静……”

封泉惊道：“真的？！”

封行一点头。

封泉既惊讶又羞涩地说：“那么我和男朋友做些什么，前辈您岂不是全都听到了？”

封行一：“……”

“……真是抱歉。”

封泉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我才要说抱歉，您孤家寡人地，让您听了这些，真是不好意思。”

封行一：“……”他不应该出来的，他想回去。

他原本要说什么来着？

花了一分钟封行一回想起自己原本要说的话，然后对封泉道：“我虽然之前不曾露面，但是时常能够听到你们谈起外面的情况。没有想到区区千年，却时事变化，天师一道行将到了末路了。”

封泉说道：“如果要我来论，千年已然不少。”

封行一叹了口气，“也是，现今的天师一道，与我所奉养全然不同，已经面目全非。以至于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实际上怨不得旁人，只是天道在表达它的意愿——天地之间，或许已经不需要天师。”

封泉挑眉道：“封前辈也知晓生昭和灵昭两位前辈的存在？”

“没错，他们从百年前出现开始，我便感应到了。先前都未能眼见一番如今的人间状况，这回见到了，着实让我心生怅惘。”

封泉只道：“前辈不必介怀，天道自有定数。”

封行一看着封泉，“你倒是看得明白，倘若所有天师都能够如此，或许也不必有这一遭。”

封泉道：“天师终究也是人，是人就必然有欲望和利益心。我常见普通人，再如何光正磊落，也终究难免心中一半浸入深渊。天师作为人，能够窥视规则和掌握力量，更加容易被深渊浸染，原本就不可能一直走下去。所以终有要有这么一天。”

封行一苦笑了一声，“我对此见识最深，还是在陵山之上，有天师想要把我收做鬼仆的时候。”

封行一说完这些，正色一些，直视着封泉，说道：

“我今次出来见你，实是有一事相求。”

封泉也严肃了表情，“前辈请说。”

封行一便说道：“我想，修补混沌裂隙。”

封泉没有说话，静静等着封行一继续。封行一转头看向外面，夜里没有什么星星，夜晚灯光很亮，仿佛拥有能够具现的温度。

人间的温度。

“我知晓天师一道已经在末路之上，但是作为天师的替代者，终究还是新生。我也不知道天师和界管，这两者究竟哪一个对于人间更有益处，但是私心里，界管木石之心，倘是不能够体会到人间烟火，未免寂寥，所以又怎么能够真的懂得度化牵引。况且不到最后时候，谁也不知道究竟是界管代替了天师，还是天师能够继续走下去。”

封泉点头道：“前辈所言在理，所以，您是要替所有天师来争一争吗？”

“不是我来争，”封行一说道，“是我来教他们争。”

封泉静静看着封行一。

“我的想法和天道之意相同，天师一途走到如此地步，真的没有再存在的必要。但是，这并不代表天师一途就是错的，错只错在，很少有天师意识到自己早已经走了歧路。”

“而我想要做的——”他看着封泉，“让天师一途，重新找回最开始的尊崇之物。”

*

作者有话要说：　　粗长的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