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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玴话说到这个份上,谢清不想明白也明白了。

“还有一件事不妨告诉大伯。”谢玴对谢清微微一笑,只是那笑意未尽眼底,“我确实不是谢凌的亲生儿子,真正的谢玴早就死了,我只是谢凌的一个养子。对了,祖父祖母也早就知道这件事,只是他们并未介意,所以大伯之前所认为的一切,都是错的。”

这的确是一个陷阱。只是,不是谢澈父女所设。

原来他们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谢玴的棋子。

“没想到、竟让你这个野种……捡了便宜……”谢清一口鲜血吐出来,气息越来越弱。

“可还是我赢了。”

谢清听罢,只看着谢玴笑着。

须臾,他用最后一点力气,对谢玴说了一句:“还是、多谢你了……”

他活不久了,可是能在最后知道自己不是什么靺鞨人的孽种,而就是在战场上令所有敌人都闻风丧胆的谢将军的亲生儿子,就已经足够了。

谢玴能告诉他,他也不会死不瞑目了。

从小到大,父亲对他严厉,也不重视,谢余氏杖杀了他的阿娘,还对他冷冰冰的,他从未感受到什么父母关爱。

他一直渴望的,就是得到父母亲的关爱。可正是因为得不到,所以,他才会想去得到权势。

可细想这几十年来,他是真的没有得到过吗?

可这一切的源头,又是谁的错呢?

现在再去追究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最后,谢清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谢徽一瞬不瞬紧紧盯着安然无恙站在众人面前的谢玴,似乎还未从这样的事实里回过神来。

——谢玴居然真的没有死,纵然之前她也有疑虑,只是……

只是谢玴怎么会真的死里逃生?那对谢玴下手的人究竟是谁?她怎么一丁点消息都没有得到过?

谢玴合上谢清死不瞑目的眼,起身面向众人。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纷争不断。相信诸位都以为,我是落入了靺鞨人的陷阱。不过,不管之前如何,现在我已经好好的回来了,谢家,也该好好清理下门户了。”

谢澈虽然早有心争家主之位,只是现在他已经成了废人,再也没有资格做什么家主了。只要不是谢清做家主,其他的,他都已经无所谓了。

谢澈道:“你能安然无恙的回来,那谢家也不算群龙无首了。如今谋划这一切的人已死,谢家经过此番曲折,今后就是一片清明了。”

“一片清明?”谢玴轻笑一声,“二伯,恐怕事情还没有结束。”

谢澈眉心一蹙:“怎么,还有什么事情是没有结束的?”

“难道二伯觉得,谢清死了,这一切便终结了么?”谢玴看着谢澈道,“这些风波的背后,难道二伯就没有半点责任?”

谢澈迎上谢玴犀利的目光,他大概知道谢玴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似笑非笑了下:“我已经成了废人,纵然我有什么,也是被人利用,当时你父亲的死,我知道了以后没有及时告诉他人,确实是我懦弱了,但如今,我也得到我的报应了。”

“是吗?二伯以为这样说了,便能轻描淡写的免去一切罪责吗?”

“不然,你想怎样?”

——谢玴想咬着自己不放?难道谢玴也知道他那些事情吗?

谢澈从未看轻谢玴过,他知道这小子的本事,所以一直也是对他处处提防,可就算提防的再好,也难保这小子不知道什么。

而且如今他安然无恙的回来,那副运筹帷幄的样子,难保还不知道。

想到这里,谢澈便有几分心虚。

他继续说道:“你祖父已经过世,你既回来了,便上任家主吧,好好料理接下来的这堆事情。”

“这些自然是要的,只是如果毒瘤不完全剔除,恐怕今后谢氏,也不会因为谢清的死,而得到太平。”谢玴的目光转向谢徽,“徽娘,你说呢?”

当谢玴的目光投到自己身上的时候,谢徽浑身一滞。

须臾,谢徽僵硬一笑,“大哥,你说什么,我实在不懂。”

“谢徽,事到如今你还有必要在众人面前伪装下去吗?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我不知道?还是以为,祖母不知道?”

谢徽一听这话,便下意识朝谢余氏看过去,当看到谢余氏的目光之时,她登时愣住。

谢余氏意料之中的眼神,让谢徽有些明白了。

谢余氏看着谢徽的眼神极其复杂,不只是因为知道这一切最终的背后指使是谢徽,还有谢清之前跟她说的谢澈对谢徽做的事。

她看向自己那个向来对她言听计从乖巧的儿子,万万不敢相信,他会是做出这等有违伦常事情的人。

“那天,你将徐妙言送到我房中,名义上是想为祖父祖母了却心愿,实际上却在徐妙言的眉心花钿处下了迷香,那迷香迷.情为虚,减弱我的内力为实,倘若那夜我真的顺了你意,我就不止是减弱三成内力那么简单了,也真难为你,为了无声无息的杀我,竟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和心思,可惜,你还是低估我了。”

谢徽抿着唇,缓缓攥紧了袖下的手,一言不发。

谢玴接着说道:“祖父遇刺虽然是谢清一手策划,但真正害死祖父的人,是你。”

谢徽扯了扯嘴角:“大哥,你说要清理门户,就是要祖母膝下,只剩你一个么?”

谢玴并不理会她,继续说道:“祖父遇刺,你知道是谢清做的,便正好在祖父的汤药里下毒。或者,其实你早就对祖父下毒了,祖父遇刺,不过是你借刀杀人的好时机。”

谢澈丝毫不知谢玴说的这些事。虽然谢徽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可这么多年的不伦关系,他跟谢徽也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他也依恋谢徽的身体,所以谢玴在说那些事情是谢徽做的时候,他还是维护了谢徽:“你空口无凭,无端的将这些罪名都安在徽娘身上做什么!”

“二伯,是不是空口无凭,不如看她是不是要自己承认。”

谢澈不满道:“她需要承认什么?她什么都没有做过!即便有,也是谢清逼迫她做的!”

谢玴听闻此言,哂笑。

谢澈看他笑,更为不满:“你笑什么?你有什么好笑的?谢清已死,你为什么又要紧咬着我们父女不放?”

“谢清是死了,他是有罪,可他终归也只是别人的棋子罢了。”谢玴道,“不仅是谢清,还有谢瑜,还有二伯你,都是她的棋子。二伯,你以为你身边的这个女子,真的有你想象的那样好掌控吗?其实若真的算起来,这一切罪恶的源头,还是因为你。”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谢玴,你纵然是恨我当年不说出你父亲死因的实情,也不能这样没头没尾的说一些事情!”

“二伯,你不会真的以为,你变成废人,真的是谢清所为吧,或者你认为,谢清杀你是个偶然?谢徽最会用的就是借刀杀人,所以,靺鞨动乱的消息是我放出去的,中伏身亡的事情也是我用来迷惑真正的罪魁祸首的,还有幽州都护府,我那具尸首被人纵火焚烧也是我做的,这一切,不过是满足谢徽的借刀杀人罢了。”谢玴说道,“你们真的以为自己都是那个操控棋局的人吗?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不能说是下棋的人。”

谢徽听着谢玴讲述着这些,才恍然大悟。

难怪,难怪她跟张太后都以为谢玴的死是对方做的,她还一直想不明白究竟是谁替她做了这件事,没想到根本就没有人对谢玴下手,这一切只是谢玴演的一出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谢澈隐约明白谢玴的话了,只是他还是想追问个所以,“你今日最好都给我说个明白!你若有半句虚言,谢玴,我绝对容不下你!”

他怎么甘心?甘心自己也是别人的棋子?还是这个实际上一直为自己奴隶的贱种的棋子?!

“二伯,这些年来,你对谢徽都做了什么,需要我讲出来吗?你将一个人当做你泄愤的工具,你觉得她真的不会恨你吗?”

谢澈不敢置信,沉默了片刻,忽然看向身边的谢徽。

他原以为自己看到的会是一贯唯唯诺诺的谢徽,谢徽看着他的眼神一向是畏惧的,他一直都很享受她那样的姿态,可是现在呢?现在的谢徽,即便是与他四目相对,眼神里也没有半点畏惧,那双眼睛里无悲无喜,一片冰冷。

谢澈走近谢徽两步,他明白了谢玴的话,只是——

“你告诉我,他说的,是不是就是那个意思?”谢澈看着谢徽,质问,“你有没有背叛我?你说!”

谢徽忽然笑了一声,语气十分平静:“你心里既然信了,何须再多此一举问我?”她没有再多看一眼谢澈,而是将目光转向谢玴:“事已至此,我知道你定是握住了十足的证据,今日才会回来,我无话可说。”

再多狡辩,也已经无用了。

“你!”谢澈睚眦欲裂,不过须臾,便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不信谢玴的话,这一切本就你我二人的计划,就是要谢清身败名裂,再无上任家主之位的可能。”

谢徽只是笑了笑,靠近谢澈,低声道:“阿爹,我是你的女儿,就算不是你亲生的,可到底也是你一手养大的,在你心里,我还是会比谢兰心重要的多吧?”

谢澈看着眼前的这张脸,清冷中带了些许娇媚。竟让他在这种时候,想起了无数个夜里,她在自己身下,被他各种对待的样子。

他一时之间,有些失神。

可失神不过片刻,只是一瞬之间,谢徽的发簪,就已经扎进了他的胸膛。

谢徽的头发悉数散下,她紧紧握着发簪,将尖锐的那头慢慢刺进谢澈的胸口,看着鲜血随着簪子的位置蔓延,渗透出来。

她感觉到了些许的快意。

谢澈没有想到谢徽会突然杀他,等他反应过来,想要阻止谢徽,抬起双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手了。

“阿澈!”谢余氏看见了,惊呼一声。

谢徽眼疾手快,猜到谢玴或是其他人可能会有下一步的动作,便将发簪从谢澈身体里拔出来,一个转身便擒住谢澈,染血的簪尖对准了谢澈的喉咙。

“别动!”谢徽看着谢余氏,她知道谢澈就算犯了再大的错,谢余氏也会顾念骨肉之情的,“要是谁敢上前来,动我一下,我就会在被杀之前,先杀了他。”

“不,不要!”谢余氏确实如谢徽猜测的那样,即便谢澈犯错,但这终究是她的儿子。

也是眼下她唯一的骨血至亲了。

谢徽话音一落,外面便已经有重重杀手包围了花厅,弓弩对准了谢氏人群。

谢余氏看见外面的人,又看谢徽,便明白这是谢徽的安排了。

“徽娘!你竟然——!”

“祖母,这么多年,你待我不错,所以今日,我会留你一命的。”谢徽说罢,看向了徐妙言。当目光触及徐妙言的那一刻,她的神色又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徐妙言与谢徽四目相对,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该劝吗?好像那些又是多余的。

“没错,祖父的毒是我下的,还有谢瑜,他会去刺杀谢玴,也全是听了我的怂恿。我跟谢清早就私下联手了,不过这件事情谢澈知道,因为这一开始就是我跟谢澈提出的计策,谢澈以为我跟他是一条船上的人,谢清以为我是因为恨谢澈,所以才想跟他联手,置谢澈于死地,可惜他们两个的算盘都打错了,我要的,是谢家所有能当上家主的人死!”

谢澈被谢徽挟持着,听着这番话,只有震惊和意外。

“谢澈,你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恶心你吗?从小你就因为恨我阿娘对我做出猪狗不如的事,你折磨我折磨我阿娘,可这一切是我跟阿娘想要的吗?阿娘她也很无奈,你既然恨,为什么不去找那个玷污了我阿娘的人,反而要将恨都发泄在我们母女身上!谢澈,你让我恶心,你死千百次都不为过!”谢徽的眼里尽是悲哀和愤恨,对准谢澈的簪子又近了一分,眼看着就要刺进谢澈的脖子里了,“不妨告诉你,你的双手是我砍的,可惜你太蠢了,你跟谢瑜一样蠢,居然以为是谢清做的,这下我告诉你了,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你这样愚蠢的人居然还想当家主,真是可笑!可是这不解恨,就算你成了废人,我也还是觉得不够!”

谢澈只觉得脖颈有刺痛感传来,而谢徽的恨意毫不掩饰,他知道谢徽今日是不会放过自己了。“今日这一切,你连我都算计进去了吧?先是让谢清自掘坟墓,再让我身败名裂,让我跟谢清,都死在你的手里。”

“没错!只是千算万算,我没算到谢玴居然会安然无恙的回来,不过也没什么打紧的,幸好我有防备,今日在这里的人,一个也别想活着出去!”谢徽大笑两声,“谢玴,我看你单枪匹马,如何能突出这重围!”

徐妙言讶异的听着谢徽对谢澈的控诉,才知道谢徽这些年都遭遇了什么。

她原本并不明白谢徽的恨,也不明白谢徽如此两面究竟为何,现下她知道了。

谢徽纵然可恶,可她也可怜。

身为一个女子,被恨着出生,恨着长大,有太多万般不得已,可她就该承受那一切吗?

徐妙言大声说道:“谢徽!就算你再恨,也不能这样毁了自己!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如果谢徽想要忏悔,想要回头,再不济,应该还是能保住一条命的。

谢徽轻嗤:“事到如今,我哪里还有什么回头路?我早就不能回头了。”

谢余氏道:“可阿瑜是无辜的啊!他待你最好,你是他最疼爱的妹妹,你为何还能如此狠心,要置他死地?!”

“无辜?”谢徽冷笑,“你们知道吗?生在这里,我厌恨这里的所有人,因为在我最恐惧最无助的时候,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帮我,我厌恶这天下所有的男人,错只能错在谢瑜他也觊觎着这家主之位,更错在他是个男人!”

“谢徽!你真的以为就凭外面那些人就能杀尽这里的所有人吗?这样下去只会得不偿失!”徐妙言劝道。

“不要再说这些没用的废话了!”谢徽大声道,“妙言姐姐,你放心,就算我会杀这里的每一个人,也不会伤你性命的,不管你到底是不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徐襄,我都会留你一命,到时候,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徐妙言听着谢徽这话,只觉得毛骨悚然。

看着徐妙言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谢徽此刻也用不着掩饰什么了,她看着她的眼神里是不同于寻常女子般的倾慕之意:“妙言,我原本就计划好了,等我杀了这些碍事的男人,你我便一起坐上这家主之位,我会给你一个安定的生活,不让你再像以前那样颠沛流离,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绝不会比谢玴差!那些个臭男人有什么好呢?他们图谋的不过只是女人的肉.体,满足他们的欲望罢了!你也不必再担心我会让你成为一个废人,只要他们死了,你愿意好好的跟我在一起,我们便相安无事,我会比谢玴对你还要好,甚至超过谢玴!”

作者有话要说:  橘里橘气的徽娘要下线了。

谢家的每一个人都是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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