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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丽点了蜡烛进来,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只白面馒头。

烛光下,上官丽的脸尤为恐怖,右脸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还在不断的渗着血,血顺着她的脖颈一直流到了衣襟上,可是即便这样,上官丽都像是没什么事一样。但徐妙言看着却极为瘆人。

她觉得这个昔日的张太后好像变作了一个人,尽管从她进来后,未曾对自己说过一句话,只是站在门那里看着自己。

上官丽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便将馒头丢到她的脚边,下巴微微扬起,不改的还是往日的高傲。

徐妙言没动,与上官丽四目相对。方才她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的,知道上官丽想杀自己。

上官丽就这么看着徐妙言,一动不动,看到徐妙言眼神防备,她又忽然笑了两声,转身将门关上,朝徐妙言走来。

徐妙言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可话说回来,即便是上官丽想杀她,她现在也无可奈何。

上官丽屈腿蹲在徐妙言跟前,细细打量着这个姑娘。

她离徐妙言很近,近到徐妙言能嗅到她脸上的血腥味儿。

“你也没什么特别的。”良久,上官丽说了这么一句话,“怎么?怕我杀了你?”

徐妙言不说话。

“放心,我现在不会杀你的。”上官丽的眼神阴冷狰狞,“因为我要当着那个孽种的面,杀了你。”

上官丽笑得狰狞,狰狞的面孔里却又带了几分悲凉。

“我恨张自谦,我也恨那个孽种,谁叫他是张自谦的儿子呢?我要他们父子痛不欲生。”上官丽抬起手,手上的血已经干了,她抚上徐妙言的脸,盯着她的双眼,“同样是罪臣之女,即便你家得以平反又如何?我照样让他们都栽在我的手里。”

徐妙言静静的看着她疯魔,一句话也不说。

上官丽见她不说话,眉头蹙起:“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想跟我说点什么吗?”

“你想让我跟你说什么呢?”

上官丽像是被问住了,一句话也没说。

徐妙言顿了顿,说道:“不知道我现如今该称呼你什么,是太后娘娘,还是……”

“闭嘴!”上官丽凌厉的打断了徐妙言的话,抚着她手的脸倏的收回。

晃动间,蜡烛一歪,蜡油滴到了徐妙言的手背上。

徐妙言被烫的皱了下眉,低头间,她才发现上官丽拿着拉住的那只手上竟然都是蜡油。

徐妙言错愕的看着上官丽。难道,她一点都不觉得疼痛么?

上官丽将蜡烛凑近她,威胁道:“我跟张姝云那个贱人从没有任何关系,再那样称呼我,我就把蜡油滴到你的脸上!”

“好,好。”徐妙言算是看出来了,上官丽已经不似之前那般了,现在的上官丽倒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情绪忽高忽低,如此,她便更不能刺激她了,免得自己遭什么罪。

徐妙言停顿片刻,问了一句:“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想问什么,你问。”上官丽又忽然恢复了正常,好整以暇般等着徐妙言的问话,仿佛很希望别人问她点什么一样。

“你对谢玴,难道真的没有半点母子情分么?”

上官丽听了,呵了一声:“母子情分?我那么恨他,怎么会有什么母子情分呢?你问这话,岂非好笑?”

“就因为他自幼不由你抚养?”

“怎么?难道是亲生的就一定要有情分么?更何况,我当初本就想让他死,谁知道他命大活下来了。”

徐妙言闻言,无声一笑。

上官丽见她笑,问:“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当初谢玴只是一个襁褓里的婴儿,对你构不成什么威胁,倘若你真的想要他死,你何不直接掐死他,或者直接扔在水里溺死,反而是将他包裹的好好的放到芦苇丛里,甚至还在襁褓里放了银两?”

上官丽没想到她会知道这个,眼神死死的盯着她。

徐妙言说道:“是谢玴告诉我的,谢玴说,这是他的养母告诉他的。你再恨张自谦,可孩子毕竟是你自己亲生的,你当初还是有不舍的吧?”

“你知道什么?”上官丽两眼毫无光彩,犹如死水一般,“其实我很后悔,要是早知道这个孽种会成为我今日最大的阻碍,当初我定将他剁碎了,喂给张自谦,让他尝尝自己的儿子究竟是个什么味道。”上官丽说着说着,仿佛是想到了那样的场景,又忽然笑了起来。

徐妙言眉心微微蹙起,却不再言语。

“纵然当初我有怜惜,也只是对那个襁褓中的孩子罢了,但是我现在觉得,那点怜惜不如没有,我这一生都毁了,我甚至连自己的样貌都不能左右,你知道我有多恨吗?”

徐妙言没接她的话,而是看着她脸上慢慢凝固又渗血的伤口,说道:“纵然这个样貌不是你的,可身体却还是你自己的,先把伤口包一下吧。你要是不介意,你去把药找来,我也可以为你包扎。”

上官丽根本不相信她会有如此好心:“你想耍什么花招?”

徐妙言笑了下,“就算你对谢玴不存任何母子情分,可归根究底,你也是他的生身母亲,我总不能看着他的生身母亲受伤了不管不问吧?”

上官丽冷笑:“我需要你个小贱人怜悯什么?”

“并非怜悯,只是你的伤口情况似乎不太好,若是再不处理,恐怕最后真的要容貌尽毁了。”

须臾,上官丽起身,对徐妙言的话嗤之以鼻,“你最好别想耍什么把戏,你的那些把戏在我眼里,不过都是小孩子的玩意儿。”

上官丽说罢,转身便走了。

直到听到落锁的声音,徐妙言才舒了口气。

在察觉有人要进来之前,她先将谢玴给她的那把匕首藏在了身后应手的地方,刚才她真怕上官丽会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不过就刚才看来,上官丽已经疯疯癫癫,心思也不再像曾经,只要稳住上官丽的情绪,便不会对她有什么威胁。

已经很久没进水米,徐妙言的肚子也确实有些饿了。她看着上官丽丢到她脚边的馒头,想了想,还是捡起来,把沾了灰的皮给撕了。

还是先果腹要紧。

这一晚,上官丽再没有进来,张自谦好像也没有回来,也不知是去哪里了。虽然上官丽没有再进来,但她却在门口,一直说这话,似乎是在讲给自己听,又好像是讲给徐妙言听。讲自己的儿时,讲自己的过去,又讲是如何遇到张自谦,张自谦又是怎么杀了真正的张姝云,自己又历经了怎样的痛苦才换了这张脸,又是如何在深宫活到今日的。

徐妙言这才知道,张皇后后颈的那道刀伤是如何来的。

在张姝云被册封为皇后的第五个月,回府给其父祝寿,就在那一晚,张自谦酒后情难自抑,便起了邪念,张姝云恰好又发现了为张自谦禁.脔的上官丽,又明白了一切,愤怒不已,张自谦惧怕张姝云会将此事张扬,想暂时将张姝云禁在张府,张姝云不肯,挣扎之际,张自谦失手便将张姝云推到了他放置在房中的刀上,这才令张姝云当场毙命。

上官丽是见证这一切的重要之人。

也是自那之后,上官丽的人生开始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上官丽平静的讲述这一切,隔着门,徐妙言不知道她此刻情绪究竟如何,她不停的讲述那一切,好像是埋藏了许久的东西,她再也不愿意埋藏了。

也许是上官丽从未有机会对人倾诉过这些事情,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压着她的累赘,在看见张姝云尸首的那一瞬间,她再也无法承受了。

所以,她才会疯魔。

又或许,这才是剥去伪装后真正的自己。

一直到很久,大约是天快亮的时候,徐妙言昏昏欲睡之际,上官丽才离去。

这一夜徐妙言其实是在硬撑着不让自己睡去,身在虎窝狼穴,又如何敢真正的睡去?可撑到最后,徐妙言还是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也不知是过了几个时辰,徐妙言便被开门的声音惊醒了,是张自谦。

外面的阳光极好,很是刺眼,徐妙言好半天才适应过来。张自谦走进来揪住她的胳膊将她提起,用个铁锁将她的双手箍在身后。

“没想到,你对谢玴果真是有用,他果然来了。”张自谦似乎没有想到谢玴真的会在乎这个丫头,本来上官丽这个疯女人说的时候,他还不太信。以他对谢玴的了解,谢玴如何会因为一个女人被人左右?

看来,还是他孤陋寡闻了。

直到今日,徐妙言还是觉得脑袋有些昏沉。昨日那人下手太重,若是再重一些,恐怕她能不能醒过来都不一定。

张自谦箍住她的双手后,又将她的眼睛蒙住,才带她出去。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张自谦才停了下来。

徐妙言看不见,但她觉得谢玴应该是看见她了。

接着,张自谦果然扬声说了一句:“谢玴,你果然守信,只自己一人来。”

——什么?谢玴竟是一个人前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好好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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