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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节前,大院里终于收到了前线来的第一封家信,几家都一起收到的,黄昏时分,一个战士兴冲冲跑进大院,专门送了过来。
刘嫂子拿着信,第一件事就是往田大花家跑。
“妹子,快帮我读读。”
田大花放下手里刚读完的信纸,在刘嫂子的注视下拆开信封,其实不用读她也知道,刘师长这封信大概跟姜茂松的词句差不多,写了两页纸,总结归纳其实就四个字:平安勿念。
部队有部队的纪律,尤其是战时,作为刘师长和姜茂松这样的指挥者当然不会拎不清,有些东西不能在信里透露,有些东西又不敢在信里写,怕家里知道了揪心,报喜不报忧,于是两页纸写的都是些牵挂问候和日常所思所想,报个平安,叮嘱家里保重,放心不要挂念。
只除了,姜茂松在信的末尾加了一句,别太累着。而刘师长的信末尾则是说:两个熊小子不听话就揍。
看看写信日期,都过了有两个月了,想象一下,从前线部队写信回来怕也不容易。
“这个人,怎么也没说说到哪儿了,仗打的怎么样,能不能及时吃上饭,那边冷,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冻着。”
田大花可以推测,刘嫂子想问的这些,要么不能写,要么则不愿意让家里知道——答案可想而知了。
不过她还是笑笑安慰刘嫂子:“嫂子,你放心,应该冻不着的,你看我们厂里整天加班加点做被服,支援前线,说不定刘师长就穿着你亲手做出来的棉袄棉裤呢。”
“哪有那么巧。”刘嫂子却当了真,笑着说,“听说他们那边爬冰卧雪的,他只要能穿上厚实的棉衣,管他谁做的,我也就放心了。早也不知道,走的时候真该给他带个厚棉袄。”
“妹子,你帮我给他回封信,叫他穿暖和点儿。”
于是田大花拿出信纸,铺开:“嫂子,你说,我写。”
刘嫂子说了半天家常,絮絮叨叨也归纳总结为四个字:一切安好。家里都挺好,叫刘师长一切放心,自己照管好自己就行了。
田大花帮刘嫂子写完,又给她读了一遍,刘嫂子说可以了,田大花便拿了家里备着的信封帮她写好交给她。
等刘嫂子拿着信走了,田大花自己也铺开信纸,握着钢笔,用清俊流畅的字迹给姜茂松回信。
家里一切都好,奶奶和爹身体康健,福妞小石头都很听话,学习用功,茂林时常来信在部队表现很好,老家三叔四叔送来了很多粮食和冬菜,一冬天怕都不用买了,被服厂很忙,上级新给了四台更快更好的工业缝纫机,全力生产支援前线。
总之,一切放心,勿念。
她尽量详细地写,说了些家中日常琐碎,也凑了两张纸,写完自己从头读了一遍,想了想,提笔又补上一句:家人盼你平安归来,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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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刘嫂子就拿着这句“熊小子不听话就揍”,跑回家收拾大儿子安明去了。具体过程田大花没好细问,她只知道,刘嫂子没去管姜丫头,更没去找谢白玲,她就把自家儿子狠狠敲打了几顿。
管用。
安明那样的懵懂少年,姜丫头每天在他放晚学的时候找借口等在路上,找他说几句话,对安明来说本来也就是个懵懂的事情,甚至可能还有点儿迷迷糊糊的小雀跃。姜丫头跟他说,自己小时候家里穷,没让上学,看到上学读书的安明真羡慕啊,跟安明找看得懂的小人书,又说想让安明教她认字……
于是懵懂青涩的半大少年就答应下来了,就有点儿乐于助人的意思了,答应要教姜丫头认字学文化,好在这个时候,刘嫂子强势杀过来了。
刘嫂子骂儿子的口气就是,你才多大?核桃大的小屁孩,你十六了还在上学呢,你老是跟人家小姑娘说话聊天的,小男小女,造成影响了,你怎么办?你打算退学娶了人家?你知道她什么性格什么脾气思想道德好不好,你就敢招惹?
懵懂青涩的少年哪想过这么深远啊,顿时吓得缩回去了,只好躲着姜丫头,放晚学绕着走,绕着大院里的花坛小树跟姜丫头打游击。
等姜丫头咬着嘴唇,怯生生敲开刘嫂子家的门,说想找安明借书看,刘嫂子当着姜丫头的面把安明叫出来骂了一顿,说你自己不好好学习,看那些乱七八糟的闲书就罢了,你还借给人小姑娘看?人家小姑娘没上学不识字呢,你借书给人看,你这不是叫人家难受吗?你还要教人家识字,人家自己不会上识字班吗?你再敢这样,改天我见了她爸妈我怎么说呀,再敢不听话,我打断你的腿。
就这么成功地给掐灭了。
到底是个十五岁的山村女孩,姜丫头心够高够大,可道行还是浅了点儿。厚道的刘嫂子还担心了一下姜丫头,说这小姑娘,亲妈不在身边,后妈都教了她些什么呀,也没人好好管管。
田大花心里头庆幸了一下,他们家俩小孩小现在不用操心这方面,茂林倒是要操心的,她倒是挺希望能有个姑娘去找茂林说说话。
茂林来信比较规律,基本上一来一回,每个月一封信,除了问候家里,说说自己在部队的情况,再叮嘱几句“大嫂别太累”之类的,在姜茂松奔赴前线之后,每次就多加了一句:我们部队里讲了,前线形势很好,大哥是历经战火考验的,大嫂你不要太担心他。
在这样的氛围中,他们迎来了五一年的春节。
被服厂还在开工生产,没人想到过年放假之类的话,上学的孩子们倒是放寒假了,不用冒着严寒去上学,田大花便放纵了两个孩子一下,除了要求他们起床不能太晚,早晚都要锻炼身体,不能出去乱跑太远,别的也就不拘着他们。孩子们更加懂事,安明安亮也自觉带着两个小的,早晚一起扎马步练拳脚。
日子久了,两个处境相同的家庭就生出几分相依相靠的感觉了。这天晚上下班时,刘嫂子笑着问田大花,人少,要不咱两家一起过年吧?
“行啊。”田大花笑,“那可就热闹了。”
腊月三十这天,田大花调了班,专门抽了一天工夫,带着小石头和福妞一起回姜家村去祭祖上坟,曾为古时人,她更加讲究这些。
姜守良本来也要去的,可田大花看着薄阴的天色,说这几天有些异乎寻常的不太冷,雪前暖雪后寒,怕是要下雪了,姜守良的腿毕竟做过大手术,走路还有点跛,就别去了吧。
下午还要赶回来过年呢,田大花天不亮就把俩小孩叫起来了,洗漱收拾吃个热乎的早饭,就赶紧动身,先搭了一辆运送物资的卡车出城,下了大路,又幸运搭了一辆进山的骡子车,进山后又步行了一段山路,三人还带了些祭品和给村里几家长辈的点心礼物,一路回到村里。
回到村里又是各种热情,田大花先去给祖宗和婆婆上完了坟,带着小石头和福妞回到自家老房子看看。村民们大约猜到她今天回来祭祖上坟,一看到他们,纷纷过来围着热情说话。
不意外地,田大花看到了吴翠芬,看样子是专门来找她的。麦收的时候田大花见过她,不过当时麦收忙死个人,吴翠芬也没往她跟前凑,也就是远远看见过,没说话。那时候她还梳着发髻,虽然时兴剪发了,村里梳发髻的妇女还不少,尤其年纪大些的挺多。
眼下大半年过去,吴翠芬居然也剪了头发,看起来面有愁容。见了田大花,兴许是想起以前那些事儿,吴翠芬脸上就有些躲躲闪闪的尴尬。
“他婶子,你在城里,看见我们家丫头了没?”
“有时候看见。”田大花说,“过年也没回来?”
“没回来。我有心进城去接,她奶奶非不让,说他爹不在家,那边就娘儿俩,让丫头在那边过年还多个人,也挺好的。她婶子,你看她……”吴翠芬惴惴不安的样子,嚅嚅老半天问:“你看那个女人,对她怎么样啊,没虐待她吧?”
看来六婶儿还挺乐意让孙女儿跟后妈搞好关系的,姜丫头一直没回去,未尝没有六婶的支持。要不怎么说六婶是个精的,姜丫头在城里看孩子,又替了她的负担,又交好了城里的儿媳妇。
田大花就淡淡地说:“平常上班太忙,我不常看见她,不太清楚。不过她十五岁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后妈对她好不好,她自己总该知道。”
“哦哦,我……我也就是问问,她一个孩子孤孤单单在城里,太叫人不放心。”
刚说几句话,姜铁蛋过来了,拉着吴翠芬呵斥道:“妈,我叫你不要来问,不要来问,过年她都不回来,别人拿绳子绑着她不让走了?你只当她死了吧,往后不许再问了。”
“婶子,你忙你的。祝你过年好。”姜铁蛋跟田大花道了个别,拉着吴翠芬就走了。
田大花看着母子俩的背影摇头,一转脸,几个婶子大娘就把她往家里拉,一边关切地问这问那,一边往他们手里塞东西。
几句话功夫,田大花和俩小孩手上都拎满了,眼睁睁看着几家叔婶长辈们给她收拾了一大堆东西,什么花生野板栗,什么腊肉干蘑菇,煮熟的鸡蛋和烀的咸菜,还有两只披红挂绿咕咕叫的野鸡,说是村里年前组队上山猎的。
三叔用毛驴车把他们送出了山口,怕再送赶不回去过大年,田大花才叫他回去了。
“来,都给我。”等三叔赶着驴车一走,田大花就把俩小孩手上的东西全都抓过来,囫囵装进自己拿的大袋子里,把袋子往肩头一甩,一手背着袋子,顺着公路,领着俩小孩大步往前走。
“走快点儿,咱们抓紧回家过年。”她笑着招呼俩小孩。
作者有话要说: 政委:作者君,你听见读者的呼声了吗,你一定要让我们大家都好好的。
作者君:政委,你听见读者的呼声了吗,她们让我炮灰了你。
政委:…………
作者君叉腰姨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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