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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大花看看铺得好好的小床,再想想姜茂松,他身材高大,睡小床的话,尽管比行军床宽了一点,可还是显得有些,呃,太小了。
可是他们这屋子,放两张大床真的太狭窄了,放不下。田大花于是考虑了一下自己去睡小床的可能性,念头一闪也就作罢了,凭什么呀,大床一直是她的。
她实在是,一个人独惯了。
姜茂松心里窝着一股火气,可是又没处发,也不敢发,发不出来,他就这么遭人嫌弃吗?
想想以前也是他迂了,你说他一个搞政工的,该坚持的不坚持,该斗争的不斗争,才让两人分床那么长时间。
你说谁家两口子长期分床睡呀。现在好不容易搂上了,有了一个好的趋势,她还琢磨着把他撵回去。他这次要是听了,谁知道猴年马月才能重回大床。
姜茂松真有点郁闷了,明明这一两个月两人……那什么,也挺好的,鱼水之欢,闺房之乐,她也没说哪里不好呀。
似乎骨子里就是不待见他这么个丈夫。
脚底下的燎泡,他自己走的。
忍了忍,心里轻叹,这媳妇就像孩子,慢慢哄呗,总有一天能哄好的。他伸出手,把人搂进怀里,让她枕着自己的胳膊,手从她脖子后伸过去拍着她的背。
“睡吧。”
田大花依旧不习惯这种亲昵。一个人睡多舒服呀,好在是冬天,两个人靠在一起不会热,更暖和些,她试着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翻过身把背对着他,身后的人把她往里搂,给她掖了下被子,她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床之争”告一段落,上班之争却还没解决,接下来两天,姜茂松都在想法子,怎么才能劝服她。不光上班工作累,眼下这天寒地冻的,他随时有事有任务,又不能保证一定有时间接她上下班,这要是雨雪天气,让个孕妇滑一跤之类的,那可就说什么都晚了。
才这么想,前边何参谋的媳妇上街买菜,走过卖鱼的地方还真滑了一下,幸好旁边有人,赶紧扶住了,却也扭着了动了胎气,他们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已经遵医嘱卧床安胎了。
一个大院住着,两家平常见面说话也都不错,田大花知道后就带了两包红糖和点心去看望。去的时候她心里还自我表扬了一下,看看她现在,真是越来越有人情味了,没那么不懂人情世故了。搁在过去,她对自己和家人以外的事情几乎不多关心。
何参谋的媳妇姓李,看上去情况还好,躺在床上跟田大花聊起来,说卖鱼的地上有水,大冬天结了冰,她扶着儿子小胖走过去,已经很小心了,可挺着六个多月的肚子呢,身子笨不灵便,脚下一滑就站不稳了,滑出去撞到旁边买菜的大嫂身上,幸亏那个大嫂死命抱住她,两个人踉踉跄跄才没有摔倒,到底还是扭了腰动了胎气。
“医生让先卧床安胎一个月。他爸回来批评我了,埋怨我大着个肚子跑去买什么鱼,差点出了大事。你说我还不是看他太忙,想自己买几条小鲫鱼烧汤吗。”小李心有余悸。
田大花怀孕的事情这时候还没传出去,也就自家人和刘嫂子他们家知道。乡下的老讲究,头三个月刚坐胎,要忌讳些,一般都不往外说,也就没人提。田大花安慰小李安心养胎,便起身告辞回家。
晚上吃饭,姜茂松就有理有据地跟她发难了。姜茂松说,你看看何参谋的媳妇,你还不吸取教训。
“我跟她又不一样。”田大花说。何参谋的媳妇是典型的南方姑娘,一看就娇娇弱弱的,怀这一胎后又特别犯懒,怀相不好吃东西也挑,平常都不怎么活动。她田大花是谁呀,不信试试,她还可以表演个霸王举鼎。
后面这话田大花当然不敢说。
“女人家怀孩子的事你又不懂,整天瞎操心什么呀。不信你问问奶奶,越娇气越怀相越不好,多活动活动是好事,你看看小石头长这么壮就知道了。”
田大花一句话拉拢了两个盟友,可姜茂松也没怂,继续摆事实讲道理,搞政工工作的人他有的是耐心。
结果老奶奶一句话就终结了两人的这场争端。老奶奶给田大花夹了半个咸鸭蛋黄,笑眯眯地说了句:
“大花呀,听奶奶的话,跟厂里请两个月假,等三个月坐稳了胎再去上班。”
田大花就着米粥吃掉那半个咸鸭蛋黄,点点头:“欸。”
“……”姜茂松噎了一下。
你说他费这么大劲,他早干嘛去了!姜茂松默默给奶奶也夹了一筷子菜。
田大花第二天就跟厂里请了假。大冷的天,就呆在家里看着个小炉子,弄点儿吃的喝的,往常上班没工夫弄的那些,费事儿的,荞麦卷子、玉米发糕、萝卜丝饼、红薯面窝头、豆面菜团子……这么每天变着花样吃,乐得福妞和小石头每天撑得肚儿圆,坚决支持她在家呆着。
☆☆☆☆☆☆☆☆
几场雨雪下来,天越发冷得出奇,眼看着就临近年关了。
落雪的天气里,姜茂松回来说,茂林受伤了,现在也撤回后方治伤,人现在东北的后方医院。
田大花心里一紧又慢慢松下,问:“给你写信了?”
“没有。”姜茂松摇头,“这个茂林,他就没打算让我知道,他到后方医院已经有半个多月了,也不写信来说一声,今天我跟一个老部队的战友通电话,还是听他顺口说出来的。”
“伤的怎么样?”
“我那个战友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半月前回到后方医院了,那就应该没有大事。”
“那你赶紧去把他带回来吧,回来养伤,我正好不上班能照管他。”田大花想到了刘师长,刘师长当初也是前线受伤,被送回后方医院,后来伤势稳定了又被刘嫂子护送回来养伤。
姜茂松顿了顿,说:“我先去看看吧,我跟上级请个假,尽快过去。家里先不要跟奶奶说,说了她干着急也不起任何作用。”
“那你到了给我发电报,我也好知道。”
“我给你打电话吧。”姜茂松说,“我来安排,电话里更说得清楚。”
姜茂松很快准备好了行程,第二天下午他上了火车,跟奶奶说是有任务要出趟远门。
这个年代火车慢,而且还不能保证准点,田大花在家里等了五天,第五天下午,张二柱跑来找她,说叫她去一趟。
“嫂子,政委电话。”愣小子说。
部队驻地的营房就在不远,大院里家属住宅还没装电话。田大花跟奶奶说了一声,说出去一下,就跟着张二柱一起走去一条街之隔的营房。
张二柱把她带进一间办公室坐下,等了大概有十多分钟,电话响了,张二柱先接过来,喂了一下,就递给田大花。
“大花,家里都好吧?”隔着几千里远,姜茂松的声音稳稳传来,田大花心里也就安定下来了,茂林应该没事。
姜茂松说,他已经赶到医院了,看到茂林了,他受的枪伤,侥幸没伤到要害,大概要再养上一两个月,眼下不打算回去。
“不好移动?”
“不是,他可能养好了伤就会归队。”
田大花没作声,姜茂松就安慰她说,伤愈归队在部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茂林不能过来跟她打电话,让带他跟嫂子问好。
“我知道了。”田大花说。
两人又商量了接下来的打算,姜茂松不可能长久呆在那边,再说这一来一回,眼看就要过年了,如果他不回来过年,老奶奶一准要问。所以,他打算陪茂林几天,年三十之前赶回来。
挂断电话,田大花缓步走出来,在门口站了站,冷得缩了缩脖子,胃里忽然一阵往上撞。
张二柱关好门,一转身,便看到田大花蹲在地上,捂着胸口呕吐,张二柱顿时吓坏了,两三步窜过来,紧张兮兮地问:“嫂子嫂子你咋啦?你病啦?”
“没事儿。”田大花心说,这愣小子。
“咋没事呢,你病了,这可咋办。”愣小子苦着脸原地转了一圈,“哎呦这可糟了,政委还不在家,不行我得赶紧送你去医院,嫂子要是有个啥事情,政委回来还不得生吃了我。”
愣小子这么一喊,又跑过来几个战士,一帮子没经验的小光棍,都围着田大花在那儿穷担心。
田大花一边发窘,一边好笑地瞪了张二柱一眼:“我说没事就没事,你吱歪什么!张二柱,你把这收拾了,我先回去了。”
张二柱看着她的背影发愁:你说嫂子生病了也不去医院,嫂子是谁呀,嫂子轻易可不会生病的,要不要跟政委汇报一下啊?
田大花回到家里,去厨房洗了两颗山红果吃了,压下胸口那股恶心感,进屋坐在抽屉桌前,抽了张信纸出来,以茂林的名义写了一封家信。
茂林上前线也有半年了,她之所以能瞒住精明的老奶奶,就是因为她一直按着原来的频率,每隔一个月左右都用茂林的口吻写一封家信,装在以前茂林寄来的信封里,再拿去读给奶奶听。老奶奶不认字,她也就一直这么成功地瞒住了。
马上要过年了,茂林要是不来信,老奶奶一准要问的。
腊月二十七,大雪封门,火车在路上也受到耽搁,原定腊月二十八晚上能返回家中姜茂松,直到大年三十下午才匆匆推开家门。因为从东北一路赶回来,他一身上下,棉鞋棉军帽,棉服外面又穿了军大衣,拎着个不大的行囊。
他跺着棉鞋上的积雪推开了家门,呵着白气展开一脸笑容。
“我回来了,媳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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